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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问，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自四面八方涌上的酸涩的痛苦紧紧缠上她的心，让她顿时泪流满面。 她迟钝地移动着目光，紧紧盯着崇繁手中的匣子，张了张口，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高大俊秀的青丘二公子，向来受不得半点委屈，怎么会愿意待在那个小小的匣子里？ 崇繁：“他将敖寒引出东海，先杀了他，随后提着他的头去了东海，那日截杀过你们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上，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或许知道走不出东海，或许一开始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杀掉最后一个目标后，他便自毁了。” 崇欢的准备做得十分周全，甚至不知何时从他那儿偷走了丹皎火——那是昔年崇繁自万丈冰原下的岩浆中得来的，沾之即死，哪怕是大罗金仙也逃脱不得。 当年崇繁初登青丘上君之位，又凭借此等灵宝修为进益，声名斐然。 哪曾想有朝一日，弟弟竟会死在丹皎火中。 最最可笑的是，东海之人亲口承认，那个当初杀了东海小殿下的，根本不是魔族，而是冥界之人。 ——一段记忆被人交到龙王手上，正是冥界殿主的招供，当初为转移视线挑起神魔之争，封霁令人四处作乱嫁祸阑州，东海小殿下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之人。 崇繁望着烟蘅，脸上头一次出现请求之意：“阿蘅，这是崇欢的选择，前尘恩仇，到此为止罢，你若有空闲，我们便一同带他回青丘，月闲还在青丘等他。” 这也是崇欢留给他最后的话，东海与青丘的这场恩怨，本就是因误会而起，月闲死了，崇欢也杀了不少东海之人，再论对错并无意义。 所以崇欢才会选择在东海众人眼前自毁而亡，让一切结束于此。 烟蘅又想起崇欢让胜遇鸟带给她的话。 海风咸凉，仿佛是他站在远处望着他们，他说来生再一起下棋，可自毁于丹皎火之人，哪有来生？ 或许早在月闲死的时候，崇欢便想好这一日了，可她竟丝毫不曾察觉。 眼泪如珠串划过烟蘅的脸庞，她颤抖着声音应下，“好。” * 三朝峰上，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银甲肃容的天兵，无论是稍有名气还是权倾一方，都只能在界限外站着，禁止靠近弥生桥。 事实上，就算没有天兵阻拦，也没人会往弥生桥上跑，毕竟他们只是来看热闹，不是来送命的。 烟蘅的身影出现在三朝峰顶时，人群众的议论声更大了。 她昨日随崇繁和付梦孤回了青丘，在青丘待了一整日，这才来迟了些。 环顾一周，看见这乌泱泱的人群时并不意外。 打开阑州封印的消息，本就是她故意放出去的，对于魔族的憎恨，不仅仅存在于天界。 与其费力解释，不如将此事宣扬，当众破开阑州的封印，也破开六界固守十万年的成见。 要打开封印，需要先走过弥生桥至观云亭，观云亭外有层层翻滚的云海，云海之下，便是整个封印最关键的所在。 要想经过弥生桥，必须依靠涅槃金莲。 世间一共有五朵涅槃金莲，司昀手上的那一朵救了一只濒死的鸟儿。 还有三朵涅槃金莲，昨日被毁了——这才是封霁留下的最隐秘的暗令。 蛊惑瑶姬之人也好，暗杀妖王之人也好，皆只是障眼法，掩盖封霁真正的目的。 毁掉涅槃金莲，阻止有人靠近阑州封印。 毕竟只要封印尚在一日，天界与魔族便不可能和解。 封霁在吩咐此事时当然想不到，他会死在那一日，而在他死后，忠心耿耿的四位殿主依然执行着他的命令。 但幸好，还有一朵。 当初辰河交给烟蘅，又被她拿来与万事楼主做交易的那朵，在叶澄明手上。 一朵涅槃金莲只能庇佑一人，故而今日的弥生桥，只有烟蘅一人能通过。 她回头轻轻对朋友们笑了笑，随即步伐轻快又坚定地走了上去。 在她身后，人群最前方，站着叶澄明与司昀。 直到烟蘅走远，司昀才忽然开口道：“无尽海下的苍云枪，我取出来了。” 叶澄明闻言心中一震，不敢置信，阿蘅竟然连这个都告诉司昀？她还真想要他死么？ “但我已经将它毁去，这世间再也没有能轻易伤你性命之物，你可以放心了。” 叶澄明冷冷讥笑，眼中隐隐可见红色血雾：“这种话你当本座会信？司昀，就算你有苍云枪在手又如何，本座照样可以杀了你。”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应该最了解，毕竟你不是暗中观察了我数万年么？” “正是因为了解你，本座才不明白，你究竟哪点强过我，才能得她如此信任？” “烟蘅视我亦兄亦友，自然信任，至于你——” 司昀的话没说完，叶澄明下一瞬便突然出现在他近前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司昀逼得后退几步，直退到了围栏边缘，半边身子已在栏外，身后便是长长的弥生桥。 身后响起惊呼声，众人围观的目光自弥生桥上收回，落在剑拔弩张的二人身上。 瑶姬今日一早便去了西方，玉真和芷姎离战局最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一劝，一旁的介容轻轻摇头，示意二人无事。 就算魔尊如此不知轻重在此处动手，他家神君也不会犯糊涂的！ “司昀，你虚伪得让人恶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根本就没把她仅仅当成朋友、妹妹，你喜欢阿蘅。” 司昀直到此时面色依然很平静，他直视回去，完全看不出丝毫心思被拆穿后的窘迫与难堪。 他反问道：“这重要么？” 两张及其相似的脸上，此时却是完全相反的神情。 叶澄明看着司昀，手上不断用力。 他恨司昀，这么多年恨意没有丝毫减弱反而不断加深。 