“加害?”姜盈罗听到这句极荒诞的话,眼里笑出了泪花,“雁少宫主,陈章是被你、被雁流筝养的那只妖畜迫害沦落到掣雷城的,他要报仇是天经地义,你竟然说他是加害!” 雁濯尘冷眼望着姜盈罗:“那你可知,我当年为何要杀陈子章?” 姜盈罗不知道。 当年的事,她只记得自己受了委屈,因为对方是雁宫主的女儿,父母都叫她忍下这口气。 唯一偏爱她的小师兄陈子章见她哭得可怜,说要帮她教训雁流筝。夜深时分,他悄悄提着剑出去,姜盈罗等了他一晚上,也未见他回来。 陈子章从此消失了。 太羲宫派人到宫外去找,在密林里找到了他的血迹,草地上还有妖兽留下的巨大脚印,因此便断定陈子章是为妖兽所害。 姜盈罗一直将信将疑,她哭闹着要去找陈子章的尸首,父亲给了她一耳光,她才彻底安静下来。 那天,她失去了偏爱自己的小师兄,也是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打。 她将这些账都记在了雁流筝头上。 “流筝从宫外救回一只雪狐,那身皮毛,正与你弄丢一只的护膝颜色相同,你往流筝要,流筝不愿给,于是你便仗着自己已修出命剑,从她手里硬抢。” 提及当年事,雁濯尘语气渐寒。 他的妹妹自幼体弱,是全家人捧在掌心里的明珠,可是在外人面前,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她却被视为可以暗中欺凌的弱者。 “流筝宁可挨你的打也要将雪狐放走,你反倒觉得受了欺负,暗中唆使陈子章再次对她出手。” “你知道陈子章对她做了什么吗?数九寒天,他将流筝扔进了落满积雪的枯井,积雪一直没到了她的下巴,要她交代出雪狐的下落才肯将她救上来。” 姜盈罗不说话。 她并不觉得她和小师兄有多大错,那只雪狐,本就是给她做了护膝那两只的后代,自然也该属于她。何况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争吵,最后却闹出了人命,雁家这对兄妹实在太狠毒了些。 雁濯尘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的想法,逐渐起了杀意。 他说:“像姜师妹,当时已修出命剑,在雪井中冻上一夜,最多也就得一场风寒。可是流筝不同,医修说她底子太虚,活不过十岁,你们这样做险些要了她的命。” 准确地说,并不是险些。 喵喵善嗅,雁濯尘跟着她找到流筝时,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雁濯尘用剑光将流筝保护起来,陈子章见状不好想跑,喵喵却暴怒现出原型,变成一只陆吾,叼着他跑出了太羲宫。 陆吾掏出了陈子章的心肺,雁濯尘心系流筝,急忙赶回去,并不知道他后来竟被人救走。 若非雁濯尘及时找到了能替换给流筝的太清剑骨,经此一劫,流筝必死无疑。 “陈子章不该死吗?”雁濯尘目中森寒,“不仅他该死,你也该死。在太羲宫时,尚且有姜长老护着你,可是你若死在掣雷城,倒不会有什么麻烦。” 话音落,一枚石子飞出,击中了姜盈罗的膝盖。 雁濯尘虽然暂时失去灵力,但他的速度、力道、出击时间是在数百次的生死搏斗中练出来的,要杀一个姜盈罗,并非什么难事。 姜盈罗腿上一疼,向悬崖下跌落,业火的罡风卷着她,竟然令她连召剑诀也念不出来。 炎气太重,她根本御不了剑! 高高窜起的烈焰灼伤了她的脸,姜盈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在她即将跌入业火之际,突然有一道柔软的剑气拢住她,将她从崖底救了上来。 姜盈罗死里逃生,捂着被烧毁的脸,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雁濯尘的脸色很不好看,并未转身去看来人,他说:“流筝,你本该装作不知道,我自会将此事处置干净。” “不知情已经让我十分痛苦,却还要我装作不知情。” 流筝停在他身后,紧紧盯着雁濯尘的背影,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真的对哥哥了解太少了。 “哥哥,这样处置,真的会让你觉得干净吗?”
