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人的神色沉稳,他先是朝季鱼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季少主,我们此次过来,想请神灵为我们指明方向,愿大夏百姓不再受灾厄困苦。” 说到这里,他微微闭眼,掩住眼里的痛苦。 周世邺三人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季鱼眸光微动,说道:“你们要问神?” “是的!” 她微微一笑,“可以。” 季鱼起身,带着客人朝神屋走去。 其余的人则跟在她身后。 走在最后的是周世邺等人,他们小心地观察沿途的环境,不免有些紧张,当来到神屋前,心中的紧张达到顶峰。 族长见他们站在神屋前裹足不前,说道:“褚大人,你们进去罢。” 平常时候,神屋是不允许人轻易进入的,只有祢神祭时是例外。 在祢神祭期间,外来者若是有问神之事,得到通灵者的允许可以进入神屋,向神灵提出诉求、祈愿。 当他们进入神屋时,突然间这世间所有喧嚣似乎都消失,只剩下一片宁静。 众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慑。 这时候,没有人出声,他们安静地跟着季鱼来到神屋的主殿。 刚进去,便看到端坐于神台上的神像,虽然只是一座神像,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他们不敢直视。 季鱼站在神台前,转头看他们,说道:“开始吧。”
第209章 阿婆双手捧着一个匣子过来,从里面取出一对用琥珀木制成的杯筊。 琥珀木的色泽十分漂亮,在阳光下呈现清透的琥珀色泽,大氏族人很喜欢用琥珀木制做各种器具。 例如用来占卜打卦的杯筊,迎神用的各种乐器,以及巫山杖等。 季鱼焚香净手,双手接过杯筊。 她穿着一袭繁复的巫云服,以白为底,上面绘制着十二重巫云图纹,头发扎成一束,戴着巫云帽,帽沿处有巫云图纹的银片坠落,半裹着她的脸,更衬得她的眉目如画,气质清透恬然。 当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神秘而庄重。 季鱼捧着杯筊,赤足沿着香炉绕上三圈,然后恭敬地跪在神像前。 当她开始掷杯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个杯筊落地,为二阳面,乃为笑杯。 周世邺三人有些迷茫,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褚大人曾经见识过大氏族的卜筮,面露失望之色。 第一次结果是笑杯,情况不明,可以再继续打一卦。 季鱼面色不变,继续掷杯筊。 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个杯筊落地,呈二阴面。 周世邺只觉得心脏咚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捏住,虽然他看不懂这种卜筮之法,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两片杯筊与先前完全相反的两面,似乎并不代表是好的。 季鱼看向他们,然后摇头。 这是阴杯,神表示不可,不行,不准。 他们所求、所问之事,神不予回应。 褚大人像是脱力般,挺直的脊背有瞬间的蹋陷,像是一下子被抽掉精神气。 萧锦荣兄妹俩不知所措。 周世邺下颌紧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季鱼,眼睛隐隐泛起些许血丝,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忍耐的状态。 他忍不住开口:“季少主……” 季鱼平静地看他,将杯筊收起,然后起身走出去,绘制着十二重巫云图纹的衣摆从众人面前掠过。 见她出去,族长赶紧将这群人也带出神屋。 他们重新回到刚才的居室。 只是此时褚大人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神色看起来很勉强。 褚大人看向坐在那里的季鱼,哑声道:“季少主,大夏皇朝正值多事之秋,如果得不到神灵的庇护,只怕……那些百姓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无能为力。” 他闭了闭眼,继续道:“他们说,这是神罚!” 萧锦荣兄妹俩也不禁红了眼睛。 季鱼跪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闻言她笑了下,只是笑容很淡,更像是一种嘲讽:“褚大人,就算是神罚,巫神也管不到外面,神灵并不是什么都会管的。”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降下神罚的不是巫神,这事巫神无法管。 季族长不禁叹气,不过也没说什么。 作为氏族之人,他更明白神罚的可怕,而这千年间,氏族一一消亡,未尝没有神罚的因素。 神灵虽消亡,神罚却尤在。 当年那场灭神之战,导致神灵消亡,人族大兴。 人族在这片土地建立属于人族的皇朝,抹去神灵曾经存在的痕迹,人族不再信神、敬神,孰不知,神灵虽已消亡,却尤有余威。 或许是神罚,或许是人心不足。 谁又说得清呢。 最终,褚大人等人只能失落而返。 ** 祢神祭结束后,大氏村恢复往昔的平静。 季鱼则不幸病倒了。 “咳咳咳……” 阿婆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便听到屋子里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让人担心是不是心肺都要被她咳出来。 她赶紧将药放到桌上,忙走过去,给趴在床上的人拍抚背,给她顺气。 好半晌,季鱼无力地靠坐在枕头上。 她虚弱地说:“阿婆,我好多了。” 阿婆端来放凉的药喂她,生气地道:“明明让你保重身体,你总是贪玩,是不是又半夜不睡觉,起来吹风?” 最近这孩子喜欢观星,总趁她不注意偷偷爬起床观星,夜里的风大,她又不注意身体,说不定生病有这原因。 “没有的事!”季鱼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没干这种事。 