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笙反唇相讥:“干晒太阳就很有趣吗?” 沈南皎眯了眯眼睛,一只脚踩上岸边,将船桨支着,露出一个稍微有点神气的笑来:“这才不是干晒太阳,这叫做享受生活。” “你要不要上来?” 薛庭笙摇头。 沈南皎:“有莲子吃。” 薛庭笙:“……莲子能吃?” 这下轮到沈南皎困惑:“你没吃过?” 薛庭笙仍旧摇头。 沈南皎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眼睛里都有光点在闪。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向薛庭笙招手:“那你一定得尝尝,生莲子很好吃的,又脆又甜。” 薛庭笙没吃过莲子,有点想试试,但并不想过去干晒太阳。不过她看见沈南皎笑脸,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跳上船。 他们之间毕竟有个孩子,也不是什么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沈南皎用船桨一支,木舟摇摇晃晃,顺水流飘进藕花深处。太阳晒得水面波光粼粼,那水光像游鱼摇晃在荷叶背面。 薛庭笙坐在船尾,将沈南皎刚才扔给她的那枚莲子放进嘴里。 沈南皎说莲子是脆脆甜甜的,薛庭笙信了,毫不设防一口咬下去:苦的。 她嚼了一会儿,越嚼越苦,抬起头看向沈南皎,沈南皎还搁那划船,心情好好的弯着眼睛——薛庭笙‘唰’的一下站起来,预备把沈南皎给踹进河里。 脚刚抬起来一点,忽然想起沈南皎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沉默了一会,薛庭笙气闷的缩回脚,又坐回去,扭头对着旁边的荷花一拳,打得花瓣乱飞,惊得一边小鱼窜来窜去,一头撞在船舷上。 她就知道!沈南皎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南皎划了会儿船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跑到一边坐着,掰开莲蓬剥莲子。 他今天租了船出来散心,远远看见薛庭笙一个人杵在街边发呆。沈南皎原本是没打算喊薛庭笙的——他出来散心,喊薛庭笙干什么?为了把自己气死吗? 但是在小舟将将要从薛庭笙那边路过时,沈南皎忽然又迟疑起来。他握着船桨迟疑半天,船都顺着水流划出去好一段了。 想想薛庭笙为了救他,后背上落那样的伤。 想想薛庭笙给他熬退烧药,还给他买糖糕。 沈南皎支着船桨又把船划回去,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过区区杀身之仇,沈南皎啊沈南皎,你是男人,不可以这么小气! 怎么能把薛庭笙一个人扔在街头发呆,自己去玩儿呢? * 沈南皎剥出来几颗雪白的莲子,掰了莲心置于掌心,递给薛庭笙。 日光照得少年掌心洁白光润更胜莲子。 薛庭笙顺着沈南皎的手看向沈南皎的脸,面无表情:“在这个漂亮的地方,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逼我揍你。” 沈南皎:“?”
第15章 沈南皎:“你发什么颠?” 薛庭笙:“呵。” 沈南皎:“?” 他愤愤的收回手,将剥完的莲子一把塞进自己嘴里,气得要死。 他就知道。 不该试图跟薛庭笙好好交流,薛庭笙如果听得懂人话,他们之前又怎么可能结仇! 沈南皎鼓着脸颊在嚼莲子,薛庭笙眼角余光关注着沈南皎的脸。 他脸上带着明显又生动的怒意,但并没有被苦到的表情——薛庭笙困惑,又看了眼旁边放着的那一大丛莲蓬。 连药汁都觉得苦的人,能面不改色吃下这么苦的莲子? 就算是做戏给她看,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想来想去,觉得沈南皎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沈南皎的性格,也不像是那种会委屈自己做戏的人。 但为什么呢?明明自己尝到的那颗莲子,苦得要命。 薛庭笙深色凝重,抽出一只莲蓬掰开莲房,密集得像蜂巢一样的结构内里卧满雪白莲子。 她从里面掰出一颗莲子,仔细观察。 修为高深的少女,被灵力洗涤过的双目平时总是困倦的半垂,此时却格外努力的睁大,眼神一寸一寸剖开这枚小小的果实。 看不出什么端倪。 和刚刚沈南皎手心里的那些莲子,以及沈南皎最开始扔给自己的那颗莲子,看起来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沈南皎还坐在一边生闷气。 薛庭笙也不管他还在生气,用手里的莲蓬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南皎不理,挪挪屁股,坐得离薛庭笙更远了一点。 薛庭笙不明所以,挪到沈南皎旁边,继续用莲蓬拍他肩膀。 沈南皎唰的一下站起来,对着薛庭笙冷哼一声,走到船尾独自坐下。 他生气得显而易见,但是薛庭笙没搞明白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自己才应该生气,受他的骗,吃了那么苦的东西。 她拎着那支莲蓬,也走到船尾坐下。 两人一个当小神仙当惯了,一个整天除了杀人就是住深山里当野人,属实没什么常识,两个人齐刷刷往船尾一坐。 这只连船篷都没有的小小木舟霎时支撑不住重量的倾斜,咕咚一声翻了过去! 翻船来得始料未及,薛庭笙被掀进水里,眼前冒起许多气泡。 