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行:“我于剑道没有造化,多留也无妨,何况听危楼还等着我回去收拾残局。” 雁濯尘对此表示同情,又说:“平云虽然年纪轻,但做人做事都无可挑剔,听危楼有你这样一个新掌门,必能更胜从前。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向太羲宫开口,必然全力相助。” 祝锦行面露感激貌,内心却对他的话毫无波澜。 他不信太羲宫会帮他,他们既没有那个心,恐怕也很快也将失去实力。 那位莲生真君想法古怪,一面念着雁流筝是他师姐,一面又对太羲宫十分厌恶,今早突然联络他,说马上就要搞垮太羲宫,要祝锦行回听危楼去,做他明面上的一只手。 他告诉了祝锦行一件事,令祝锦行十分震惊。 他说,一直跟在雁流筝身边的季应玄就是西境莲主。 莲生真君叫他把这件事转告雁濯尘,想挑起莲主与雁濯尘之间的矛盾,最好是闹个两败俱伤,好叫他从中渔翁得利。 但是祝锦行有自己的考量,他既不敢全然违逆莲生真君,也不愿为了他得罪莲主,他想从这二位的博弈中寻一处可供立足的平衡之地。 因此他沉吟后对雁濯尘说道:“与流筝同行的那位季公子,似乎颇有来历。” 雁濯尘问:“平云知道些什么?” 祝锦行说:“在听危楼时,他能以一人之力,阻止我听危楼数十众弟子闯入门内,这件事,想必流筝已经告诉过你吧。” 雁濯尘蹙了蹙眉,流筝并没有提过这个。 听祝锦行描述当时情状,雁濯尘觉得此人的实力恐不在他之下,可他曾用观澜剑照过他,非妖非魔,没有剑骨,灵府空荡。 难道他的灵力与旁人不同,并非蓄在灵府中么? 雁濯尘一时想不通,祝锦行却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如此就算雁濯尘对莲主怀疑什么,莲主追究下来,也会觉得是雁流筝同她哥哥透的底,查不到他身上。 祝锦行向雁濯尘告辞,满心筹谋着回听危楼去了,离开掣雷城时,顺手将困在无妄客栈里的姜盈罗也一起带出了城。 她的父亲姜怀阔是个颇有城府的人,或许能做他的帮手也未可知。 当天晚上,流筝来找雁濯尘吃饭,问他打算何时回太羲宫。 雁濯尘说:“莲花境的神女剑法,我参悟得比你慢些,想再留几日,等完全学会了再向莲主辞行。” 流筝说:“可明日就是十五。” “十五怎么了?” “这几个月十五的晚上,我的剑骨总会觉得不舒服,会疼,会发烧,我怀疑是与十五满月有关系。”流筝摸了摸颈后,问雁濯尘:“哥哥,咱们太清剑骨都会这样子吗?” 雁濯尘持箸的手微顿,许久没有说话。 “哥哥?” 雁濯尘问她:“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流筝说:“大概是从我祭出剑骨那个月。” 如果不算幻境,其实只有两三回,所以流筝也拿不准到底与十五满月有关,还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雁濯尘说:“也许是你祭剑晚但是进益太快,剑骨灵力不稳的缘故。” “这也有可能,”流筝说,“所以以防万一,明天晚上我哪里都不去了,只在屋里待着。” 雁濯尘说:“好,明晚我过去守着你。” 雁濯尘的剑骨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他心里隐隐怀疑是流筝的剑骨经过剖换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有许多迹象都指向十多年前的旧事,令雁濯尘颇感不安。 见他蹙着眉头出神,流筝晃了晃他的胳膊:“哎呀,其实也没有很疼,你不要担心啦。” 她转移话题,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今天我在宫里遇见缘溪姐姐了,你猜她在做什么?” “嗯?” “她在教训帘艮帘首领。” 雁濯尘对墨族人的动向倒是很感兴趣:“为什么,她不怕得罪莲主么?” “是因为帘首领又变成了漂亮姑娘,从俯鹫宫出来时撞见了缘溪姐姐。他大概觉得模样丢人,所以举止躲闪,缘溪姐姐却当她是去勾搭莲主,当场将他拿下审问。” 流筝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俊不禁:“帘首领别无他法,只得变回本相,得知他是帘艮时,缘溪姐姐尴尬得脸都绿了,哈哈哈。” 雁濯尘垂目半晌,意识到一个问题。 “墨族与掣雷城交好数年,听闻墨二小姐常在城主宫中行走,难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帘艮变成女相么?” 流筝略一沉吟:“还有一种可能。” 兄妹两人目光相对,灵犀一通,几乎异口同声道:“帘艮从前不变女相。” 流筝想起前往莲花境时,帘艮守在境外,也是以夜罗刹的本相出现的。 她迟疑道:“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莲主他性格有些古怪。” 雁濯尘点点头:“有。” 宴会上,他近距离细致观察过这位西境莲主:“那时觉得他像个胸无城府的纨绔,眼睛只盯着漂亮姑娘,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清肃冷淡,宫娥都得绕着他走。” “虽然衣着与声音都一样,但是,”流筝脑海中蹦出一个异想天开的猜测,“哥哥,你说,会不会其实有两个莲主?” 雁濯尘蓦然抬眼,眸色渐渐幽深。 *** 到了十五日这天傍晚,流筝早早闭门谢客,备好退热的药草与茶水,只等着雁濯尘来找她。 