即便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神情依旧坦荡得可怕。 叶澄明不明白，这张脸怎么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但片刻后，他竟奇异地恢复了冷静，语气平和地说：“你说得对，这不重要，毕竟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他猛然一推司昀，将他推回人群，而自己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了弥生桥。 后面的四位魔使皆冲上来想要阻拦，“尊上——” 但叶澄明始终没有迟疑。 烟蘅站在观云亭中，等待着云散日出的时刻，此处云层受封印影响，一日中会有小半个时辰露出底下封印，那个时候最适合她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她猛地回头，看见叶澄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脸色苍白得过分，连唇也发白，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她往他身后看去，那条长长的弥生桥上瓢泼大雨如水柱般砸下。 水是世间的至刚至柔，弥生桥上的雨水蕴含着天道之力，砸在身上如同万钧压身。 他没有涅槃金莲护体，烟蘅不敢想象叶澄明是如何顶着这样的雨走到这里的。 她语气诧异又震惊，忙施法为他驱散寒意，问：“你为何来此？” “这本就是我的事，没道理让你独自前往，我在后面坐享其成。”他说着笑了笑，丝毫不知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就算在下如今修为不济，上神看不上眼，但至少绝不会拖你后腿。” 他想站在她身侧，想做那个离她最近的人。 见烟蘅默然不语，他又一副正经语气道：“上神可愿给在下一个在六界众生面前扬名的机会？” 亭外云层渐开，而叶澄明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些红润。 烟蘅有些无奈，手中逐渐现出一柄剑的轮廓。 “魔尊既有所求，身为盟友，岂有不应之理？”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默契地往前走去，自亭边一跃而下，很快消失在云雾之中。 整整七日之后，向来平静的云雾忽然翻滚，从天幕之上传来了一道破裂声。 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拼命仰着头，紧紧盯着那道裂痕。 裂痕逐渐扩大，浅浅的一线金光很快顺着缝隙蔓延开来，那破裂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天要碎了一般。 想靠近此处的人越来越多，仙魔妖鬼都有，但都被拦在了弥生桥的那端。 事到如今，缝隙已开，就证明封印将破已成定局，再如何不愿让魔族出来也得接受这个现实，众人正吵成一团，商量往后对魔族的态度。 云层翻涌得更厉害了，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明明还是白日，却竟有星辰逐渐亮起，在天际闪烁。 随即自下方响起一道空灵而绵长的清鸣，众人细细分辨片刻，这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像剑。 不知谁震惊地高喊了一声：“是青吾剑！” 乌泱泱的人群中没人搭理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下方，不敢稍移片刻。 不过须臾之间，下方忽有光芒大盛，一道明亮得近乎灼目的白光自谷中升起，光柱直入天际，如烟火般化为四散的光点。 而那些正逐渐发亮的星辰在触到这光点后，就如同被点燃一般，无边星辰霎时间齐齐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天幕再度明亮，甚至掩盖过了本该闪烁的日光。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好半晌后才终于响起窃窃私语的动静，众人的脸上的神色都已经不能简单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们抬头看着亮起的繁星，像是看到了神迹。 都说星辰远不及日月之辉，但今日此时，竟有人能以一剑之势引诸天星斗，传闻烟蘅上神已得母神之力，原来竟是真的？！ 剑光寒冽，有吞云破月之态，自真神尽数陨落后，六界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磅礴的剑意。 女子的身影浮现在云层之间，纤细而笔直，就如她手中的那柄剑。 众人炽热的目光都紧紧黏在她的身上，再无人提什么德不配位的话， 烟蘅没有回头，她没有看身后的任何一个人，仿佛这偌大的天地之间，此刻只剩她面前的封印。 但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魔族何辜，万年困于囚笼，我又何辜，受桎梏为废人。” “我剑青吾，可诛神魔，可定乾坤！” “破——”随着这个破字落下的剑势如惊雷涌浪，轰然而下，困了阑州十万年的那座封印，就此化为碎片。 片刻之后，一声清越的长啸响彻，雪白的凤凰从深谷中振翅飞出，盘旋数圈后落在了观云亭顶，低下头露出背上的人来。 女子脊背挺直，手执长剑，垂目看来。 霎时间，目光所及之处，无论神魔鬼妖，俱都心悦诚服，不约而同地躬身下拜，天地间只听得齐声恭贺：“恭迎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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