她因为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没有挣扎,整个人像石头似的往下沉,水光粼粼在她面上闪动,有游鱼被惊动,摆着尾巴从薛庭笙眼前飞窜过去。 她尤在发呆,沈南皎的脸忽然凑了过来——水下昏暗的幽光闪动,他乌黑的发都失了重力的束缚,像水草似的飘摇,拂到薛庭笙脸上,触觉柔软而酥痒。 薛庭笙不自觉眨了眨眼,细小的气泡从她眼睫间抖落,往上飘去,在水层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沈南皎会游泳,见薛庭笙跟木头似的往下沉,还以为薛庭笙不会游泳,所以凑过来拉住她手腕。 幸好河水不算特别深,往上没一会儿便冒出水面,四面都是被太阳照得格外明媚的荷花碧叶,温热的阳光晒着从两人发梢滚落下来的水珠。 沈南皎没好气:“你天生来克我的是吧?” 薛庭笙回答:“这句话应当我说。” 河面有不少船只来往,就近的有好心人支过手来招呼二人上船。 薛庭笙暂歇了与沈南皎吵架的心,先爬上船去,又回头去拉沈南皎——看在他刚才在河里没有扔下自己不管的份儿上。 沈南皎倒也不和薛庭笙在这种无所谓的地方客气,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两人的手俱是湿漉漉的,握上去有些滑腻。 沈南皎本来并不做他想,只是在手指握紧的瞬间,心底莫名的诧异。 原来薛庭笙的手也和普通女孩子的手无甚区别,都修长而柔软。 捞他们上船的是位好心婆婆,婆婆的船要比沈南皎租的那只小舟大些,中间用竹席支起船篷。 沈南皎也不白占人家的船,自芥子囊中掏出珍珠交了,权做租赁费用。 沈大少爷花钱大手大脚,全然不知道自己这颗珍珠买下整艘船也绰绰有余。婆婆看见珍珠乐得合不拢嘴,立刻把船让给他们自己上岸回家去了。 沈南皎交完钱,扭头去找薛庭笙——薛庭笙坐在船脚,正在拧湿透的袖子。 这艘船比较能吃水,沈南皎试探着往薛庭笙那边走了几步,看着不会翻船,松了口气,这才放心走到薛庭笙旁边。 刚才隔着一段距离,沈南皎只看见薛庭笙湿透的背影。走近了他才发现,薛庭笙把鞋子也给脱了。 大约是觉得湿的穿着不舒服。 她低头拧袖子,河面水光一晃一晃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垂着两条小腿,裤子挽上膝盖,脚趾尖随着水波起伏,一下一下点过水面。 旁边一丛茂盛的荷花影子倒在她肩膀与膝盖上,花瓣的阴影葳蕤摇晃。 湿透的袖子被薛庭笙拧出水,水珠噼里啪啦砸落船尾木板上。 她刚在水里被泡得发凉的脊背和头发,在太阳底下很快就变得干燥温热起来。 夏日衣衫轻薄,晒一晒倒是干得很快。 薛庭笙曲起两条腿爬起来,捡起一边自己的鞋子,转过身,看见沈南皎坐在船篷里。 薛庭笙的耳朵很好使,她方才分明的听见了沈南皎走到自己身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走到自己身后,也不说话,站了一会儿,又扭头走回船篷里去了。 船篷顶上搭着凉席,只有些微的光点漏进来。 沈南皎席地而坐,背对薛庭笙,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 薛庭笙觉得他怪怪的。 她想了想,走到沈南皎身边道:“在外面晒太阳会干得更快。” 沈南皎:“……我知道。” 在薛庭笙走近的瞬间,他像一只受惊的猫,动作敏捷的翻身爬起。因为动作太快,抖落一身水珠,有些水珠溅到了薛庭笙脚背上,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低垂眼睫看了眼自己赤着的脚背,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南皎就已经飞快的越过她跑了出去。 他这是什么反应?又在生气?不就是掉进水里了吗,我也掉下去了啊,我都没生气,他为什么能气到脸和脖子都一起红了? 他是河豚吗?一天到晚总有气可生。难道这就是他能怀上孩子的原因? 薛庭笙心里掠过淡淡的疑惑,同时也注意到了船篷里搁着的一大簇莲蓬。 约莫是船主人遇到他们之前摘的。 有几个莲蓬已经被拨开,露出里面玉润的莲子来。 薛庭笙搞不懂这种苦苦的东西有什么可吃的,便只在一边躺下。 细密的光点透过草席和船篷落到薛庭笙苍白的皮肤上,她两手交叠在胸口,躺得十分安详,鼻尖嗅到莲叶独有的清香。 水流的声音混杂远处街道上的喧闹,慢悠悠落进薛庭笙耳朵里。 不一会儿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于是睁开眼睛。 是沈南皎从外面走进船篷里。 他身上完全晒干了,头发还有点乱乱的,身上那套衣服也变得有点皱皱巴巴。皱巴巴的衣服穿在沈南皎身上并不难看,这大约就是高个子的好处,舒展的骨架足以将任何衣服都撑成个人特色的能力。 船篷不够高,沈南皎进来不得不略俯身,目光落到薛庭笙身上——沈南皎道:“……你怎么躺得跟死人一样?” 薛庭笙:“你为什么总要管这么多?” 沈南皎眼皮跳了跳,感觉到无语。 他往旁边的空位坐下去,目光避开少女卷起裤腿下细长的小腿和双足。那丛莲蓬竖在两人中间,沈南皎顺手掰下来一个莲蓬剥开来吃。 薛庭笙原本是打算闭上眼睛继续小憩的。 但是耳边总是回响着沈南皎剥开莲蓬的声音——她闭了一会眼睛,在凉幽幽的流水声里没有丝毫睡意。 薛庭笙又把眼睛睁开,偏过头去看沈南皎。 隔着一丛莲蓬,看不太清楚沈南皎的脸,他懒洋洋卧着,曲起一条胳膊当枕头,另外一只手在单手剥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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