但是雁濯尘却被绊住了脚。 他如今正在俯鹫宫里,面前是一盘杀得四散零落的棋,棋枰对面是戴着黄金面具的西境莲主。 这位莲主午后睡醒,突然要找他下棋。 雁濯尘的棋艺同他的剑道一样高明,而这位西境莲主的水平大概与凡界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差不多。 一开始,雁濯尘顾及他的身份,尚且礼让几分,不料这位莲主无论输赢都兴致盎然,一连下了十几局,眼见着太阳落了山,到了他约定去找流筝的时辰,仍然不肯放他走。 甚至上手扯他的袖子:“孤就喜欢与高人对弈!妹妹什么时候都能陪,但孤的兴致十分难得,帘艮,帘艮——” 变作娇媚女郎的帘艮端着点心走进来:“莲主有何吩咐?” 莲主一扬手:“去把殿门关了,今日孤要与雁少宫主战个通宵,谁也不许来搅扰!” 雁濯尘观察了他半晌,心道,这是纨绔的那位。 那另一位呢? 面前重又摆开一枰棋,雁濯尘一边思虑一边耐着性子落子,明亮的月光透过新窗,如水银般洒落在棋盘上。 又下了几盘,对面那位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恹恹地从雁濯尘的棋篓中抄起一枚棋子,随意往棋盘上找了个位置一放。 雁濯尘额上青筋乱跳:“莲主,你又输了。” “哦,这就输了么,”莲主抬袖一抚,机括棋盘迅速将棋子归位,只听他道,“再来再来!” 雁濯尘:“……” 他根本不会下棋,不想下棋,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帘艮走远了,俯鹫宫里只剩他们二人,忧虑与不耐烦令雁濯尘将顾忌抛到了脑后。 他恶向胆边生,突然召出观澜剑,倒持剑柄,“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敲在莲主脑袋上。 莲主身形晃了晃,向后栽倒在软垫上。 雁濯尘起身去揭莲主脸上的面具,没想到这面具竟是一件法器,凭外力摘不下来。 他用观澜剑照他本相,还是个人。 即使如此,雁濯尘也能确定,眼前这位一敲即晕,与传闻中修为通天、一出世就收服掣雷城的西境莲主并非同一人。 真正的莲主眼下在哪里呢? 雁濯尘提剑出了俯鹫宫,直奔流筝所在的珠泽殿。 珠泽殿虽名为殿,但花苑亭榭一应俱全,其实是座独立精致的宫苑。 夜色已深,明亮的月光静静流淌,宫娥们早已被遣远,珠泽殿里寂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只有卧房的方向隐约亮着几盏珠灯。 一切都很平和,没有发现打斗的迹象,雁濯尘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正要往卧房去敲门寻流筝,走到廊下时,脚步却陡然顿住。 珠灯煌煌,将屋里的交织的人影映在支摘窗上。 男人宽袖窄腰,身形颀长,轮廓分明。他怀里扶着一个窈窕女郎,似是醉了,又似是睡梦里不安分,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一会儿要推开他,一会儿又缠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她扬起下颌,露出纤细的脖颈,男人将她抱在桌上,揽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背,俯身亲吻她。 影子里,他的动作轻柔而珍重。 雁濯尘手中的观澜剑光芒大盛,几乎要脱手而出,他克制住心中的怒火,缓步屏息走到支摘窗下。 透过窗缝,他看清了屋里的两人。 流筝满面烧红,似乎已是意识不清,凭感觉拉扯着身边的人,不肯放他走。 男人一边亲吻她,安抚她,指间一缕红色灵光点在她额上,流筝彻底昏睡过去,被他抱起安置在软榻上。 他起身整衣敛容,将袖子挽到肘间,雁濯尘看清了他的侧脸,不是季应玄又是谁。 至于他的另一重身份,也已昭然若揭。 真正的西境莲主。 季应玄在左手腕间划出一道伤口,将殷红的鲜血滴了满满一杯,又在茶杯里添入去腥的药粉,动作轻柔地掰开流筝的下颌,耐心地喂她喝下去。 然后扯过天丝衾被为她盖好,起身熄灭桌上的珠灯。 这才不紧不慢地抬目,隔着支摘窗窄窄的缝隙,与雁濯尘的目光从容相对。 凤眼中光影明烁,仿佛是笑意,又仿佛是杀意。 月光明亮,而珠泽殿里一片森寒。
第41章 灭口 “莲主大人。” 望着从屋里徐步走到廊下的季应玄, 雁濯尘手中的观澜剑发出震鸣。 从在北安郡,季应玄接近流筝时, 雁濯尘便觉得他不怀好意,如今亲眼看见他用自己的血安抚流筝的剑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短短几个瞬间,他已想通了一切。 “我时常觉得你对我有厌恶和恨意,原来并非无缘由。”雁濯尘说:“你身上的剑骨——” 季应玄嘴角轻轻勾起,眼中笑意冰凉,皎白色的月光披在他身上,如一层霜。 他向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打断雁濯尘:“当着流筝的面聊这个, 你觉得合适吗?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雁濯尘不说话了,手中剑却战意不减。 季应玄垂目整理被流筝攥出褶皱的袖口, 似是嗤然, 似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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