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忽然传来剧痛,钢铁一般的双臂从背后把他勒住,往地上狠狠一搡,霍曼头晕目眩,咳出了血沫。 暗绿色的身影停在了兄妹俩的面前,像是审视,又像是欣赏。 梳着发髻的女人殷勤地等在一旁,低声解释着什么。 霍曼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恼怒的想,你们搞错了,认错人了,我才是那个不一样的人,我才应该受到这样的瞩目! 片刻之后,霍曼默不作声地爬起来,静悄悄地回到了队伍里,像别的孩子一样顺从地低头,身后的警惕目光移开了。 院墙很高,拦住了半截日光,剩下半截打在两道暗绿色的身影上,霍曼眯着眼睛往前看,看不见那两个人的面孔,只觉得他们高大而矫健,身躯像山一样屹立在眼前。 越是这样想,霍曼心里的嫉妒越是疯长。 终于,趁着暗绿色身影再次把目光转过来的时机,霍曼猛地往前一冲,朝着那对兄妹扑过去。去吧!狠狠摔在地上!滚进泥里!露出狼狈的模样。 哥哥飞快把妹妹一挡,于是他被推得踉跄一步,差点跪倒在地。 闻人珣正扶住了他,他搀起他的手臂,就像捻起一截枯草,托起一只蚂蚁,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不值一提。 温闵诧异地看过来。 闻人珣正轻轻叹了一口气,“就他吧,命运做出的选择。” 温闵的眼神飞快扫过,发现兄妹俩几乎有着相同的面孔,两个如此相似的生命,如果要交由自己选择,的确很困难。于是,他也不再多说,认可了这个结果。 “天上的城市,也是空中的安全岛屿,这是我对你的期许。许屿,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唯一的名字。”闻人珣正脸上浮起微笑,杰出的领袖、精锐的资源,未来世界一片光明,似乎已经铺到了眼前。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冷漠硬挺的一张脸,站在戎城的山坡,居高临下的年轻军官,忽然把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那是许屿第一次见到闻人珣正。 五号城的中心,陷入了微妙的骚乱之中。约定的会议时间到了,却迟迟不见闻人将军的身影,甚至于,就连原本已经进入议事厅的周元将军也不见踪迹。 阶梯之下的军官们面面相觑,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同僚,希望对方去一探究竟,自己却不敢上前一步。 西尔维娅冷眼看着周元踏进了通往混沌区的运输厢,甚至懒得告诫一声,你担得起窥探秘密的后果吗? 周元仿佛看懂了她内心的想法,也回了个嘲弄的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西尔维娅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出大门,却也不留下半句解释,径自去往了另一个方向。郑章和犹豫着跟了两步,却又停下了,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没有资格和她搭话。 “再等等吧。”郑章和看向队伍,低声说道。 西尔维娅拿出了一只金属纽带——上面刻有温闵的身份信息,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闻人珣正的私人宅邸。她毕竟也是多年前的旧识,温闵对她也保留一份特别的信任。 西尔维娅跨过门槛,信手掰断了那只金属纽带,丢进草丛里。不会再有下次了,她这样想着。 只是从房门口掠过,她一眼就看见了苏蘅芜,安静地躺在那里,自顾自地沉睡,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 西尔维娅坐在苏蘅芜的床畔,任由时间流淌,竟然也会有些感伤,她不免想道,或许我也错了,我如果不认识你就好了,把你换成任何一个远在天边的人,我也不会这样不甘、这样悔恨。 西尔维娅飞快拭去眼泪,从袖口里摸出一把柳叶小刀,薄薄的刀刃,可以利落地切碎额叶,彻底中断一切神经运作。 刀刃之上亮光一闪,斜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西尔维娅心脏险些骤停,好在,她很快意识到,那只是一只女人的手,并不是他。 西尔维娅并不回头,把两只胳膊拼命下压,颤抖着接近那一小块肌肤。 “还不松手!”娅瑟里伯爵兜头给了她一掌,西尔维娅哆嗦着,忍不住后仰。 “你怎么会在这里?”西尔维娅看清了来人,神情十分怪异。 娅瑟里伯爵嗤笑一声,又推了她一把,说道:“哟,你倒问起我来了,西尔维娅,你在干什么,你想杀人?” 