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长老寿元四百余岁,正是地阶中境的高手,荆饮月人阶九境,在弟子中已算是佼佼者,在左长老面前依然不够看。 地阶和人阶之间修为的差距巨大,对灵气的掌控、招式的威力有如鸿沟,不是临场的发挥能抹平的。 他靠着精妙的剑意与长老周旋,剑势如月升,又如潮落,精妙到毫巅,挥洒自如。左长老的掌法朴实无华,却是一掌势大力沉,要人性命。 荆饮月勉力挡下几掌,唇角渗血,握剑的手不住轻颤。 “在弟子之中,你的天资确实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我。”左严眼中不掩欣赏,“谁让你发现了本长老的秘密,不杀了你,我寝食难安啊!” 嘭! 又是一掌落下。 荆饮月执剑化去掌威,冲击之下,单膝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一下,想必脏腑受创不轻。 游溪心一颤,不敢看他此时的惨状,悄声道:“师兄,相信我,再坚持一刻钟。” 荆饮月回头,漆眸如墨,深深凝视她一眼。 他擦去唇角的血迹,缓缓站起,哑声道,“好。” 左严见他竟然还能站起来,有些意外,“你倒是骨头硬,老夫今日偏要打碎你这身骨头,给我死!” 他双掌在胸前收拢,化蕴全身灵气,形成一团灰团状星云,那星云蕴含着无穷力量,狂风吹得竹林齐齐弯倒,风云色变,恐怖的气旋昭示着这将是毁天灭地的一招。 荆饮月在这威压之下站得笔直,周身灵气开始暴涨,游溪能感觉到,她布下的阵法被催发到极致,阵石承受不住这种提升,轰然炸开,阵中所有灵气灌入荆师兄体内。 他的修为短时间内突破界限,跨入地阶! 游溪看得心惊肉跳,他借着自己的阵法强行提升,反噬势必严重,恐怕经脉尽断,成为废人。 然而此刻连命都要保不住了,也确实顾不上之后会怎样,先解决眼前的难关再说。 “这一剑,超越我之极限。”荆饮月缓缓举起剑,“借天地之灵,名为天剑!” 白光一闪,剑照天地。 极招相接,威力惊人,游溪什么都没看清,只在一阵剧烈晃荡后,看到左长老自竹梢落下,脚步不稳,唇角溢血。 而荆饮月的状态更差,浑身经脉如同撕裂般剧痛,全凭着一股傲气强撑站立。现在游溪轻轻推他一下,他都会摔倒。 左长老缓过一口气,想不到他竟会如此难缠,这一招竟能伤到他,但都结束了。 他抬起手,却见荆饮月唇角微挑:“到了。” “什么?” “一刻钟,到了。”
第11章 留下 左长老愕然抬头,天际,一道白影飞速掠下。 随着白练横空,结界如琉璃破碎,白衣人影挡在了荆饮月和游溪身前,“左严,你在此逼杀弟子,是不想做这执戒堂长老了吗?” “藏玉。”左严目光冷沉,落到游溪身上,“倒是忘了,你们道藏院别的不行,这些无用的把戏不少。” 来人正是道藏院院长,藏玉。 道藏院独有的传信符纸,连院长也有一份,他们道藏院就是这么团结。游溪刚才偷偷给院长传信,请她来救命。 乱石山距离玉山宗百里之遥,院长用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听左长老这么说,游溪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什么就叫没用的把戏?这不是把院长给摇来了?老东西嘴真硬。 荆饮月道:“院长,此人勾结妖族,哄骗弟子修炼妖族功法。我怀疑,勾结妖族之人,宗内不止他一个。” 藏玉看了他一眼,就知他状态极差,再看游溪好好的,心道含光院弟子倒是有担当,有好好护着师妹。 只是他说的事,未免太过惊人,执戒长老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左严,他说的是真的?玉山宗所藏功法几万卷,包罗万象,你却觊觎妖族功法?” “如果说妖族已经解读出《落月天书》,恐怕没几人能不心动。”荆饮月淡淡道。 天书是神族留下的东西,早就有人猜测《落月天书》中记载着神族功法,只是妖族愚昧,不通修行之道,几千年没能参透。 若能将天书带来人族,人族说不定能重现昔年神族风采。 藏玉神色凝重,如果真如荆饮月所说,妖族以天书内容为饵,宗内肯定有人把持不住,这阴谋所谋甚大,不知牵扯到了多少人…… “跟我回宗门,将事情交代清楚。” “哈哈!”左严放声大笑,“藏玉,你一个地阶初境,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你加上这两个废物弟子,拿得下我吗?不如先考虑考虑怎么活下来吧!” “她不够,再加一个我呢?” 竹林中,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挽着裤脚,脚上和裤腿沾满了泥,好像刚从田里回来,手上牵着一根粗绳,身后跟着一头慢腾腾的老黄牛。 见了他,左长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顺手将牛绳系到一旁的竹竿上,拍了拍牛背:“牛兄,稍等我片刻,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带你回去。” “莫含光,你怎会在此?!” “嘿嘿,惊喜吧?院长是我请来的。”莫院长身边窜出一道红衣身影,岁舍冲着两人邀功,“我今天早上醒来,右眼皮狂跳个不停。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怕自己倒霉,向院长求一道平安符。