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缺失了半边头颅,露出淋漓的脑髓。一身鳞片和血肉被人铲得七零八落,骨刺断裂支棱,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 可它还在走。一步,一步往前走,用一身残骨在走,走得又重又稳,仿佛修罗战场里爬回来的血色亡魂。 极其诡异,极其阴森。 难怪满镇子人吓得不敢大声喘气。 赵煜连吞了好几口唾沫。 正是头皮发麻、浑身冒鸡皮疙瘩时,忽地,那只鱼停了下来,极慢、极慢地转过头。 一只冰冷充血无机质的鱼眼,缓缓在赵煜身上落定。 赵煜:“嘶——啾!” 被它盯上的一瞬,当真是寒气直冲天灵盖! 顾梦骇得嗓音凄厉:“师兄它在看你!” “不。”赵煜一下一下倒气,“它没看我,只是在看我的道袍。吾乃堂堂太玄宗弟子,它怕了。” 顾梦:“师、师兄,它,它朝你过来了!” “不。”赵煜淡定,“它肯定是看刚才那妇人,那妇人自己说了,她全家和这鱼有仇。” 顾梦:“……” 她能感觉到,一只独眼正直勾勾盯着赵煜,哪怕她藏在他身后,也能感觉到那股无比恐怖的注视。 越来越近了。 它冲着赵煜而来,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晃眼就到了面前。 它用断裂的骨刺勾住了赵煜的衣袍,发出极其刺耳、像是金属刮擦头盖骨的声音。 “啊啊啊——快,快打它啊!”顾梦尖叫,“师兄,你快打死它!” 赵煜如梦初醒。 低下头,对上一只鱼眼,头晕目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抡起药杵捣下去的。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终于,世界安静了。 赵煜浑身发寒,发丛里爬满了冷汗,不敢低头去看地面的污渍,拉上顾梦,御杵飞离了五福镇。 一路静寂如坟。 直到望见太玄宗的浩然轮廓,赵煜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他努力挽回尊严,直着嗓子向顾梦解释:“师兄我当然不是怕一条鱼。就是、就是不知怎么地,看着它那个气势,叫我想起了大师兄,一时间有点心有余悸……嘿!嘿!” 偷瞄一眼,见顾梦不信,赵煜绞尽脑汁,“你看它行走的方向,朝着咱们太玄宗,没错吧?嘿,我能怕一条鱼?” 顾梦:“……” 顾梦眸光一转,忽地尖声惊叫:“你,你身上!它在你身上!” 赵煜头皮麻炸,顺着她视线一看,果真看见两排鱼牙咬在自己肩膀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二人一药杵直通通栽了下去,撞碎了太玄宗山门半面匾额。 “砰!” * “砰。” 篝火堆里爆出火星,石壁上两道身影晃动。 “你真是。” 李照夜漆黑的眸子里亮着两点火光,他微偏头,视线落向洛洛握在手中的剑,“总拿剑对着人,不觉得很没礼貌?” 洛洛略微思忖了一下,松开手指,把剑放在身旁。 隔着火堆,他冲她笑。 “早这样多好。” 李照夜笑起来总是很嚣张,好看到咄咄逼人。不像此刻,笑意不达眼底,在火光里冰凉。 他微笑着,倾身,突然向她靠近! “一直盯着我就有用吗?”他问。 洛洛警觉皱眉,手指一动想要捞剑,忽然无力地软下。 她嗓音微哑:“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他瞥一眼火堆里蒸腾的热气,弯起眼睛笑:“也不想想阴府里哪来的树——我备在身上的。你灵力耗尽,抵御不了这卸甲之毒,没力气拿剑了么,那就对了。” 洛洛怒:“你修为比我高,用得着这么阴险?” 他低下头,闷闷地笑:“那要多谢你给我上过一课。我不会再大意了。” 说话间,他逼到她面前。 左袖挥开落在她身侧的秋水剑,踩住,右手一抬,坚硬带茧的手指猛然扼住她的颈。 洛洛苍白的面容瞬间涨红,唇一颤,咽下一声痛呼。 他手中发力,将她摁上石壁。 “砰。” 她唇畔溢出闷哼。 太仪剑阴恻恻自他肩侧浮出,寒凛的剑尖对准她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她艰难发出气音。 他的黑眸里映出她的脸。 命脉被捏在他的掌心,她的眼睫与嘴唇痛苦地轻颤,美得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他笑:“我当然是李照夜。” 她用尽全力盯他眼底,嗓音破碎嘶哑:“都要杀我了,你还不敢说?你是不敢,还是不够自信,担心杀不了我?” 他笑:“我没有表演欲,也不吃激将法。” 洛洛用力探出手指,怎么也够不着被他踩在脚下的本命剑。 她并了几次剑指,它只在地上无力地轻鸣。 他对它早有防备。 洛洛眸中流露出绝望,她的声音带上一丝哀求:“李照夜在哪,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果真是利落不废话的,五指一紧,将她的身躯往上一提,反手握住太仪剑剑身,发力挥刺了下来! “铮!” 剑风割破空气,先一步落入她的眼睛。眸中刺痛,洛洛用力睁着眼,一眨不眨。 骤缩的眸孔里,太仪剑尖急遽放大! 此时此刻,他已胜券在握。 她的乾坤袋里空无一物,她被他拿住命门,掐得眼冒金星,下一瞬间,太仪剑就要刺穿她的右眼。 她的剑被他踩在脚下。 她丧失了一切反击之力! 他的眼底浮起一丝面对死者的轻懒笑意,轻声说道:“下去之后,自己找啊。” 承认了! 他不是李照夜!
