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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酒抿着唇，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 将她带回了清净派。 踏入斜雨竹林, 陷入昏睡的少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微微蹙起眉，眼尾沁了点点水意。 ——这里, 曾是聂梵呆过的地方。 “别怕。”文酒将她放在软榻上, 心疼的替她擦了擦汗：“有文姨在呢。” 她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是陷入深渊里的人抓着最后一点希望。 “对不起……对不起。” 字句模糊的念叨着, 少女眼角泛红, 泪珠染湿鬓角。像是隔着漫长光阴, 再次与过去那个少年道歉。 文酒轻轻叹了口气。 - 修真界到底是安逸了太多年, 以至于聂梵无意展现出的强大魔功, 须臾间震慑了不少人，凌绝峰修为最高的剑修长老在他面前宛如蚂蚁一般脆弱，慢慢的，也有不少研究魔族的修士，察觉到了不对劲。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得知大婚那日有人闯入凌绝峰的弥屠长老。 得知那人名字叫聂梵，他忽的觉得有些耳熟，在落了灰的弟子名册里，翻了好久，这才寻到他的名字。 聂梵，暗灵根。 弥屠捧着古籍，查到他时，后背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暗灵根，是当年初代魔帝独有的灵根。 事情已经过了太多年，以至于如今少有人想起，这暗灵根，曾是一代人的噩梦。 初代魔帝正是暗灵根，他凭此修炼成神，踏入不死不灭的轮回，率领四方魔君攻入神宫，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一度险些颠覆六界。 传闻连素来神秘的神族都拿他没办法，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销声匿迹，从此再没出现。 六界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是故，在修真界的记载里，魔神，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 据说它受天道诅咒，身怀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一朝诞生，将给整个六界带来无尽苦难与动乱。 好在……如今聂梵死了。 弥屠松了口气，想了想，将名册上的聂梵二字慢慢划掉，末了才将名册重新阖上，放回书柜里。 还好死了。 否则六界不知又该陷入怎样的腥风血雨。 - 白宁清醒，是在三日之后。 这些天她总是会做些破碎的梦，有时是年幼的聂梵攥着她的衣袖，有时又是眉眼长开的聂梵目光灼灼的对她说“喜欢”。 可这些梦的结局处，一定是他死在她面前，心口处汩汩流着血，他却用苍白的指尖抚过她的侧脸。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模样，神色认真，却也苍白：“爱。” 白宁轻轻靠在碑旁，额头抵着碑壁，看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亡夫，聂梵”。 她写下这四个字时，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活下来。 白宁蓦的笑了笑，有些自嘲。 终究是她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将这些年相依相伴的情谊，也一刀断了干净。 她没有辜负年少时立誓要斩尽天下邪魔的自己，也没有辜负修真界对她的尊崇，她杀死了未来的魔帝。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辜负了曾对聂梵动过的心。 小碑旁的虞美人娇艳的开着花，袅袅娜娜的花朵在春风里展颜，她轻轻触了触花瓣，惊得几滴露珠落入尘土。 文酒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花圃边，手中托盘里放着刚刚熬好的汤药。 “别再想了。”文酒将托盘放在地上，褐色汤药冒着热气被送到她面前：“忧思过虑，你这满身的伤不知要被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文酒将她带了回来，自然察觉到她满身内伤，经脉被毁得不成模样。 白宁笑了笑，接过药，一饮而尽。 好在文酒并未细问缘由，否则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啊……”眼看白宁如此听话，文酒顿了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真是自讨苦吃。” 分明不是铁石心肠，却又非要逞强。 白宁一时失笑：“是啊……自讨苦吃。” 可是若是能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同样的选择。 “何必呢。”文酒看着她，有些不忍道：“说到底，他始终什么都没做。” 白宁这些年将他教养的极好，温驯，细心。 哪怕是冲入大婚，满身戾气，他也有意留下活口，未曾杀过半个人。 “我知道。”白宁靠在碑上，闭上眼，有些无奈：“我知道在你们看来他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但是……我没有修为了。” 文酒听到“没有修为”四个字时微微一愣，怔怔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虽知白宁经脉受损的厉害，但没有想到事态竟会如此严重。 她可是天生灵骨。 没有修为。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潭。 