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姒庑满目伤怀地望着她:“我当然不配,可是别人……愚蠢的凡人,贪婪的魔族,庸碌的仙门,他们更不配,师姐为何要为他们而死,连我也不要了。” 流筝不由自主地说道:“因为我爱他们,正如我爱你一般。” 这不是她想说的话,也不是她的语气,然后从她嘴里说出来,又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姒庑苦笑着垂下了眼睛:“是啊,师姐是神女,神女就要爱众生。师姐,你可以不做神女么,也不要做姜国国师,只做我的师姐。” 流筝不可自控地说道:“纵我不是神女,只是天上一朵流云,地上一只蝼蚁,也不会动摇此心。阿庑,这是我想教你明白的第一件事。” “是啊,你不会动摇。” 姒庑长叹了一口气,手中松开,竹伞砸进玉池里,激起一片水花。 只听姒庑一字一句说道:“除非世间的一切都死光了,只剩你和我,你爱世人,就是只爱我一个。” 流筝的佩剑感受到杀意,倏然脱鞘而出,耳畔传来季应玄的提醒:“小心,他要催动业火!” 流筝右手持剑,左手向池中一捞,将那被竹伞砸得只剩蓬托的雪雾圣莲护在怀中,纵身后跃数步。 这是姒庑的梦境,他在此地近于无敌,周遭的宫殿瞬间被业火点燃,惊叫与哭喊声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流筝试着以剑镇灭业火,比起珠泽殿时效果甚微。 “不要与他缠斗,”季应玄提醒她,“你已经拿到了圣莲,赶快离开他的梦境!” 流筝纵身往俯鹫宫的方向:“我要去找哥哥!” “来不及了。” “莲主放心,”流筝说,“绝不害你与我们一起死,必要的时候把你单独丢出去。” 季应玄气得想在她手心里咬一口。 她跟雁濯尘是“我们”,难道跟他就是外人吗? 早说雁濯尘该死,这个挑拨离间的东西!
第44章 威胁 整个梦境因为造梦者的暴怒开始塌陷, 远天出现一片虚空,像衣服上的洞, 越扯越大。 雁濯尘在俯鹫宫里抱头鼠窜,因他在此梦境中只是个凡人,无法御剑,只能狼狈地躲避着屋顶坠落的砖石。 未提防脚下一个趔趄,他摔向熊熊燃烧的业火,身后有人拽住他,将他提在空中。 “哥哥小心!” “这是怎么回事?”雁濯尘抓着流筝的胳膊,“姒庑为何会突然暴怒?” 流筝说:“因为他的梦编不下去了,即使在他的梦里, 太羲神女也不愿遂他的心愿。” 头顶无尽的虚空令人感到窒息,流筝的剑柄处有红光闪过, 季应玄说:“先出去。” 他们必须在梦境消逝于虚无前找到出口, 否则恐怕将与梦境一同消灭。 流筝怀里紧紧护着一支雪雾圣莲,这是他们三人进入梦境的契机,也是他们离开的锁钥。 流筝说:“我来护着圣莲劈开梦境, 哥哥带着莲主先出去。” 雁濯尘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哪有妹妹挡在哥哥前面的道理, 你先走!” “姒追只是一介凡人,哥哥你拿什么挡?” 雁濯尘说:“如果不能一起走, 那就一起留下。” 正僵持时,季应玄的声音从剑柄红宝石中传出来, 他说:“我来护着圣莲,流筝,你与少宫主先走。” 流筝:“不行——” “如果我与少宫主先走, 一旦离开此处,我会马上杀了他。” 流筝闻言, 嘴边的话硬生生梗住。 季应玄循循善诱:“你难道不好奇,我与少宫主之间有何仇怨吗?你活着出去,他自会告诉你。” 红宝石上流光闪过,与雁濯尘的目光相对。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既惊讶于季应玄的好心,又恼恨他这背后揭底的行为。 季应玄心中冷嗤,如今流筝满心怀疑,可不像小时候那样好糊弄了,他得多费些心思,才能将此事圆过去。 流筝定定盯着剑柄上的红宝石:“你既要杀他,为何愿意护我们离开?” 季应玄说:“为你可以,为他不行。” 冲天的业火与虚空相连,他们脚下已几无落脚之地。 流筝不再耽搁,挥剑向四下纵劈,将业火的火势短暂地压下去,托出护在怀里的雪雾圣莲,飘向头顶的虚空。 莲花花瓣像锋利的匕首,在虚空中割出缝隙,缝隙之外,就是逃离梦境的地方。 然而圣莲的寒冰灵气激怒了脚下的业火,金赭色的火苗冲天掠起,想要撕扯那支破开虚空的圣莲,缭绕在圣莲周身的寒气隐约有融化的趋势。 流筝凌空跃起,双手持剑蓄力,向窜起的业火挥劈,剑锋闪过一线红光,如落霞、如血影,再次将业火镇下去。 就这样三番五次,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在整个梦境彻底被业火焚毁前,圣莲终于在虚空中割开了能容一人穿过的逃生通道。 流筝回忆着莲花境残壁上学到的神女剑法,默念祭剑诀,将周身灵力涌到剑刃上。 “有劳你了,莲主大人。” 季应玄感受到她温和深厚的灵力,与她一同凝心向剑刃,随着血红色的灵光源源不断溢出,剑柄上的红宝石光彩逐渐黯淡,季应玄感受到了一种被人抽空血液的恶心感。 