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声很快,而她的心跳声很重。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流筝声音低低仿若叹息,“但我真希望你不是他。” 季应玄抚在她背上的手渐渐拢紧:“你希望我是谁?” 流筝不敢说,同时她也没有想明白。 她不知道陈子章到底说了什么,但她看清了割断他脑袋的那缕红色灵光,与止善山不悔峰上,割下机关豹脑袋的灵力如出一辙。 然而他从前从未伤害过她。 他说一整天都在屋里雕刻神女的面具,无妄客栈的人可以为他作证,还说要带她去看西境莲主露面。 那他一定不是那位莲主吧…… 季应玄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你好像很忧虑,流筝,发生什么事了?” 流筝从他怀里抬起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季应玄轻笑:“到底怎么了,今天总是这样深情地看着我,你不怕我误会吗?” 流筝说:“我是怕我误会,怕我看不清你。” 季应玄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他说:“你这样子含沙射影,我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得罪了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猜疑我,有什么话你不妨直接问。” 流筝松开他,向后退了几步,靠住窄巷的另一侧墙。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两人相识的画面,许久,她终于出声问道:“应玄,我哥哥从前是不是伤害过你?” “少宫主么,”季应玄说,“我从前根本不认识他。” “那……我可曾在不知情的时候,毁坏了你……或者夺走了你什么东西吗?” 她的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在北安郡时,你接近我,愿意随我回太羲宫,原本是出于什么目的?” 果然,她的猜测正逐渐滑往最糟糕的方向。 她马上就会想到他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想到她的剑骨。 季应玄心里绷着一根系起千钧重的细弦,却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紧张。他走近流筝,握住她的手,亲密地抚上自己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他说:“流筝,这么久了,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流筝眼眶微红,咬住了嘴唇。 她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更害怕这是遮盖残忍真相的一张假面。 她说:“从前,我一直觉得我哥哥是个磊落清正的好人,可是陈子章的事让我意识到,他会为了保护我而失去分寸。他好像隐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应玄,我怕他曾经伤害过你,我怕我亏欠了你却不知情……” 季应玄垂落眼睫,压抑着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温柔而耐心地安抚流筝:“你这是关心则乱,我亲近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没有别的目的。” 他握着流筝的手贴在胸前,让她感受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 “倘若你伤害过我,亏欠了我,那我应该恨你,可是你听,如今我却这样喜欢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怎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那样岂不是太过愚蠢。” 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 流筝能感受到他深重的情意,绝非作伪,倘若她真的亏欠过他,他应该憎恶、厌弃,甚至恨不得杀了她报仇才对,怎么可能三番两次救她,这般珍视她。 流筝迷惘地喃喃道:“真是我的错觉吗……是我关心则乱了吗?” 季应玄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倘我对你的心有半分掺假,就让我——” 柔软的掌心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流筝说:“不要发誓,我不喜欢。” 季应玄朝她眨了眨眼,仿佛在问她信不信。 流筝轻轻点头:“我信你。” 说出这句话,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虽然仍有许多疑惑尚未解开,但知道与季应玄无关,她仍能心安理得地享有他的情意,流筝觉得十分开心。 她踮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要松手,他的吻却随之而来,从她微红的眼眶,湿润的长睫,到微微喘息的嘴唇。 暗香如麝,绵绵交织。 半晌,终于缓缓松开她,为她理了理揉乱的鬓发,低声在她耳边说:“社火游行快要结束了,现在去城主宫,还能看西境莲主一眼。” 流筝羞面粉生红,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离开暗巷,前往城主宫,此时游行已接近尾声,变成一场狂欢与享乐。 城主宫前的高台上,各个种族的美人跟随欢快的鼓乐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围绕篝火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流筝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跳舞的美人,一眼望见了站在城楼中央的“西境莲主”。 