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未作停顿,看向丁曦,高声道:“帝后,停手吧,莫要再造杀孽,自寻苦果……” 满含恳求的话音落下,帝后恍若未闻,那道绯红滟泽的唇微弯着,她轻轻一笑,用清泠泠的嗓音低声道:“想逃?” 霎时间那横贯在丁延堂心口的浮游剑如日华亮起,刺眼光芒滔天而上,杀伐判意冲出剑锋,以六道酒楼为阵心,一下冲起层层气浪,那气浪裹挟千钧之力,足足蔓延了千里之远,所有屋楼一应被撵为粉芥,整个麒麟城在眨眼间被夷为平地! 待烟尘过后,那原本看似牢固的灵术屏障荡然无存,屏障后一众弟子几乎尽数横陈在地,少有几人还在扶胸吐血,就连游祈也是口吐血沫摔跪在地,而丁延堂在那胸口处的剑意一击之下,浑身筋脉骨骼已被生生震碎,浮游剑自他身后抽.出,剧痛因此唤醒,逼得他猛地喷出一口滚烫鲜血! “师父!”方青悚然大叫,忍不住断了阵法,一把将他搀住,再次画出了杜灵符。 然而这一次,身旁人经脉全断,杜灵符已然没了作用。 丁延堂忍着剧痛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方青,冲他安慰地扯了扯唇,又吃力地侧过脸,望向不远处的帝后。 “曦儿……”他看着她,轻而哑的低唤像是濒死的哀鸣,惹人心颤,“今日……你是要亲手杀了师叔么?” 这话语满是苍凉悲怆之意,闻言,帝后却是神色不变,只兀自接住飞来的浮游剑,眸光淡淡地望向他,似在默认。 于是丁延堂长叹一声,未再挣扎,眼中带了几分赴死之意,放任自己一点一点被痛感夺走知觉。 一旁的方青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地抬头,朝着帝后脱口绝望道:“丁师姐!你当真不顾掌门于你的养育之恩么?你……你可知掌门为了你不顾自身伤势亲自下山,就连丁瑶师妹也……” 然而他这句话未能说完,却忽而听得不远处凭空传来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道:“阁下说的丁瑶,可是此人?” 那人的嗓音又低又缓,在周围急促的风声里显得格外突兀。方青的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循声抬眸。却见那帝后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阵浓稠血雾,如殷红缎带一般随着帝后的身影缭绕盘桓数周,直到惹得帝后随之抬眸,视线追着它望过去,那血雾这才随着风声而落在她身侧,接着猩红散去,其后,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身姿修长,一身墨色金纹的广袖衮袍曳地,衬得他骨相挺俊,眉眼深邃,恍若云端谪仙绰绰而立。然而与此同时,他周身还缭绕着的浓郁血色,于是那双生得极漂亮的眸子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望过来时,总会露出那眼瞳之中翻涌着的猩红光华,叫他原本谪仙般的姿容间多了几分诡异的寒气,整个人看上去戾气深重,森然可怖。 温润,却又邪煞。像是神,又像是魔。 方青被这人诡异的气质吓得怔了一瞬,一时忽略了心中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待他回神,只见不远处的帝后不知何时早已侧过身,朝着来人走了一步。 隔着咫尺之遥,帝后仰起脸,雾蒙蒙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朝着男子浅浅地笑了笑,嗓音轻柔地唤了句什么,接着便踮起脚,神色乖顺地任由男子拢了拢她的发顶。 二人举止亲昵,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一时间就连丁延堂也愣怔在原地,唯有隔得最近的方青面露愕然地睁大了双眼,似是被什么给吓到了一般。 是、是我听错了么?方青恍惚地想。 