她真的很爱惜身体的,就算要三更半夜爬起来,她也只会去找神灵唠叨,哪会跑去观星。 将药一口饮尽,她拉着阿婆的手,撒娇地说:“阿婆,是我这身体不争气,让您担心了。其实能和神灵沟通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其他的便别强求了,将来不管如何,都是我的命。” 说着,她朝阿婆笑了笑,笑容豁达。 阿婆却有些心酸。 她知道历代的通灵者的身体都会有缺陷,这是与神灵的公平交易,有些通灵者生来目盲,有些则是双耳失聪,或者体虚、体弱,或是肤发皆白…… 天赋越强,通灵者的缺陷越大。 当年季鱼出生时,几乎活不成。 就算好不容易活下来,她的身体一直病恹恹的,大多时候都要躺在床上养病,很少能下床。 不管他们再怎么精心呵护她,也无法阻止她生病。 阿婆轻轻地抚着她的发,眼眶酸涩,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喝完药,季鱼开始泛困。 她将身体缩在被窝里,盯着头顶绘着巫云图纹的床幔。 其实她没有说谎,她确实觉得用健康来换取与神灵沟通的天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她已别无所求。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死亡是一种归途。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并不会遗憾,甚至庆幸来到这世间,让她能看到神灵,获得神灵的赠予,是莫大的荣幸。 人生有得便有失。 一阵困意涌来,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唇角边仍含着笑。 阿婆给她掖了掖被子,看她苍白的面容,明明带着病气,却仍笑,不禁叹气。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这孩子的天赋别那么强,或许这样她便不必看到神灵,甚至以后就不会失望。 可惜啊…… ** 半夜时,季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干涩肿痛,迫切地想要喝杯冰水缓解。 她的双眼还未睁开,有些虚弱地叫道:“阿婆……我想喝水……” 屋子里很安静,好半晌都没听到阿婆的声音。 季鱼反应慢了半拍,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转头面向床外的方向。 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就算是夜晚时,她居住的屋子里仍会亮着灯,方便旁人照看她。 幽暗的灯光晕染开来,她看到床边的一道身影。 红白相间的巫神服迤逦,红色的十二宽幅下摆委顿于地,上面绣有十八重巫云图纹,代表巫神至高无上的身份。 尊贵、厚重、神秘。 宽大的巫神帽彩色冕旒垂落,遮住神灵的面容。 季鱼怔怔地看祂,张了张嘴,无力地说:“神主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挣扎着想起,然而身体实在虚软无力,没办法起来拜见神灵。 就在季鱼叹气时,一只手端着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那只手的肌肤是一种瓷白,看不到血色,指甲圆润,骨节分明,每一块骨头似乎都是恰到好处的修长颀秀,有一种优雅无瑕的美感。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手了。 季鱼慢吞吞地撑起身体,背部陷入枕头中,小心地接过祂递来的水。 水是冷的,正好解喉咙的躁热。 “谢谢神主大人。”她的双眸直视祂,因为生病,她的脸色很憔悴,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欢喜又虔诚地看着面前的神灵。 神灵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透过冕旒凝视她。 这是季鱼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来自神灵的“凝视”,虽然她不知道神灵在看什么,总归是让人欢喜的。 神灵无爱无欲,祂注视人间,却从来不会将目光落到人间的任何一人身上。 “神灵大人,您是来看我的吗?”她开口问道,不等神灵回答,就径自地说下去,“抱歉,我生病了,这几天没办法给您上香祈福,等我身体好了,我会亲自去摘巫神花侍奉您。” 季鱼说了很多,其中有试探之意。 原本她以为神灵很快就会离开,却未想神灵安静地坐在这里,倾听她的唠叨。 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子里,神灵端坐在神台上,沉默地听着她从小到大的唠叨一样。 她从小在神屋长大,神屋不是旁人能轻易进来的,只有阿婆能陪她,阿婆也不会时时刻刻待在神屋。 日子久了,她也会感觉到寂寞。 最后她学会和神灵聊天,向神灵倾诉。 神灵端坐于神台,不会回应她,她学会自娱自乐,不必神灵回答,只需要神灵当一名倾听者。 这么多年,她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当神灵从神台走下来,来到人间,她更高兴,就算神灵仍是不回答她,也没有让她失望。 因为神灵没有离开呢。 季鱼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直到沉沉睡去。 夜风从窗缝吹进来时,神灵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余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巫神花香。 - 翌日,季鱼醒来时,发现身体好了许多。 阿婆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不烧了,不过还要再喝几副药继续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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