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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廖青宣布主库不存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像记忆断档。 等回过神，她已经把寝宫各个通道的门户通通锁死。 地下寝宫错综复杂，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像被活埋在皇陵。 没办法出去了。 没有主库，她无法对机械民众交待，更别提控制命令。 机械组织的民众可不是绵羊，说他们是绿着眼睛的饿狼都太轻。 她一定会被撕碎，一定会死……不，更可怕，她会求死不得。 作为机械组织名义上的头领，她太了解自己手中的渣滓。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她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像叛逆洋娃娃一样的傀儡。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她深吸一口气，从大脑中急匆匆地找出另一件事去做，试图将恐惧压下或抛掷脑后。 脑袋依旧发懵，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件事是什么模样。 她饥不择食，几乎要饮鸩止渴。 寝宫外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急切的雨滴，像激烈的鼓点，变得急速，变得疯狂。 像她心跳，哦不，这就是她的心跳。 她不会听到那么远的敲门声。 这个认知安慰到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去按那个巨大的机器。 “轰——” 她听到了爆炸声。 她的机械手臂没有抖，但心尖颤栗到癫狂。 “滴、滴、滴……” 通讯连接中。 她看到无数个未读消息，无数个未接通话。就像她机械地打出无数次通讯。 那个人……放弃她了。 她又被放弃了。 这个感觉太过熟悉，只不过，她的心好像不会痛了。 她将指尖轻轻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处真丝布料柔软细腻，带着温暖的体温，她好像真的摸到了胸膛，以及那颗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机械心脏一丝不苟地工作着，她突然失声尖叫。 机械心脏跳动的速度压根没有变化，她刚才为什么会听到逐渐激烈的声响？ 幻听？幻听？ 她用机械将全身武装到丝毫，依旧挡不住作为人类的缺陷。 仿佛，只要有大脑，只要会思考，她就永永远远是一个失败的人类。 好可惜。 她也很想做一个强大的人。 可一步错，步步错，她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错误。 想在谎言上开出正确的花太难了。 她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她早已放弃。 想要做一棵参天大树，或者明媚的花朵，还是应该生在合适的土壤里。 盐碱地种不了花，塞壬海养不了鱼。 就在她的思维无意识地发散时，一声“滴——”打断了她。 通讯连接成功。 她急切地看过去，她不敢相信。 怎么还会接通呢？怎么还能接通呢？ 莉莉丝看着廖青冰冷的视线，她有点颤抖，不是手，是大脑，是思维。 是廖青，是她，没有错。 居然还会接通，是不是还没有放弃自己呢？ 那么，她可以求情吧？还有一线生机吧？ 她反反复复点进信息确认是她，不是那些找她问罪的机械人制造出的假象。 她开始哀求，调动面部乃至全身的机械肌肉配合。 可通讯还是被无情地挂断了。 她感到绝望，于是不避讳更深的绝望。 她将手放在机器上，摸索着打了一个古老的电话。 这么多年，她一直记得这个号码，她抛弃血肉抛弃骨骼，都没有抛弃这个号码。 她从未忘记，只是没再打过。 这是她的念想，她已经疯魔了。 【空号】 屏幕上跳出了提示。 莉莉丝一怔。 数十年的光阴，星际的号码体系早就变革过。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没去想。 她缓缓打开最近的通讯信息，大片鲜红的未读未接赫然在目。 看着还在汹涌增长的点数，她已经感受到了机械人们的癫狂。 她突然笑了。 看啊，被抛弃的不只是她。 每个人都会被抛弃，每一个。 她再次打开通讯，拨给了一个标记过的号码。 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维奥莉特的身影出现在机器屏幕中。她穿着军装，目光锐利。 莉莉丝笑着，笑得很浅，甚至有点温柔。 维奥莉特眉毛一挑，仍旧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这个脑回路异常的疯子要做什么，往日她打的交流通讯无一不被挂断。 除了一时兴起，莉莉丝从不搭理她。 这次机械组织果然有了变动。维奥莉特不着痕迹地扫了地图一眼，她们要看准时机，随机应变。 “啊——”莉莉丝那机械声带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像牙牙学语的儿童。 机械人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声音，但这是莉莉丝第一次对外切换了声线。 它是稚嫩的，纯净的：“帮我给她传个话吧，我祝她——” 莉莉丝歪了下脑袋似乎在想什么，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太久：“祝她机关算尽一无所获，千秋万代永失所爱。” “谁？”