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饮月一愣。 “年少时,我就是玉山最出色的弟子,我天赋绝伦,无人能及,三年时间就从七院进入上三峰,十年破境,修到地阶。” “我自认论天赋,论修行,天下无人再能比过我,天地任我畅游,玉山在我脚下,我道逍遥。” “我修逍遥道一千三百年,跟随本心而行,我想修行便修行,想入红尘,就去红尘逍遥一遭,随心而为,无拘无束。” “可我没想到,踏入天阶后,我竟然出现了心魔。这心魔的强大超乎我的想象,我怎么也除不掉它,而且我越强大,它就越强大,它日日夜夜在我耳边低语,几乎要将我折磨疯狂,于是我只能想了一个办法——” “你来到冥界,将心魔投入了冥河?你接受不了自己的天资竟然还会产生心魔,于是心怀侥幸,想让冥河的怨气吸收它?”荆饮月道。 “是。”鬼王颓然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冥河滔天的怨气没将它消解,它反而吸满了怨气,成了数千年来第一只万鬼之王!” 他欲除掉心魔,却意外将心魔喂养成了恶鬼,从此他身心都被分为两半,一半逍遥道仙,一半冥界鬼王,斗争了几百年。 “一旦鬼王作乱,我就是祸乱三界的罪魁祸首,你叫我怎么敢说?”他满脸痛苦。 “……” “阿月,现在你知道我的苦衷了吧?”他道,“我从未想过害人!一切都是不得已,是一场意外!” “你说我的灵识被鬼王吞噬,并非如此,我自始至终都保留着灵识,我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好宗主。若不是我,你怎会拥有这样好的天资?有一双生来就能辨识妖鬼的眼睛?” “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怨气入体了。” “阿月,你不能怪我。”鬼王道,“我只是接受了自己鬼王的身份,所以站在鬼族的立场上做事。你对我防备至极,还是不相信我根本不想伤害你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鬼族昌盛,三界称王之时,我亦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你依然可以追求你的长生大道,你重视的人,我一个都不会伤害。” 荆饮月抬眸看他。 他急声道,“我将你困在这里,只是不希望你阻碍我的计划,等过段时间,一切稳定下来,我自然会将你放出去。”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鬼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天地之间,清者为灵气、浊者为怨气。清浊平衡,方能生生不息,灵气产生于各洲大大小小的聚灵地,这些聚灵地共同组合成一个天地聚灵大阵,因此能源源不断产生灵气,平衡怨气。” 荆饮月心头一跳。 “以天地为阵局来看,只要破坏掉其中一些关键位置的聚灵阵,就可以使这大阵失效,灵气消减,怨气暴涨。” “从此以后,鬼族将成为三界最强盛的种族,现有的灵山、灵脉都将逐渐枯萎,三界的秩序将会改变,从前凡人依附仙门,往后仙门将衰落减少,鬼族将统治人族。” 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人族赶尽杀绝,只是让三界换一个主宰罢了,势力兴衰,本也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 他说完,荆饮月陷入良久的沉默。 鬼王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松了口气,就听他问:“你的灵识为何没有被吞噬?” 他眸光蓦地一跳。 “你的心魔已经强悍无匹,成了众鬼之王,为何还要留下你这道可笑的灵识?” “冥鬼生于蛮荒,根本不懂阵法,它怎么知道该破坏哪些聚灵地?” 荆饮月锐利冷眸望向他,如一道冰冷的剑气,令他感觉到切肤之寒。 “因为,你向它臣服了。” “你发现打败不了它,就跪在它脚下投诚,为了让它承认你的价值,你出卖三界,绘制聚灵地的地图,你为它出谋划策,教它怎样一步步蚕食人界,到头来,你还要说一句,你做这一切都是不得已!” “我——” 他还要狡辩,但荆饮月语气愈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美化自己,推卸责任,说出的话全是扭曲事实,哪有一句真?” “你抛妻弃子,对孩子不闻不问,让一个女人疯疯癫癫几十年,但你是个好父亲;你心魔横生,酿下大祸,枯竭灵池,但你是个好宗主;你投降鬼族,背叛人族,亲自定下毁灭人族的计划,但你是都是被逼的。” 他逼视着面前眼神闪躲的男人,语气冷到了极点,“你自私、懦弱、歹毒,还要用深情、负责、不得已来伪装自己,你虚伪得令人恶心。” “你自己跪服在鬼王的淫威下,还要我来认同你,天底下可有你这样的父亲!” “荆饮月!” 他厉喝一声,那虚伪的面具戴久了,自己也以为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不得已的,他跟心魔抗争了几百年,他努力过了,不能怪他! 如今真相被他血淋淋戳开,叫他如何不刺痛?那一句父亲,更令他双眼发红,身后的影子倏然拉长变大,恐怖的怨气充斥着整间房间,蜡烛瞬间湮灭,那影子才是真正的鬼王,他从房顶俯视着依附自己的男人,他是如此渺小,根本不在他眼内。 影子倏然凑近荆饮月,抬手,狠狠掐在了他脖颈上! “不!”玉郎惊呼道:“别杀他!” “闭嘴。” 阴沉的喝声响起,玉郎脸色发白,颓然倒在地上。 那锐利的鬼爪扼住了荆饮月的咽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瞬间出现可怖的青紫淤痕,他脸上褪去了血色。 