方才,丁师姐那一声,竟是喊这个陌生男子……夫君? 这怪异的念头扰得方青又是一顿,几乎以为是自己生出了幻觉,然而下一瞬,他忽而望向了来人身上的黑袍,接着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忍不住悚然一抬头,露出满脸惊恐望向来人,张口颤声道:“你……你是……” 妖帝二字呼之欲出,偏生他却抖得说不出口来。于是闻言,来人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朝他拂了拂衣袖。 墨色煞气自他宽大的广袖中飞涌而出,旋转着飘落在地,紧跟着,方青便隔着半尺处的地面上,看见了一个浑身褴褛、沾满泥泞的年轻女孩,接着那女孩面前的散发被风拂开,朝他露出了一张熟悉的、满是血迹的脸。 ——竟是丁瑶! 方青蓦然一惊,下意识回首,却见身侧原本奄奄一息地丁延堂倏地睁大了双眼,那张的煞白的唇上多了几分青紫,接着他仿佛疯了一般挣扎起来,一边朝前吃力地伸出手,似是要碰一碰那张脸。 “瑶儿、瑶儿!” 丁延堂哑声呼喊,极力额角青筋暴起,浑浊双眼被血丝充斥,似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靠近一些,然而还未等他指尖触及,地上那张脸忽而抽搐似的动了动,接着自眉梢开始,那一动不动的少女竟是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丁瑶——!”丁延堂失声大叫,崩溃般地摔倒在地。方青这次被吓得彻底僵在原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只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在倒在他怀中、恸哭不止的师父,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 于是被这哭声一激,方才被重伤的、仍留有意识的几人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眼前之人到底是谁,跟着这才后知后觉生出了几分恐惧感。一些尚能动弹的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后退逃走,另一些没了力气的,便只能以求救的目光,望向摔跪在一旁的游祈。 然而那抱着黄猫的少年已有濒死之态,他撑着胳膊挣扎数次想要站起,却一次次脱力地摔回去,单薄的白衣逐渐被不断自胸口淌出血水浸透。 随着他最后一次摔倒,那支残破的玉骨长箫因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铮然一声,撞出清脆声响,又骨碌碌地朝前滚去,滚到了不远处的帝后身下。 浮游剑剑尖与之相抵,很轻地颤了一声。 于是被这动静所扰,那浮游剑的主人忽而动了动,从帝君怀中退出来,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恢复了原本的淡色。 随即待她扫了一眼那玉箫,帝君便附耳在她身侧,轻轻说了句什么。 那似神似魔的帝君眉眼含笑,殷红如血的薄唇一张一合,仿佛低吟出了某种魔咒,轻易就叫那身着红衣的帝后受了蛊惑,朝他乖顺地点了点头。接着,帝后便转过身,以剑锋曳地,踩着绯色流云似的裙裾朝着他们缓步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轻巧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落在所有人的耳侧,离她最近的方青终于回神,他惊恐地抬眸看着来人,却再也无法使出半分灵力,只能徒劳地看着浑身染血的游祈爬到自己身前,又跪坐起来,伸出双手,以残破的身躯护住身后他,以及他身后的众人。 