但他没有出声,静静忍耐着。 反正她又喊得这样生疏,实在没有理她的必要。 流筝在半空借力,瞄准地上焰心,持剑飞速下坠,狠狠劈了下去。 神女醇厚的灵力与魔首之心克制业火的灵力交融,即使造梦之人用怨念点燃业火,一时也难以招架。 焰心里,露出少年人哀伤的脸。 他眼眶通红,声音如颤:“师姐,你要为不相干的人杀我吗?我只是舍不得你,想要留下你……求你带我一起走,别把我独自丢在这里。” 焰心完全褪落,姒庑伸手抓住流筝的裙角,向她乞求:“师姐,求你救救我,求你……” 流筝心中生出一点动摇,她一时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神女的情感,还是她自己的犹豫。 “流筝,趁现在!”季应玄厉声惊醒她。 手中剑灵力爆发,流筝闭上眼睛,向下狠狠刺穿。 她听见长剑贯穿血肉的声音,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 姒庑的额心被长剑贯穿,鲜血洇进了眼眶里,一双黑眼珠却仍不瞑目地望着她。 抓住她裙角的手无力地落下去。 “我不是太羲神女。”流筝抑制着心中涌起的陌生的难过情绪,低声说:“我不是你师姐。” 镶嵌魔首之心的剑镇住了业火,业火虽然不再蔓延,但是造梦者的死亡加快了虚空的吞噬。 流筝抓着雁濯尘的手臂将他带起,冲向雪雾圣莲破开的天洞,将他送了出去。 她转身要走,却被雁濯尘拽住:“你做什么?” “拔剑。” “剑若拔出,你会被业火反扑。” 流筝无暇多说,甩开了他的手,加速向下坠落。 深灰色的宫殿废墟里,业火的残焰恹恹燃烧着,整片天空已被虚空吞没,难以辨清昼夜。 季应玄眼见着流筝带雁濯尘离开,坍塌的梦境里,只剩他自己被困锁剑中。 他的灵力即将被耗尽,意识也逐渐变得沉重,如千斤坠一般压着他。 他想起不久前雁濯尘质问他的话。 你愿意将剑骨赠与流筝,是因为喜欢她,你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她待你好。倘若有一天,她不再待你如此,你一定会后悔,重生夺回剑骨的念头。 彼时季应玄惊愕不能答,如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反而有了答案。 虽有遗憾,但他并不后悔。 魔首之心灵力耗尽,剑刃飞快被梦境熔解,紧接着是剑柄上的玉坠、表面的金漆。 眼前朦胧的血色渐渐变淡,突然,虚空里坠下来一道玉白色的身影。 流筝的裙角被炎气烘得无火自燃,发肤滚烫,但她仿佛没有知觉,反而伸手握住了即将熔化的剑柄。 “你疯了吗!” 听见她掌心皮肤滋啦作响的声音,季应玄归于平静的心里陡然掀起波澜:“雁濯尘这个废物东西,他为什么不拦住你!” 流筝急得几乎跳脚:“你能不能先闭嘴!” 她双手握住剑柄,踩在姒庑的尸体上借力,可是熔化的剑刃已与姒庑的尸骨融在了一起,怎么也无法拔出。 迫不得已,流筝只能放弃拔剑,转而去抠剑柄上的红宝石。 用续弦胶固定在剑柄上的宝石,并非寻常力气可以抠下来,流筝掀折了指甲,那宝石却岿然不动,她心里几近绝望,顾不得起火的衣裳,竟有种要与这剑柄同归于尽的架势。 “雁流筝,你别犯蠢了。” 季应玄比她还心急:“雁濯尘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是不是,我认识你、接近你皆是别有目的,你若是救我出去,我一定会杀了雁濯尘,劝你聪明些,现在赶快滚!” 流筝手中的力道只一顿,仍不肯松手,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沿着剑柄向下滴落。 她说:“若是能出去,到时再论你们的恩怨,若是出不去……应玄,你这样说气不走我,只会令我伤心。” 季应玄没了声音,不知是哑口无言,还是被她气昏了过去。 流筝的血滴在镶嵌红宝石的续弦胶上,续弦胶竟然开始融化。流筝看到了希望,几乎喜极而泣,将手腕在残存的剑柄上一抹,使更多的血流到续弦胶上。 她险些忘了,这是神女的身体,她的血同样灵力深厚,具有神性。 在梦境坍塌的最后一刻,红宝石终于被撬了下来,流筝用血淋淋的手掌将他拢住,纵身向出口的地方飞去。 梦境在她身后坍塌,无尽虚空如咆哮的风兽紧紧追在身后,狂吸猛吞,形成了巨大的旋涡,想要将她吸进去。 她的衣裙在燃烧,发丝开始起火,艰难地往上飞。 距离出口还有最后数寸,流筝将手中的宝石猛得向外一扔—— 雁濯尘的手与她的指尖擦过,目眦欲裂,眼见虚空即将吞没她的脚踝,突然另一只手探进来抓住了她,堪堪将她拽离了旋涡。 熟悉的红莲灵力闪过,将她着火的长发齐肩斩断,流筝下意识回头,看见自己的发丝散作焰花,坠进了虚空中。 虚空闭合,梦境消灭,重新回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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