第13章 不可留 狂如李照夜。 火光轻颤。 眼见太仪剑就要扎进洛洛眼球,然后刺穿她的头颅,把她钉死在石壁上。 她痛苦地张着唇瓣,无法喘息,脆弱的颈脉在他坚硬的指掌之间无力挣动。 他知道她又一次并起了剑指,但他不在意了。 他抓着剑身向她挥刺,已然预见到即将迎面扑来的一蓬热血。 “铮——叮叮。” 突如其来的灵力打偏了剑尖。 李照夜一怔。 洛洛也一怔。 山洞里悄然多了一个人,火堆把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穿着斗篷,带着罩帽,扭曲而瘦长。 李照夜偏头看清此人,眉心一皱,眸中露出不满。 他反手还想抓剑再刺,机会已经不在——洛洛趁他分心时挣脱扼制,挪开了些。 她背靠石壁,警惕地盯着来者。 这个人全身裹藏在黑色斗篷下,身形看不出来,脸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黑银鬼神面具,一根发丝都不露。 他又一挥手,不见任何灵力动荡,李照夜和洛洛之间却仿佛出现了一面无形的墙,将二人分隔开来。 ——这是何等高深莫测的恐怖修为! 李照夜盯着这名不速之客,脸色很不好看:“不让我杀她?” 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洛洛趁机哑声开口:“你先推顾梦坠崖,我再出事,谁都能想到你是凶手!” “这么无聊的理由?”李照夜皱眉,“顾梦不会指证我。尸体扔进怨煞河,永远不会被找到。” 最后一句是对斗篷人说的。 他行凶被打断,此刻很不高兴。 他道:“你若不来,我已经解决了这个碍事的麻烦。” 斗篷人叹了口气,抬起藏在黑色裹手里面的食指,指向李照夜身后。 李照夜蓦地一惊,转头,这才发现有一柄剑阴险埋伏在暗处,若不是斗篷人出手打偏了它,此刻自己怕是已被捅了元婴。 难怪方才听见“叮叮”两声脆响。 一瞬间寒毛倒竖——她有后手! “长天。”洛洛手一招,长天摇摇晃晃掠向她,化为流光遁入剑府。长天原是李照夜本命剑,他本能地忽略了它的危险。 她在更换破烂衣裳的时候布置了它。 他离开山洞取毒柴,她在洞里布剑阵,可以说是相当有默契了。 洛洛确实是故意的,她故意让自己落入他的“掌心”,冒着生死一线的风险,骗他在胜券在握时吐露一二心声——她达到了目的,已然确定他不是真正的李照夜。 “李照夜”眸中杀意更深:“此女断不可留!” 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绑在手腕上的心缘契,都很碍事。 斗篷人沉默一瞬,开口道:“正事紧要,莫节外生枝。没人会信她的话。” 嗓音沙哑怪异,用的是假声,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能够辨识身份。 斗篷下探出一只手,抓住李照夜,影子一晃消失在洞口。 许久,火堆“噼啪”一响。 洛洛确定这二人已经走远,踉跄两步,探手捡回秋水,用手指缓缓抹掉沾上的泥。 收剑归鞘,扶着墙壁出了山洞,在新鲜涌入肺腑的空气里撕心裂肺地咳——从他点燃火堆开始,她就一直闭着气。 前方灰黑浓雾中有一道荡开的痕迹,笔直通往河对岸十二封神殿。 斗篷人和“李照夜”去了那里。 * ——李照夜在哪,你告诉我,好不好。 ——下去之后,自己找啊。 洛洛用力捏着剑柄,指节绷得发白,指骨紧得发麻。 心脏一阵阵闷痛,喉咙里不断涌上甜腥。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去办什么“大事”,但她知道他们随时可以反悔,折回来处理了她。 斩草除根,尸体往这条阴煞森森的黑水河里一抛,下辈子都找不着。 洛洛深吸一口气,一边迅速离开,一边随手处理掉自己的踪迹——踪迹和气息是很难彻底消除的,她赌的只是那个神秘高手不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抓她。 她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上的事,极力放空思绪。 但脑海里总有个声音挥之不去。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如跗骨之疽。 左腕间心缘魂印刺痛,洛洛咬紧牙关奔逃。 “李照夜,我饿。” “想吃饼了。” * “闹鬼”的事儿已经不需要探查了,执事堂的郝真人亲眼看了个够。 只见阴府入口的封印下,七零八落躺着不少尸体——好多虫和鸟。 郝真人搬了张藤椅坐边上,摇着草扇,饮着热茶,看得目不转睛,口中啧啧称奇。 “真人,”赵煜带着顾梦回来交还任务,“那个事儿我已探明,就是那鱼,拼了命也要往东走,死了也要咬住我,奔着咱们宗门来!” 郝真人白他一眼:“等你来说,黄花菜都凉喽!”他拎起草扇指指点点,“看看看,这不都是?它们不是来我太玄宗,而是在往阴府里面撞。喏喏喏,你看看,断翅膀的、折了腿的,爬也要爬到这里来——都结束多久了,还等你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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