可渐渐地,随着靠近,那于帝后周身肆意流转的、仿若戾气一般的杀意直逼而来,游祈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身后的方青眼见那身形单薄的少年颓然倒地,再也无法挣扎起来,终于忍不住地嚎啕起来:“师姐……” 他望着丁曦,通红的一双眼中满是哀戚,死死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丁延堂,像是被夺去至亲的稚龄孩童,茫然至极又绝望至极,哭声哀恸:“师姐……师姐你醒过来啊!你看一眼、你看一眼!你面前的这个人……他是从前最疼你的延堂师叔啊!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你怎么忍心啊师姐……” 那嘶哑的哀求一声一声落下,凄厉得仿佛能扯碎人的耳膜,然而帝后却无动于衷。那双眸中的眼瞳不知何时成了一片冰冷的银灰,寒意彻骨,漠然地望着他,一边伸手提起了浮游剑的剑柄。 “都得死。”丁曦眯起眼,漠然至极、又疯狂至极地勾了勾唇,一字一顿残忍道,“夫君说过,今日,你们都得死。” 于是刹那间,浮游剑端猛然落下,猩红血流井喷而起,无数赤黑煞气随之暴掠窜出,裹着刺耳风声卷啸升空。那风声越刮越疯,煞气越聚越多,似是千万亡魂自地狱奔来,合着冲破天地的嚎叫声猛然冲向四方,如巨兽般张出血盆大口,眨眼间,将天下众生一应吞吃入腹! 浮游剑起,杀伐判出,眨眼间,九洲覆灭,生灵涂炭。 直到这天下的最后一人倒地而毙,尸骨戾气裹挟着那足以淹没苍穹的恐怖杀意滔天而上,终于,那潜伏在长宁河底的蛟龙咆哮而出,震耳的一声龙吟之后,那隐匿了数万年之久的通天之门,彻底洞开——
第51章 生如死|之七 无人能描绘那种景象。 只见那灵气鼎盛的九霄之上,万千霞光携着诸彩泼向苍穹,似是醉时淋漓画,寥寥数笔,便将苍穹割作了两张形状怪异的、薄如蝉翼的灰白宣纸。东西两侧如有天柱倾斜倒去,那静默如海的澄蓝卷啸起来,吹动无数云流汹涌而起,又呼啦一声撕开云缝,扯出无数金色雨滴从中倾盆而下,交汇撞出叫人近乎失聪的嘈杂轰鸣,惹得大地疯狂震颤。 ——但其实,那并不是什么金色雨滴,而是被杀戮血气引来的仙界天兵。 天兵手持长戈,身披金甲,应天道之怒,前来降罚于世。 而那所谓的天道之怒,皆指向了那于飞雪之下的断崖独立、手执浮游剑的红衣女子。 于是天兵将领携着数万将士如流星般自天际涌向人间,转瞬停在那女子身前。将领手挽银锤居高睥睨,浓眉竖起两目圆睁,以雷霆般的嗓音厉声斥她道:“凡人丁曦,你已因杀孽而入魔障,今日天罚已至,劝你速来应劫!” 但女子不应。 亿万金戈临至身前,而她却未有半分惧意,只以单薄身姿立于风雪之中,静仰着那张被血色洗过的苍白面庞。那双银色的眸子望向他身后的苍穹,似是已陷入疯狂而正仰望神明的执迷信徒。眼看她周身逐渐被浓稠的猩红所萦绕,而眉眼间却仍是一片寂静的澄澈,眼底仿若蓄着湖泊,湖水清明如晦,唯独倒映着远处的一道身影。 于是被那目光所动,将领忍不住随之回首望去。他极目远眺,终于在片刻之后望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仙界传说之中,上神泽尤的身影。 将领怔然半瞬,接着却悚然色变,只因他望见那传说之中至为温柔的白衣上神,不知何时早已变了一副陌生模样,那堪称绝色的眉眼之间,原本可涤人心魂的神性被猩红魔气所浸染,生出了一种骇人的阴沉狠戾。 ——是魔! 他就要堕魔了! 将领心下骇然,眼见那半神半魔之人已在转瞬之间掠至天门之畔,他终于被恐惧唤醒,接着手捧银锤,下令一众天兵调转兵戈,奔赴天门。 然而兵阵方起,未及将领提步跟上,他身后的红衣衣摆忽而飞起,接着一道剑光朝他冲了过来! ——霎那间剑锋如飞矢,凌厉剑气承着千钧杀意朝他仰冲而来,径直刺他面门。将领悚然色变,擦着剑刃偏头躲过,身形几乎快成了一道虚影。却可惜有人比他还快,只见那浮游剑一击未中,便于虚空之中猛然调头回刺,他下意识要再躲,然而刚一侧首,身后的红衣早已裹着血腥拂面扑来,抵着冰冷的指尖狠狠掐住了他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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