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这些话,不至于惊动王庭,”庇斯特语气平静,目光却相当锐利,“说。” 西里斯一窒:“曼乌布里尔......说您会被普通魔物所伤,或许......”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非常艰难的把话吐出:“或许,您对光明神的信仰不坚定,王城大司祭的位置.....您担不起。” 话才说完,他的脸上出现愤怒神色:“他这是强词夺理!十二主教都没有上前线,没受伤有什么值得吹嘘!” “而且他怎敢质疑您的信仰?连圣女大人都说您绝对是最虔诚的信徒,她可是想为您在神明面前争取神使一职的——” “要针对你的人,总能找到错处,”庇斯特抬手制止他的话,话语中带了两分冷肃,“后面的话以后都别再说,圣女并不偏袒任何人。” 西里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还好周围没有旁人,他惶恐应了:“大司祭恕罪,是属下失言了。” 年轻的守卫队队长顿了顿,稍微把情绪整理好:“您这么多年为布兰登、为南大陆殚精竭虑,在御前会议上,王是不会同意曼乌布里尔提议的,更何况,最后还有一层,光明神的决断。” “您是神明重临大陆的最大功臣之一,他也绝对不可能让其他人做王城大司祭。” 庇斯特不语,目光落在远处一棵簌簌作响的树木上,很久之后才开口:“圣女最近有没有偷偷溜去哪里玩?” 西里斯摇摇头:“圣女大人这几天除了去做晨祷,都把自己关在星芒宫里。” “有没有什么异样?” 西里斯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书房连旎拉都不被允许进,大多数时间里面是安静的,只有偶尔从里面传出咳嗽声。” “饭量少了,水喝多了——” 西里斯忽然像以拳击掌心,大惊失色:“不好,圣女大人难道又病了?” 庇斯特淡淡扫了他一眼。 西里斯见他不作声,拧着眉自顾自又开口:“会不会是之前强行启动卢摩斯神环,留下了后遗症?” 他想了想,又补充几个想法,然而没等他再说,冷清的声线顺着风从前面传来。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她是不是又在琢磨着做什么‘坏事’。” “啊嚏!” 阿洛菲猛然中断了这不知第几次咒语练习,扭过头正好看见树桠随着风摇摇晃晃。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去关小了窗。 桌上的书页被风带起,悄无声息掀了一页。 上方是一行咒文,和刚才那页的几乎没太大差别,只是用了更小的文字作备注,但上面似乎附着了法术效果,已经模糊了,只勉强分辩出两三个字。 【******欲,******强效******】 阿洛菲坐回椅子上,把书页恢复原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杯水喝了口。 她以前没怎么学过水系法术,更别说高阶水系神术了,在柯芙娜的强行补课下,勉强按照咒文用出法术。 专攻治疗方向的柯芙娜修习的不是普遍医师学习的植物系法术,而是水系。 为了弥补治疗领域所需的部分,她的水系法术非常拔尖,一手水系追踪神术更是用得出神入化。 用蕴含法力的水探查庇斯特伤口是什么魔物造成的,是柯芙娜提出的做法,既温和又不引人注意。 阿洛菲嘴里含着水,又再看了几遍咒文,然后仰起头,小心翼翼的让嗓子发出声音,咕嘟咕嘟的就像鱼在吐泡泡。 在南大陆上,修炼水系法术的人不多,应该跟这个派系自身有很大关系。 水系咒文在念的时候语速都很快,更要命的是不管长短的咒语,几乎都包含着舌颤音。 阿洛菲很怀疑,或许修习水系法术的法师都是从牙牙学语时期开始颤舌,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飞速念咒的同时,还调动舌尖颤动。 初学的阿洛菲根本不懂怎么发出这个音节,还是柯芙娜让她嘴里含着一口水再发音,果然逐渐找到感觉。 只是训练过程里,她免不了被水呛到无数次。 阿洛菲手握着个长颈瓶,最后一个音完整念出后,瓶中的水相当轻盈的跃出口,乖巧的凝在她的掌中。 她斜看了手里的水团一眼,另一只手把书翻了好几页,目光落在“变形与固态”字样上,想起之前柯芙娜的话。 “最简单的办法,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他身上,”柯芙娜坐在床边笑眯眯提议,“大冰块根本不会发现。” 才怪呢! 阿洛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让她来做,大概充斥着做作和浮夸。 庇斯特那么注重细节的人,怎么可能不察觉出异样? 直接骗过他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别的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水系变形术属于高阶神术里比较难的一类,这些天她几乎不眠不休的练习,才勉强掌握了一些规律。 【学习法术,要从低阶一点点往上,理解了底层逻辑,才能在念咒的时候不会犯下大错。】 以前庇斯特不止一次这么说。 成功使用高阶神术,需要法师对咒语的精确把握。 只改变一个音节或者语气,说不定就会让它的效果天差地别。 因此正常情况下,是禁止跳阶学习法术的。 但阿洛菲算了一下,要是自己从头系统性的学习水系法术,就算是花几年时间也未必能达到高阶神术的程度,那时候别说伤口愈合,恐怕连伤疤都找不到了。 但伤口好了,不代表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就会随之消失。 