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自然是我独家秘制的子母丹。” 子母丹,母可以离子,但子不能离母。倘若服用子丹之人离开服用母丹之人一段时间,则会发作药性,轻则发疯,重则毙命。 子母丹不是什么江湖秘传,很多人都会炼制,但它奇就奇在每个人都可以调改药方,在母丹中加入自己独特的药引。 要解子丹之毒,关键全在这药引上。 “你不能离开我百步之外。”云轻叮嘱道。 江白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浮雪一手捏着藕粉糕,一手握茶,凑过来问道:“喂,你不怕么,子母丹诶!”因子母丹引发的江湖血案,一向层出不穷。 “我怕什么,我若出事,最先急的是你们。” 云轻一想也对。他这样识时务,使她放下心来,转身解开他手中绑着的绳索。 江白榆揉着手腕,云轻递给他一套衣服鞋袜,说:“把你那寝衣换下来吧。” 他心想,这人看着凶,实则心倒是细,于是接过衣服:“多谢。” 之后他拿着衣服,与她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六只眼睛渐渐都染上莫名其妙。 浮雪最先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出去?” 江白榆奇道:“你们怎么不出去?” “我们做什么要出去?” “我要换衣服。” “你去外面换。” 这说的是人话吗,哪有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的? 江白榆也是有底线的,他接受不了这个,摇头道:“我在屋里换,你们出去。” 云轻看着这五面透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心想这屋子何德何能,都这样了还能被争抢。 因浮雪不肯让步,云轻自然要站到她这一边,说道:“你出去。” 江白榆豁地站起身,却没有迈动步子,“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换,你们愿意看就看。” 见她二人还是不动,他干脆一拉寝衣的衣带,柔滑布料登时如水帘般展开。 云轻一把盖住浮雪的眼睛,她自己却是把他胸腹看了个满。肌肉流畅紧实,皮肤细腻光滑…… 停停停,云轻拉起浮雪,捂着她眼睛走出屋外。 浮雪在屋外摇头感叹,“好做作一男子,啧。” 江白榆志得意满,霸占着茅草屋,慢条斯理地换着衣服,一边朝屋外的云轻笑道:“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大仇得报的快活。 云轻也不恼,抱着胳膊看斜阳染红半边天空,耳边是浮雪吸橘子茶的声音,咕噜噜噜噜—— 云轻:“江白榆,我挺好奇一件事的。” “嗯?”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江白榆系衣带的动作顿了顿,答道:“我若说我根本没睡,你信么。” “胡扯,你若没睡,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被我们绑来?” 他低头一边系带子一边笑,“你猜。” 第9章 笼子 果然当小白脸也需要天分。…… 江白榆换好衣服走出来,云轻禁不住挑了下眉。 仰月唇,美人尖,浓眉如弯月,眉尾稍稍下垂,使他气质显得温润乖慵; 细双眼皮,眼角线条稍圆,眼瞳儿湿润又深邃,明亮又迷醉,仿佛将潋潋星河都盛入眼中,搭配上天然带笑的仰月唇…… 云轻有理由相信,如果他想勾引谁,那多半是能成的。 果然当小白脸也需要天分。 他穿着影青色带月白色花边的衣袍,头发用月白色发带扎了个半马尾,剩一半头发随意披着。 风吹过,乌亮的发丝与月白色发带一同乱舞。 云轻忍住了吹口哨的冲动。 …… 夜幕降临之后,云轻在茅屋的西南北三个方位点上火堆,在东方放了一截枯树枝,随后单膝跪在枯树枝前,竖起剑指祝祷。 夜风送来虫鸣声,黑色的发丝在白皙的脸庞上凌乱拨弄,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神态安静而虔诚。 江白榆在旁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触动。 那枯枝在她的祝祷中渐渐地有了些变化。 最开始是表皮由干燥变湿润,之后一些枝节处鼓起小包,有米粒般大小的芽儿探出,然后迅速生长,形成一片片嫩绿色的叶子。 云轻疲惫地睁开眼。 浮雪看到绿叶,表情由担忧转为放松,“师姐,师父他?” 云轻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还活着。” 这下倒使江白榆感到意外了,“你能占算你师父的命?” 云轻摇头道:“这不是卜算之术。” 师父修为比她高,低修为者几乎不可能准确占卜高修为者。 云轻初开始学占算一途时也有些不信邪,因为她还记得小时候,高修为的师父同样不能占算她,她当时何止是低修为,根本是无修为。 所以她觉得“低不占高”这个原则是不准确的。 不信邪的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给乐尘子算命,得出结论师父是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 眼下她是通过摆阵的方式来问生死。 阵名,祝生。 —— 华阳山,长生殿。 长生殿是整个华阳派最大的殿宇,这里面的温重明塑像高三丈有余,殿内常年燃着一百零八根巨烛,香火不绝。 这长生殿本是华阳派举行大型典礼的地方,按理说平常用不着。不过江病鹤这人有个习惯,喜欢在长生殿教训弟子。 今夜长生殿各门紧闭,外头把守的弟子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殿内,俞北亭被一鞭掀翻在地,身体滚出去一丈远,口吐鲜血。他不敢擦血,爬起来跪在地下喘息说道:“弟子知错。” “错在哪儿?”江病鹤握着钢鞭,缓步走近。 俞北亭把头压得低低的,并不敢看江病鹤,“弟子不该轻敌,更不该自报家门,使掌门蒙羞。” 江病鹤扬手又是一鞭,啪! 啪!啪!啪! 他一口气又打了二十几鞭,打得俞北亭遍身是血,惨叫连连。 末了,他拖着鞭子,低头看着血葫芦一般的俞北亭,问道:“你可知,修行之人,最该谨记的道理是什么?” “弟子不知,请掌门赐教。” “凡是修行之人,最该遵守的,不是尊师重道,不是长幼有序,不是父慈子孝,更不是兄友弟恭。 既然一脚踏入修行,要与天争命,那最该知道的就是——弱肉强食。 鹿羊被虎豹吞食,是天经地义。你弱,就是最大的错。” 俞北亭挣扎着爬起来,因受伤太重,他爬的很慢,几次跌回去又重新起来,地上蹭着凌乱的血迹。 他终于颤巍巍地跪好,恭恭敬敬的答道:“弟子知错。” 江病鹤欣赏着他的挣扎,神态逐渐缓和下来,点点头,丢过去一个拇指长的小小银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俞北亭面前。 俞北亭知道那是疗伤的药,面露感激:“多谢掌门!” 江病鹤问道:“依你之见,那两个丫头是什么路数?” “矮个那个暂时不确定,只知道有个能役使畜生的铃铛,不甚厉害。 高个那个修的是金刚道,骨肉强硬,剑法飘逸,修为不低,又会一些邪术。弟子这次正是因为中了她的邪术,这才……” “金刚道么,”江病鹤抚了抚胡须,一脸不解,自言自语道,“不是一心道,也不是慈悲道,竟然是金刚道? 难怪她今天不怕我动手。可是……为什么是金刚道?” 这时,门外有人恭敬说道:“掌门,夫人有请。” “知道了。”江病鹤掐诀弄干净身上方才溅到的血迹,脸上扬起一点淡淡的微笑,走出去几步,忽又转身吩咐俞北亭:“你去把少主带回来。” “遵命!”俞北亭等到掌门的脚步声离去,身体忽地一松,瘫坐在地上。 —— 薄云流淌过天空,缺月被遮掩,朦胧地透出一片光辉。云轻立在月光下,放眼望着星穹、旷野和群山。 江白榆从树上——夜晚茅草屋自然是归她们的,他只好待在树上——跳下来,走向她。 行动间袍带缓动,衣袂蹁跹,很普通的一件衣服,偏被他穿出长身玉立的气质。 他与她并肩站立,云轻问道:“你不睡么。” “我不困,你呢?” “守夜。” 夜风吹过,两人衣料被刮得猎猎作响,江白榆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天空,突然有些好奇地问:“你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 云轻微微仰头,深邃的眸子映照着群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来历神秘,性格放达。 会与自己的徒弟争抢一块饴糖,直到快把小浮雪逗哭时才宣布弃权; 也会半夜不睡觉给徒弟做玩具,木头的小鸟小狗小车,样子甚是丑陋; 他会不厌其烦地听小徒弟唠叨在山里的新发现,虫儿,鸟儿,鱼儿;也会给她们讲听不懂的故事; 他会吃掉浮雪做的那些失败的菜品,吃完又装死吓唬她; 会扮作鬼神“考验”上门求爱的书生; 他甚至会为了照顾大徒弟的面子,而承认自己确实是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他于她而言,如师亦如父,如父亦如母。事实上他比世上大多数父母都强,因为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做父母的。 他那样一个人,云轻突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形容了。 她笑了笑,答道:“一个烂好人吧。” —— 此时此刻,云轻口中的“烂好人”,正坐在一个黄金做的笼子里。 笼子一侧是一个大花园,有树有花,有假山有流水,另一侧是一座富丽幽深、雕梁画栋的宫殿。 虽然入了夜,这宫殿到处点着灯笼,倒和白天没甚差别。 他的笼子就挂在宫殿的廊下,由一棵腊梅树掩映着。有宫装丽人来来去去经过,没人注意到他。 从腊梅树巨大的叶子、从这些丽人铁塔一般的身形来看,他这笼子应该是个鸟笼子。 而他也被缩小成了鸟的尺寸。 关于鸟笼子的另一个佐证是,在他的身旁,放着装食水的器皿。那是两个洁白的小瓷碗,一个碗里是清水,一个碗里是黄米。 乐尘子捡起一粒黄米。由于他被缩小了尺寸,此刻单单一粒黄米就有他手指头那么大,十分诡异。 他把玩了一会儿没玩出什么名堂,于是扬手朝笼外一丢。 这些日子他已经丢了不少黄米。 扔了一会儿黄米,他百无聊赖地躺在栖架上闭目养神。 有衣料摆动声渐渐朝笼子逼近,乐尘子起身睁眼,见一人走到笼子前,宽袖广带,手持长匙,正往小瓷碗里加新的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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