从未感受过这样浓烈的怨气,仿佛被灭顶的海水倒灌,他艰难呼吸,说不出一个字来,唯有一一双眼睛,还能冷冷看着行凶的恶鬼,眸光一丝不颤。 半晌。 夺命的鬼爪松开,他被狠狠掼倒在地上。 “哼。”鬼王的声音回荡在房间,“该毁的聚灵地已毁,灵气衰退只是时间问题,本尊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人族解决了落月山的金乌,转头想对付吾族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本尊暂且留着你这条命,到时让你亲眼看看,人族衰落,鬼族崛起,那将是何等的盛景!” 那浓烈怨气散去,缓缓收拢回玉郎身上。 荆玉郎看了一眼倒地的儿子,脖子上印着骇人的青痕,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去扶他,劝道:“阿月,你也听到了,如今一切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你就不要再生事了,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 荆饮月抬眸。 他的眸光太寒太利,如同一弯清冷的月,荆玉郎不敢看他,回身往外走。房门打开,门外传来鬼将惊慌失措的声音:“吾王,不好了,人间的太阳消失了,金乌死了!” 鬼王一怔。 他身后荆饮月闻言,眸中泛起一丝骄傲,是小溪,她做到了。 得到消息,鬼王匆匆离去。 荆饮月从地上爬起来,轻抚过脖子上伤处,这伤口伴随着鬼王怨气,一碰就刺痛非常,他眉心微蹙,乌九明死了,不知小溪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忍过那阵痛意,他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有些松动。 荆饮月微微诧异,站起身挪开了几步,地下的动静越来越大,片刻后,嘭一声轻响,一颗猪头从挖开的地洞探出头来。 猪头和他对视半晌,忽然开口:“师兄。” 荆饮月:? 那声音有些发闷,是从地下传来的。 荆饮月意识到不是猪在说话,而是有人在下面。 他沉默地看着那头野猪被拱开,洞口探出一颗人脑袋,岁舍顶着一张乌漆麻黑的脸,惊喜道,“师兄,可算找到你了!” 荆饮月:…… 岁舍从地洞中一跃而出,打量着囚室外的禁制,得意道:“果然,走地下永远是最有效的,鬼王也防不住地道!” 荆饮月:“你怎么找来的?” 岁舍拍了拍身边的猪妖,“全靠它,寻路挖洞小能手!就算远隔百里,它也能闻到师兄的气味!” 猪妖昂起头,得意的哼哼两声。 岁舍道:“师兄,你可不要小看它,瑞兽族长跟我说,猪妖一族是瑞兽各族中智商最高的,这只猪妖虽然还没化形,但族长说它很有潜力!要不是它跟我一样聪明,怎么会这么快找到师兄?” 荆饮月看看猪,又看看他,点头道,“确实挺像。” 岁舍:? 好像哪里不对? “这回可真是赶上了,我刚黄泉村,就听巴道天说你被鬼王给抓走了,他四处找人来救你,恰好我又碰上了瑞兽族长,她借了这只猪妖来帮我们,要不然我们进了冥界就得迷路——” 荆饮月眉一皱:“其他人呢?” 岁舍道:“在城外面等着呢,地道中容不下太多人。” 见师兄眉心皱得更紧了,他问:“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鬼王刚刚离开,听说金乌之死,估计会出城查探情况。” 要是他们撞上了鬼王…… “赶紧走。” “好!” 岁舍闻言,赶紧钻回地道。 刚下去,又听荆饮月问:“小溪情况如何了?” “不清楚诶。”他挠头,“我是从玉山直接来了黄泉村,只听说乌九明死了……但想想她应该没事吧,师姐说院长带着她还有玉山众人正往这边赶,要跟鬼王决战呢!大家就想着决战之前先把你救出来。” “嗯。” “师兄,你的脖子——”其实岁舍注意他脖子上的伤半天了,就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先走再说。” “好!” 两人带着猪妖离开地道,从鬼王城外一处隐秘的荒草堆里出来,巴道天他们早已等在那里了,正焦急的在草丛边转圈。 见他出来,巴道天眼睛一亮:“妹夫!” 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一遍,还好,人还是完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他终于放下心来,这下总算是可以跟小溪交差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玉山弟子纷纷侧目。 荆饮月神色平静,接过巴道天递来的法袍,刚要披上,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冷意,他猛回归头—— 一只漆黑的鬼将从城墙的墙角弹射而来,像一团泥巴一样,飞溅出无数怨气雨点,向着众人兜头而来! 离开那间摆着毒花的房间,荆饮月的修为正逐渐恢复,他反应极快,照月在手,剑似寒芒,驱散怨气,一剑将鬼将切成了两半!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只见漆黑的城墙上落下一团团密密麻麻的泥巴,在地上蠕动着,变成了一只只裹着怨气的冥鬼。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一面鬼王城的城墙,竟然是由冥鬼组成的! 他们早就暴露了! 冥界之内到处都是怨气,他们根本无从察觉。 随着墙面消失,密密麻麻的冥鬼分开一条路,一脸阴沉的鬼王走了出来,“阿月,你为何就是不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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