维奥莉特问。 莉莉丝的眼眶发红，却没有泪水流出。 “克莱尔。”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她的泪早已干涸。 第58章 莉莉丝 母亲是忙碌的，莉莉丝知道这一点。 但她大概是个幸福的孩子。 母亲总是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只要她想，天上的星星都能为她易名。 可她还是不满，不满母亲的博爱，不满那份爱被切割成无数份，洒向人间。 明明都是她的，应该都是她的。 每当看到母亲把难得的空闲时间分给福利院的孤儿，她都是嫉妒的。 她好想独占母亲的爱。 但她要端庄大度，要落落大方，要做一个母亲喜欢的乖孩子。 不能任性，不能嫉妒。 莉莉丝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扭曲，但明面上她还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公主”。 她努力地维持这个标签，因为母亲喜欢。 她以为她们是相亲相爱的，她就这样成长。 十四岁时出门旅行，母亲一如既往地鼓励支持。 星舰尾部喷出一道粉色烟雾，为她们的关系划上转折号。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 莉莉丝美滋滋地欣赏了粉烟，这是她特意在星舰上加装的功能。 十四岁，她自以为是个大人了。她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不再像之前那样粘着母亲。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去往远方。 目的地有些神秘，所以格外诱人。 她拒绝了母亲派人同去的建议，她觉得不自在。 母亲同意了，母亲向来尊重她、宠溺她。 但她这个年龄与能力，确实不适合去那个地方，她差点死在那里。 她被人救下了，昏睡了很久很久。 醒来时她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母亲身边。她对救命恩人许诺无数星币与奇珍异宝。 “你刚做完手术。”恩人道。 “没关系！”莉莉丝无比心急，她回去之后就能接受全星际最好的医疗。 “好，我给你打一针稳定剂。” “嗯嗯！” 一针下去，莉莉丝感到困了。 不过醒来时她已经被送到了主星。 或许是大病未愈，她的思维格外缓慢，情绪也没有波澜。 但她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体力也算良好。她很顺利地回了家，母亲就在家中。 她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她很平静地打开家门走进去，看到母亲也没有死里逃生再相逢的喜悦。 得益于日常的伪装，她很自然地笑了起来。 她善于伪装情绪，在福利院时，哪怕嫉妒到发狂也只会和煦地笑笑，做出一副关心弱势群体的样子。 甜美的笑容让一些孤儿倍感亲切，她还会说出姐姐也会照顾你们，陪你们玩耍的话。 谁要陪这些被丢掉的孩子玩？莉莉丝心中充满不屑。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多留在母亲身边，她一向知道如何装作一个乖巧的女儿。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刻莉莉丝扬起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语气都变得激动：“妈妈！” 母亲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妈妈！”莉莉丝以为她惊喜到呆滞，挥舞着双臂朝她跑了过来。 在晃动的视野中，莉莉丝看到母亲朝她……举起枪。 防卫机器人抓住了她，母亲的目光冰冷、嫌恶，带着极强的审视意味。 母亲怀疑她是假冒的，她奋力挣扎自证。 医疗机器人取了她的血，现场进行基因对比。 毫无疑问，她就是她，母亲的亲生女儿。 母亲的目光变得疑惑，连看了几个检测仪器的结果才软下语气询问她的情况。 她梨花带雨地讲述，时不时看母亲一眼。 这天，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产生质疑，母亲眼里竟是冷漠与腻烦！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看着她呢？她可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最疼爱的宝贝。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词，心慌意乱。 她应该心慌意乱的，但她没有，她不明白自己内心为何如此平静。 她该慌了，她该慌了，她内心那头小兽应该发出凄厉的嚎叫。 但她的心如波澜不惊的湖水。 这也好，她努力分析眼前的情况，寻找最合适的表情与语言，竭力装作可怜委屈的模样。 “是吗？”母亲却对她的话产生了质疑。 “对啊，妈妈，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你的身边，我好爱你，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 一支枪顶在她的头上。 她大脑一片空白。 ……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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