第31章 起誓 掣雷城很少下雨, 今日却是赶上了。 流筝,雁濯尘, 姜盈罗三人回来时都淋成了落汤鸡,客栈老板殷切捧来热茶,流筝却谁也没理,匆匆上楼回房。 雁濯尘从老板手中接过茶盘:“给我吧,不必上楼打搅。” 他警告地看了姜盈罗一眼,吓得她捂着脸往老板身后躲。 流筝回房后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烟,静坐在窗边听了会儿雨,才觉得心中缓过劲, 渐渐安静下来。 雁濯尘轻轻敲门,他的轮廓映在洒金门笺上, 显出几分温和。 “流筝, 我有话要同你说。” 流筝走过去,望着他的影子,却迟迟没有开门。 雁濯尘便站在门外温声道:“你生我的气, 总有你的道理, 但这件事我并非故意欺瞒,那时你太小, 伤得又重,我一时气极, 才会唆使喵喵……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对谁都有三分不忍,我没告诉你, 也是怕你徒增伤怀。” 他的音调低而润,娓娓向她解释, 也不管她是在倾耳细听,还是在捂着耳朵赌气。 爹娘忙碌,流筝是他教养着长大,他自幼就是这样哄她,每次都奏效。 可是这一次…… 雁濯尘想起她方才看他的眼神,那样震惊且犹疑,好似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 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底线,他没有信心能哄好她。 默默站了一会儿,他低声道:“茶已经凉了,不能喝了……那你好好休息。” 门笺上的影子渐渐浅,渐渐淡,流筝心中空了一瞬,推门寻出去,从身后抱住他,撞翻了他手里捧着的茶盘。 闷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哥哥,我不喝茶。” 雁濯尘微微一顿,小心拢住她:“那你想要什么?” 流筝说:“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这句话,从前是雁濯尘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她听。 那时她病得厉害,每日都在喝参汤、服参丸,要在药水中浸泡五六个时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时而冷如冰窟,时而烫如沸水,疼得狠了,也不愿意发脾气,只咬着雁濯尘的袖子呜呜哭。 最难熬、最懦弱的时候,她想离家出走,找一处青山绿水的好地方悄悄死去。 但她病恹恹没有力气,没离开多远就走不动了,在离太羲宫不远的一处树洞里蜷着,昏睡了一天一夜。 那样隐蔽的地方,连妖怪都找不到,她不知道雁濯尘是怎样发现她的。只记得她清肃端方的哥哥形容狼狈,仿佛一夕之间大病了一场,踉踉跄跄奔向她时,竟被一截枯树枝绊倒,在脸上蹭出一片伤口。 那是雁濯尘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有训斥也没有教诲,只是不住地恳求她: “流筝,就当是为了哥哥,求你为了哥哥,再多熬一熬好不好?哥哥向你保证,不会太久,一定会治好你,会不惜一切代价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流筝,求你好好的,不要再出事了……” 他滚烫的眼泪让流筝觉得慌乱、内疚,她终于体悟到亲人的意义,不仅是抚育与庇佑,更是长久的陪伴。 她倒是可以死的轻松,她死后,所有的痛苦都会转嫁到哥哥身上。 他要在无尽的岁月与沉重的责任中忍耐,正如她忍耐疾病带来的痛苦。然而她的忍耐尚能看到希望——无论是治愈还是死亡,但是哥哥的痛苦却漫无边际。 流筝终于明白,终于不忍。 自那以后,无论多苦的药,她都会咬牙咽下,多折磨的痛,也要不吭不响地熬过去。 是因为哥哥怕失去她,哥哥想让她好好的。 如今同样的困境摆在流筝面前,她终于明白了雁濯尘当年的心情。 “你要杀陈子章,姜盈罗找你报仇,你要杀姜盈罗,她身后还有姜怀阔……哥哥,你把事情做得这样绝,我怕你结仇太多,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雁濯尘没想到她怀的是这样的想法,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他安慰流筝:“不会的,姜怀阔他拎得清轻重。” “何为轻,何为重?” 流筝红着眼眶叹气:“爹他修为尽失,你也暂失灵力,从前那些对我们敢怒不敢言的人,怎能保证他们不生报复的心思?今日是陈子章,我只怕暗处还有别人,哥哥,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雁濯尘想起了红沙幻境中的那个孩子,心头泛起些许波澜。 但他面对流筝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不后悔。” 流筝紧紧盯着他:“但我害怕。” “你已修出太清命剑,就算没有我,也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你怎么能把自己跟一把剑相提并论?”流筝有些生气:“我宁可不要这太清命剑,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雁濯尘心中又酸又软,眉眼轻轻一弯:“知道了。” 他们兄妹的长相一个俊,一个俏,一个是松柏幽霜,一个是花坞春晓,唯有笑起来时有三分如出一辙的温柔。 流筝瞪他一眼:“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谨听小妹的教诲,凡事留一线余地,再不欺瞒你,否则就叫我天打——” 话音未落,流筝飞快抓起一块果子点心,塞住了他的嘴,红着眼睛瞪他:“不必天打,到时候我一定叫爹先揍你。” 雁濯尘点点头,慢条斯理将点心吃完,红豆馅里掺了花蜜,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头。 又拾起一块递给流筝:“这下不生气了吧?” “你老实交代,除了陈子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了。” “真没有了?” “要我发誓么?” “不必。”流筝轻哼了一声,心道,他有胆子起誓,她还没胆子听呢。 她问雁濯尘:“陈子章与姜盈罗的事,哥哥打算如何处置?” 依雁濯尘的意思,当然是一杀以绝后患,但他没有直说,反问流筝:“你觉得呢?” 流筝长长叹了口气。 她说:“陈子章险些害我丧命,你又险些杀了他,在我这里,你们算是扯平了,以后他若仍对你不依不饶,你要杀他,我不会拦你,反会助你。但是姜盈罗不一样。” “因为她爹是姜怀阔么?” “不全是。”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2 首页 上一页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