西尔维娅冷冷地看着她,内心飞快盘算着,娅瑟里从来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单论起体能,或许还比不上自己。 “只是例行检查,你看错了。”西尔维娅抚了抚衣领,说道:“你还是这样粗鲁。” 娅瑟里伯爵面容甜美,依旧保持着微笑,说道:“真是有心了,不过是拜访老友,还特意挑了这样一个隐秘的时机。” 西尔维娅看了看窗外,日光正在缓慢推移,很快又是药物送达的时间——苏蘅芜这具残破的躯体,强行留到现在,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医药资源。 西尔维娅不耐烦起来,她作势起身,问道:“你还不走吗?” 娅瑟里笑着点头,“我还要和她说说话,你不知道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每天都会谈心呢。” 西尔维娅看一眼她,再看一眼无知无觉的苏蘅芜,只觉得眼前情态十分畸形,她心底一阵厌恶,懒得再说。 娅瑟里伯爵目送她走出门外,舒了口气,悄悄说道:“好险,你是没看到——” 身后有怪异的视线,娅瑟里忽然一顿,本能往前一扑,正巧挡在苏蘅芜的面部,“啊!!”娅瑟里的胳膊上横开一道深深的血迹,她忍不住呼痛,却没有闪避,反身抱住了西尔维娅举刀的双手。 “你疯了吗,你疯了!”娅瑟里骂道。 西尔维娅双手被抱住,只好用身体撞她,语调倒是很平静,只是一遍遍地重复,“她必须死,必须死——” 她们两人都没有参与过前线作战,此时争斗起来都显得吃力而拙劣,却都用尽了彼此的每一分力气,要把对方按在脚下。 “你就是嫉妒她,这么多年了,谁都知道,只有你不敢承认。”娅瑟里笑了起来。 “我没有!”西尔维娅尖叫起来,她好像被戳到了痛处,声嘶力竭地吼起来,“我没有!” 娅瑟里长出一口气,忽然撞向床脚的矮柱。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地面忽然往下坍陷了一层。 “你——”西尔维娅怒视着对方,“矿石是浮塔的基石,却被你滥用,研制成炸药——” 娅瑟里冷笑一声,用力踹了一脚,把她踢进了下陷的浅洞,“我的东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四面八方涌来了脚步声,军队飞快逼近了。娅瑟里缩在床脚,轻轻碰了碰苏蘅芜垂下的手,她依旧在沉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西尔维娅脸上出现了悲哀的神色,为什么还是这样。她摸了摸衣兜里封存的瞬时“碎片”,又摸到了那把锋利的刀刃,她累了,怎么却还不能结束。 许屿和妹妹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机会,他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推开了福利院的铁门,走了出去。 不远处是一条大江,岸边有湿润的土壤、泥沙,还有稀稀拉拉的水生植物,偶尔能看见一片片白色,是被冲上岸的鱼群的尸体。 “天气真不错呀,好多乌云,会下雨吗?”妹妹是个活泼的性子,和他截然相反,就连走起路来也像是跳舞,“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小心点。”许屿拉住她,避开脚下尖锐的石头。 妹妹笑嘻嘻的,两只手摇摇摆摆,忽然又感叹,“要是有吃的就好了,好饿啊。” “以后会有的。” “真的吗!”妹妹忍不住捧着脸颊,陷入了美好的想象,“好希望能快点长大。” 许屿不再答话,刚才的事让他感到不安,那些目光如影随形,令人心悸,让他感到了强烈的被支配感,他打算带着妹妹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妹妹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许屿迟疑着,试着去安慰她,“我没有不理你——” “快看!”妹妹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万分喜悦的样子,“哥哥,天上下雨了!” 许屿抬头望去,看见天边有一座悬浮的阴影,从天际逐渐显露出来,阴影剧烈震颤,慢慢有轻柔的碎屑飘下来,是云絮吗?还是雨? “哥哥,天上下雨了。” end. 本文结束了,感谢各位的包容。 最初想写的,只是一种“孤独感”、“拘禁感”,确实写着写着,有种紧锣密鼓让人难以喘息的感觉(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哈哈哈)。 希望大家收藏作者~期待我们的下次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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