没想到院长说,他正要下山找一头老黄牛,就跟我一起来了,这不是巧了吗?” 他眉飞色舞说个不停,左严差点吐血。 千算万算,没算到莫含光竟然也来了! 游溪小声问:“院长找牛做什么?” 荆饮月嘴角扯了扯:“耕地。” 含光院长修的是神农剑道,越是接地气,剑气就越强,他整天和农事为伍,宗内就有他种的十几亩田,春天稻苗涨势喜人。 说完,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游溪连忙扶着他,“师兄,你歇会儿吧。” “不能歇,再歇就废了。” 游溪心说,院长怎么骂人呢? 莫含光瞬移到了两人身边,解释道,“他强行提升境界,现下反噬严重,必须维持灵气在经脉中运转,否则顷刻间经脉尽断。” 但他的经脉承受了相当的刺激,如今每一丝淌过的灵气,都如同铁梳刮肉,疼痛非常。 荆饮月还没说什么,游溪先红了眼圈,“那该怎么办?” “莫急,莫急。”莫含光从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泥巴丸子,在他开口之际,眼疾手快塞进他嘴里。 荆饮月:…… 他就多余说话。 “你小子倒是走运,要不是我碰巧在此,你八成要成废人。” 岁舍连忙指了指自己,院长会在这,都是他的功劳! 可惜荆饮月正闭目养神,没看到他的卖力表演。 “在此打坐,吸收药力。”莫含光道,“待我收拾那老东西,再来帮你。” 说完,纵身一跃,和左严打在了一起。 那些妖族刺客,在见到藏玉出现,结界破碎时,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溜之大吉,不见人影了。 荆饮月盘膝打坐,只觉得满嘴都是泥巴味,也不知院长这颗药从哪来的,他浑身经脉痛得厉害,一双剑眉深深皱着。 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游溪正盯着他,说话声音轻轻的,还隐隐带着哭腔,“荆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荆饮月无奈睁开眼睛,想说这有什么好哭的,他还没死。然而对上她泛红的眼圈,要哭不哭的表情,不禁愣了一下。 那杏眸泛着光,乌亮水润,激得他的心湖随之波澜不止。 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有点慌了,赶紧闭上眼睛,默念心法,连绵不断的痛楚很快盖过了那点杂念。 有一刻他竟然在想,痛一点也不是坏事。 游溪其实不想哭,但她从小共情能力就特别强,看到别人手上撕了条口子,自己的手指也会跟着痛。 她脑补一下荆师兄现在的处境,只觉得自己也浑身都痛,才忍不住红了眼睛。 游溪轻轻吁了口气,让自己暂时忘记经脉这回事,小心问,“师兄,你说的《落月天书》的事,是真的吗?” 这件事让游溪很在意,《落月天书》什么时候变成了功法?难道她看的是假天书?不对,真要有这功法,妖族自己为什么不学? 说明有人捏造了《天书》是神族功法的假消息,以此来诓骗人族修士,是谁在这么干? 荆饮月睁开眼睛。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她犹豫着说。 “天书之事,都是我的猜测,但看左长老的反应,八九不离十。” “那你觉得,是哪一族所为?” “哪一族?” “妖界有三族……” “不管内部分为几族,妖界利益共同,此事必然是三族共同筹谋。” “不会的。”游溪急忙道,“瑞兽一族爱好和平,不喜纷争,鳞蛇族长也不喜欢耍阴谋诡计,羽族、羽族……” 以前她觉得羽族族长是个好人,对她很好,可现在她犹豫了。 她曾认为刺杀她的刺客是羽族某个长老派来的,可这次连羽族的乌羽精英都派出来了,要说族长不知情,这有可能吗? 她的储物戒中,放着一封信,是她亲手所写。 她之前想拜托乌九明将信送到他爹手里,请族长暗中调查,到底是谁想杀她,这样一来,她不用担心信送回妖族被有心人拦截。 如今,她不会送出这封信了。 见她犹豫,荆饮月没忍心将话说的太明白: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这姑娘可能也是妖族阴谋的一环,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陷入沉默。 另一边,藏玉和莫含光联手,左长老无疑是强弩之末,很快就被两人制住。 莫含光正打算封住他的修为,带回玉山宗处置,左长老深知若被带回,身败名裂,必死无疑,额心冒出一阵金光,准备舍弃肉身,神魂遁走。 “快拦住他!”藏玉单手结印,速度仍不及左严逃走的速度,可左严的神魂刚钻出来,忽然感觉一阵撕裂灵魂的剧痛,好像有一把利剑在切割他的魂体,哀嚎一声,又钻了回去。 左严猛地睁开眼睛,含恨道:“荆饮月!” 方才荆饮月超越极限的一剑,剑气竟然伤到了他的神魂,使他无法魂体脱出! 他死死盯着对方,“你、你果然是……” 话未说完,吐出一口血,藏玉手印结成,封印罩下,左长老彻底昏死了过去。 场面一片寂静。 游溪小声问:“果然是什么?” 难道荆师兄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藏玉和莫含光对视一眼,略显尴尬,他们的表情,好像知道些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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