阿洛菲抛除脑中杂念,让思绪下沉,嘴里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咒语,掌心里的水球泛出柔和的金光,从球状舒展开,最后在空中变为薄薄的纱,本来透明的液体,泛着银色。 ...... 阿洛菲抬头,之前还很普通的水球,现在在天上飘飘荡荡的,就像非常薄的银披风。 她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这个结果对得起这几天熬夜练习,现在她已经能稳定的把水塑成想要的模样了。 人的精神一放松,身体的感受就会重新占据注意力。 饿了。 她按了下书桌上的铃,在等侍女进来的时间,她打量着头顶的水雾披风,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披风的形状是有了,但是外表太普通了些。 阿洛菲歪着头,琢磨起给它勾勒些花纹的事。 她拿起杯子,熟练的念起塑型咒。然而才刚念了两句,冷不防又打了个喷嚏。 哗啦—— 旎拉兴冲冲推开门,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得瞠目结舌。 自家圣女平日的一头漂亮金发总是打理得很好,此时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水,长裙因为打湿了,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看起来就像她以前从河里捞出来的失足小猫咪。 “光明神在上,这是怎么了?” 旎拉惊呼一声,赶紧拿了条毛巾走过去,瞥见书桌上高高摞起的书堆,最上面那本的书名是古文写的,她看不懂,只觉圣女大人大概又在为卢摩斯神环发愁。 “要是心情不好,大不了就不看书了,怎么还拿水泼自己呢?” 阿洛菲任她给自己擦着头发,尴尬一笑。 刚才那个不合时宜的喷嚏,不仅中断了正在念的咒语,连带还毁了之前的法术效果——披风眨眼间回到原始状态,下雨般劈头盖脑浇了她一脑袋。 水系神术的不稳定性,她算是深刻感受到了。 “这是在干嘛呢?这几天喝了那么多水,还用水泼自己。” 旎拉狐疑的打量着桌上的水壶和杯子,刚才进来时她只顾着担心阿洛菲被水打湿了,现在再看,这桌上的瓶瓶罐罐,实在不像单纯用来喝水的样子。 “该不会又准备干什么大事吧?” 阿洛菲心里一咯噔。 她这个贴身侍女虽然法力低下,可是直觉比一般灵卜师还要准。 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她猜着了。 她叹了口气,摆出烦恼的表情:“这几天都在想净化仪式的改进方法,想得人都晕了,想清醒一下而已。” 理由是有点荒唐,但放在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圣女大人身上,又不是那么难理解。 旎拉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巴伦塔不是一天盖好的,这改进也不可能马上就有成效啊,该休息还是得休息,出去走走也行啊,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阿洛菲清了清嗓子,顺势转移了话题:“今天和明天都是兰德利负责守卫工作吧?” 提到神殿副队长的名字时,蜜粉头发的侍女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对,对吧。” 阿洛菲又说:“那正好呢,你问问他,冕下明天的裁决会什么时候结束。” “这应该说不好吧?”旎拉想了想,“如果父神话很多,啊,光明神原谅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父神的教诲内容丰富,时间会长很多。” 阿洛菲的目光移向她脖子上的项链:“你不是跟他有联络的法具嘛,等裁决会结束的时候,让他告诉你就好了。” 旎拉一下子涨红了脸,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我.....这个......” 阿洛菲托着腮歪过脑袋,对她笑得狡黠:“我又没说什么嘛,不过要他帮我看看冕下什么时候结束裁决会,你们今天中午不是一块吃饭嘛?” 她必须确定庇斯特散会的时间,才能根据他的回寝宫的路线,安排计划好的内容,太晚会导致计划失败,太早可能影响计划效果。 旎拉有些好奇:“阿洛菲,你不怕父神吗,他出现时,别说开口了,我甚至都不敢站着,脑袋巴不得贴在地上,呼吸都好像有些不顺了,我看除了大司祭,那些主教们也都是瑟瑟发抖的样子。” “可是坎诺斯保卫战时,你居然敢和他独处。你会主动跟他说话吗?父神凶不凶啊?” 私底下,阿洛菲和侍女们打成一片,并不要她们叫自己圣女,众人有什么想说的,对着她都是直言不讳的。 提起坎诺斯,阿洛菲就想起自己渎神的事,她假装不在意:“还好啦,气氛也没那么恐怖,冕下只是比较.......有个性。” 旎拉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膜拜的神色,不愧是圣女大人,即使面对神明也能处事不惊,甚至还能点评对方的性格! 她干脆的答应了要求,拍了拍胸口:“好!为了你,我一定把父神的行踪摸个一清二楚。” 最重要的一件事有了着落,阿洛菲心情很好,伸手去把桌上的书摆整齐。 旎拉虽然不懂古文,但很熟悉光明神的标志,那几本大部头封皮上面都有。 她突然恍然大悟,圣女大人这么努力,不仅是出于对王城民众的责任心,还因为她那无可动摇的信仰。她一定是想为光明神分忧,才这样没日没夜去研究改进净化仪式。 一时间,旎拉对阿洛菲更加崇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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