更何况，失去修为的人……是白宁。 她可是修真界唯一一位半神，若是没了修为…… 白宁轻轻点头：“我已经，没有阻拦他的力量了。” 她睁眼望着天际，轻轻道：“他是魔神转世，随时都可能得到不死不灭的神身，拥有漫长的生命，且已入魔道，虽然暂且未伤害任何人，可谁能保证他未来千百年都始终是个好人？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有随时可能觉醒的血脉，若有一日真的为祸众生的那一日，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不能让他活下来。 无论再怎么不舍，再怎么愧疚。 白宁静静的侧头看她，笑着笑着，眼泪又轻轻落下：“我不能让六界……置于如此危险的情境之下。” “所以只有借着他对我的余情，杀了他，我……别无选择。” - 与此同时，魔界护神宗，一片浓重的夜色里，不见星子，未见长月，凄冷的风扫过阶下落叶，几片枯黄悠悠飘起，末了又缓缓落于一方棺椁，棺椁旁，枯冷的烛台上蒙了一层灰，恍若栖息于漫长光阴里的老者，眯着眼睥睨人间。 忽的，一阵阴风起，落满灰的烛台骤然亮起，棺椁上的枯黄微微晃了晃，飘飘摇摇的落在地上。 “吱呀——” 原本密封严实的棺椁忽的动了动，仿佛里头装的东西突然醒了过来，暗紫色雾气慢慢自缝隙沁出棺椁，霎时间，风静了，烛台平稳燃烧。 烛光朦胧里，棺椁自动打开，枯瘦木材摩擦发出沉闷的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搭上棺壁。 复商引跪在台阶之下，借着烛光，恭敬俯首：“拜见吾帝。” 棺里人缓缓坐起，一双殷红眸子寒凉淡漠，扫过他时，恍若一片雪花落在肩头，带起细微的凉。 “我睡了多久。” 略微沙哑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深渊，夹杂着淡淡冷意。 复商引没有抬头：“回帝君，已有万年。” “万年——”棺中人动了动唇，微微抬眼，被乌云笼住的浓黑天际蓦的散开，露出一轮皎洁的月。 他走出棺椁，月光下面容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眉目阴柔却并不显得女气，墨发未束倾泻而下，他缓缓抬手，接住一缕月光。 苍白的掌心被月光照亮，他的脑中骤然浮现无数记忆。 关于一个懵懂少年的莽撞爱意。 他勾唇笑了下，像是有些嘲讽，薄唇微启，淡淡道了一句：“愚昧至极。” 复商引闻言顿了下，依旧俯身，没有回话。 不知他说的是过去那个曾拥有过他力量的凡人，或是……那些自以为杀了他，便能一劳永益的仙者。 复商引垂下眼眸，神色平静。 关于魔帝的重生，有一个护神宗之主才能知道的秘密。 曾经震慑六界的魔帝从未死去，只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他的魂魄散作无数块落入轮回，有的成为了凡人，有的化作了草木。 隐匿于万物之中，沉睡在世人的痴妄执念里。 每个百年，碎魂聚拢一次，化作一个暗灵根的凡人，唯有这凡人以炽热的感情燃烧生命，魔神魂魄才会回归原体。 此时彻底苏醒过来的，才是真正魔帝。 至于那个身体……不过是魔帝漫长生命里，一段昙花一现的过去。 不值一提。 “聂、梵。” 刚刚苏醒的魔帝好整以暇的念着这个名，陌生，又有些觉得熟悉。 漫长的时间里，他化作过世间万物，早已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缓缓道：“往后，我便叫这个。” 复商引顿了顿：“是。” 此时，远处一黑一红两道光影落在不远处，正是得了消息匆匆赶回了公冶望与端木夕。 两人还未站定，便见着远处一身暗紫色蟒袍的身影，他们相视一愣，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似乎是挂在四方魔君殿中的身影蓦的活了过来，那人缓缓走来，眸光寒凉淡薄，眉目柔而不妖，他长着一张与人间聂梵六分相似的脸，可却与他判若两人。 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浓厚的危险，仿佛来自于最黑暗的深渊，夹杂着无数哀嚎与绝望，连眼睛都冷到骨子里。 短暂相识一眼，二人没有过多犹豫，利落的跪下：“西君、东君拜见吾帝。”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宣布！我们的工作狂小聂，正式上线~~~~ 你虐我~我虐你~虐来虐去好开心~/小菜恶趣味偷笑
第75章 交易 暗紫色身影自他们身旁走过, 步履踩过之处，地面凝出薄薄一层寒冰。 公冶望看着地面, 没敢抬头。 这事儿太过于稀奇。 公冶望不若复商引, 不知魔帝转世的诸多玄机，前日得知聂梵死讯，他确然以为魔帝彻底消失。 谁知……复商引突然传信, 说魔帝将不日苏醒。 他这才与端木夕一同匆匆赶来。 “南君、东君、西君。” 须臾之间, 那身影离他们已有百步之远，魔帝慢慢转身, 眸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扫过，神色平静, 眸光却幽深寒凉。 “还有一个？” 魔界分为四地，东西南北各有一位魔君，如今四方魔君只到了三个，剩下一个镇守北地的魔君，浮生华。 “北君正值闭关, 暂且联系不上。”复商引上前, 俯首道：“帝君可要召见？” 聂梵收回眸光, 缓缓看向魔界赤炎遍布的天：“不必。” 复商引得了答复，自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虎符, 垂下头, 虎符自觉飘到聂梵手中。 “西地魔军三十万已休整完毕，可供帝君随时差遣。” 复商引想事倒也算周全, 知晓魔帝醒来势必会兴兵, 早早便将兵符备好。 公冶望与端木夕两人见状, 也跟着献上兵符。 慌乱之中竟有几分默契。 魔帝抬眸看着面前漂浮的三块兵符, 隐隐猜到他们的想法：“不必着急, 容他们再快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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