他身着金光流溢的华美红袍,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但这并不妨碍他左拥右抱,周围尽是环肥燕瘦的美人。 有人给他捏肩,有人喂他果子,他一会儿与左边的姑娘低声絮语,一会儿摸一摸右边姑娘的脸。 高台上跳舞的美人向他抛出一枝曼陀罗花,他伸手接住,朝夜罗刹首领帘艮说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帘艮指挥着几个夜罗刹,抬了装扮精美的花轿,将抛花的姑娘从高台上接走,落进了“西境莲主”怀里,“莲主”俯下身,与那姑娘吻做一团。 流筝叹为观止,啧啧有声:“原来这位莲主也不过是个俗人,从前只是没在人前现眼罢了,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有格调的人。” 季应玄一时没说话。 他现在只想把墨问津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第35章 师姐 墨问津回到城主宫, 将一众随从与女郎都挡在门外,飞身扑在刚铺了几层软垫的红榻上。 “呜呜呜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一城的妖魔鬼怪……” 他静悄悄地缩在软榻里抹泪:“莲主果然是黑心烂肺,比这些妖怪更不是人,才能镇得住这些东西。” 听见脚步声走进来,还当是帘艮,墨问津扬声道:“说了谁都不许进来,让我……让孤自己静一静!” 簇新的金丝鲛绡帐被挑开,面前的却是季应玄晓月濯柳、似笑非笑的脸。 声音轻轻的:“墨问津,你方才骂谁不是人呢。” 墨问津“嗷”了一声,竟比见了夜罗刹反应更大, 又是心虚又是恨得牙根痒痒,颤颤指了他半天, 嚷嚷道:“我要找我二妹!二妹妹!二妹妹!快来救我!” 一道红色灵力封了他的嘴, 季应玄冷冷呵笑:“方才在城楼上,你不是已经有了很多好妹妹吗,还找二妹妹做什么?我叫你今天露个脸, 可没叫你露这么大脸。” 想起流筝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再看看这两日被墨问津糟蹋成低俗红粉楼的城主宫—— 大红牡丹珐琅屏风,地上铺着天蚕丝与金银线织成的并蒂莲纹地毯, 榻上铺着软垫、四角放置香炉,使人如陷粉云红雾中。 还有那挂在床帐上的精致宫铃, 风一吹,或是床一晃,就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脆响。 猜到这宫铃的用处, 季应玄火从心头起,押着墨问津的脖子警告他道:“你要是敢在我的地方乱搞, 弄脏我的床榻,我就把你扒了皮,扔去虚弥部落当猴子。” 墨问津指着自己的嘴巴疯狂摇头。 季应玄给他解了禁咒,便听他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在城楼上,身边都是妖魔鬼怪,要是不找几个漂亮姑娘洗洗眼睛,我吓得都要从城楼上跳下去了,那样岂不是更给莲主你丢人?” “漂亮姑娘?”季应玄说,“你不知道她们本相也是妖魔吗?” 墨问津叹气:“好看就行,都到掣雷城了,哪里还有我挑三拣四的余地。” 季应玄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肤浅。 但他懒得替墨缘溪管教她这不靠谱的哥哥,忍下这一口恶气,同他挑明来意:“你以我的名义给雁家兄妹送请帖,请他们到城主宫来宴饮小住。” 墨问津闻言提起了精神:“鸿门宴是吗,这个我懂!” 他从榻上一跃下地,比划道:“届时我让帘艮带人埋伏在屏风后面,只等摔杯为号,跳出来砍了那雁濯尘的脑袋,至于那雁流筝,长得那样漂亮,你要怜香惜玉也无妨,叫她以身相许,也算是恩怨两清,怎么样?” 季应玄冷嗤:“我要杀人,还用得上你吗?” “那莲主的意思是……” “与雁家兄妹修好。” 墨问津:“?” 他斟酌着问:“是假意修好然后出其不意,还是……” 季应玄声音淡淡:“先修好,后面的事再议。” 墨问津:“……” 他就知道!这厮的病情真是越发严重,从前只是见了雁流筝走不动道,如今见了她哥竟也腿软了! 雁流筝倒可以理解,长得确实漂亮,人又温柔讨喜,当年的事不知情不为罪嘛。 可三番两次饶过雁濯尘算怎么回事,怕美人伤心? 啧,美人垂泪难道不是更好看吗! 他在旁边上蹿下跳,季应玄忍无可忍,又用灵力封上了他的嘴。 在男女之事上,他与墨问津这种俗人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如今雁濯尘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假意与他修好,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季应玄想起忧怖境里发生的事,顿了顿:“而且,留着雁濯尘,才能牵制雁流筝。” 墨问津悄悄白了他一眼,什么牵制、报仇、权宜之计,这种鬼话已经骗不了他了! 待得季应玄再次给他解了禁言,墨问津说:“你要我帮忙也可以,我有个要求。” 季应玄:“不准。” 墨问津:“……” 实在可恶! 他要跳脚,见季应玄又要禁言他,忙说:“只是让你允许帘艮变成正常人,否则他夜罗刹的样子太吓人,我在雁濯尘面前露了马脚岂不坏事。” 季应玄想了想:“这件事可以。” 季应玄在城主宫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匹浅紫色的南海鲛绡。 入水不濡的鲛绡极其难寻,听说仙门贵女都争求来做绢帕,却又舍不得用,只系在腰间做装饰。像面前这匹冬暖夏凉、水火不侵、天然呈色的鲛绡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季应玄交给帘艮,让他去请善织的蛛女做一件裙子。 然后吩咐墨问津:“待宴请雁家兄妹那天,你以我的名义,将这件礼物送给雁姑娘。” *** 无妄客栈。 流筝百无聊赖地在行廊上走来走去,见季应玄从外面回来,眼睛一亮,匆匆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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