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冷笑了一声,恨恨地看着连淮,她手腕最要紧的主动脉还被扣在对方手上。 连淮察觉到目光中的恨意,微微垂眸。“眼下,姑娘愿意与我好好说话了么。” “你要说什么。”崔莹的声音寒如玄冰,被扣在他手中的脉搏微微跳动,每一下都像跳在死亡的边缘。 “姑娘若能告诉我到底有何仇怨,于我们都好,但若实在不想,我也不愿强求。” “只是,若姑娘约我出来只是为了趁虚而入抢走家妹,约在次日即可,倒不必约在三天后给我时间调息养伤。想必姑娘是有什么事要用这三日完成。倘若这事情的分量足以抵消仇恨,我们或可商议一下,不必如此你死我活。” 崔莹听着他这一段话,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寒。 果然是人人仰慕的连家主,他仿佛只需一眼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看穿,通透周全得宛如神明。 她随即讽刺道:“连家主如此厉害,还要同我商量吗?你现在杀了我不就好了。” 连淮没有说话,而是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 “你的修为是引气中层。” 他这话说得很轻,只让她一个人听见。然而崔莹听到了这句话,宛如当头雷击,浑身微微发抖。 引气中层,这是一个刚刚入门,低得宛如地上的虫蚁般的阶层,富贵人家的总角孩童都能超过这个水平。 她一直在竭力隐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崔莹在盛怒之下,头脑竟然还无比冷静,当即明白他刚才扣住自己的手腕,是在搭脉。 好啊。她此生不杀了连淮,绝咽不下这口气。 巨大的怒火让四周的火焰熊熊燃烧与银水针碰撞,发出激烈的声响。 崔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你今天不杀了我,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连淮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生气,愣了一下。 “我刚才是用灵力传声,没有让别人听到。我……” 一句话刚落,崔莹的重火已然烧到他面前了。于是谈话就此中断,他们在这极近的距离里飞快交手了几个来回。 崔莹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被他控制住了。对于结丹期强者,她不燃烧魂魄之力是无法战胜的,但她现在还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反正这个人的命她是要定了。早些晚些没那么重要。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连淮想到。 连淮挟制着她没法再出手闹腾,然后接着说道。 “我只是想以此为交换。你若靠自己从引气修炼到筑基最少也要七年,而且每一步都有道心崩塌,修为倒退的风险。但若我帮你,最多半年便可以成。” “你若答应了,你想要的那件东西的消息,我也可以告诉你。” “只要你放过云少川和家妹,从此不再找他们的麻烦,也不再沾惹他们的因果。” 崔莹静静地听着,目光没有一刻离开他的脸庞,连淮则坦荡地与她对视,明白敞亮,足有诚意。 “姑娘以为如何?” 崔莹看了他片刻,忽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条件,我自然是心动的。连家主不愧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物,将我想要什么都猜得分毫不差,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只是——” 她目光中忽然划过一抹几分俏皮又十足可恨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在复仇和你给我的这些之间作出选择,而不是全都要呢?” 她的眼眸很美,那原本是双娇俏柔情的,像天上仙女一般的眼睛,却被蒙上了一层妖冶孽又昏暗的重火,美得令人敬畏。 “我都想要。” 话音落下的刹那,崔莹一挥衣袖,将玄空阵的光芒隐去,厚重如墨般的烟火顿时散开,露出楼下的光景。 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连淮的神色头一回有了变化。 看似终止的局面,实则才刚刚开始。
第7章 天空早已黑沉,只见火把的映照下,连芊芊正跪在楼底,那一张娇生惯养的面庞被夜风吹得蓬乱,脸上挂满泪痕,狼狈又脆弱。 她被身边的人押着,一动不能动,脖子前架着一把刀,正焦急地朝楼顶张望,心魂俱碎。 见到连芊芊如此模样,连淮向来从容的眸色终于变了一瞬,温润的气场陡然变得凌厉了几分。 而楼下的连芊芊见到连淮的身影,本已哭干了眼,此刻却又无可控制地涌出泪花,哭喊起来。 “你布下玄空阵,根本不是为了控制我,而是为了将我的灵力困在里面,无法出去救她。” 连淮的目光从所未有的深邃冷峻,逼视着崔莹。 崔莹嫣然一笑。她这样笑起来时,眸色娇艳动人,与她周身阴冷肃杀的死气相互冲撞,便有种惊心动魄的气质,像妖殿里的女王,让人见之恐惧、痴迷又甘愿臣服。 “我原本就是两手打算,派人在酉时前传话让她来这里以命换命。当然,连家主给她设的保护法阵很高明,她就算想出来也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我给她提供了傀儡人,代替她待在阵中。如此,可还有疑问吗?” 听到“傀儡术”三个字时,连淮心中微震。他临行前能放心离开,就是因为这阵法无人可破,可是没想到有人竟然会用禁术。 那是要沾因果,折阳寿的东西,相当于自毁仙途,自绝后路。 连淮看着她快意的笑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火光中她的眼神,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崔莹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便有人将全身污秽破烂的云少川往连芊芊旁边一扔,用一盆冷水泼醒,随后御剑飞行将二人全都提了起来,到了楼顶阵法以外的地方,与他们隔空对视。 连芊芊急唤了几声哥哥,云少川没有说话,而是露出了讳莫凄然的神色。 “你想做什么?”连淮收回目光,冷然问道。 崔莹没有回答,而是背过身去看向棋盘,似临时起意。 “今日这棋还没下尽兴,却被扫兴的事情打扰了,不妨家主陪我接着把这盘棋下完。” 连淮安静地看着她,知道她另有深意。 “倘若下到最后你赢了呢,我就砍掉云上川的一只手,”崔莹随意地撵起一颗黑子,在指尖把玩,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你输了呢,我就砍掉连芊芊的一只手。” 这盘棋的恶毒之处自此昭然若是。假如连淮为了保护连芊芊,让云少川失去了一只手,那么芥蒂从此产生,连芊芊也会心疼懊恼。但假如他不这样做,那么失掉一只手的就是连芊芊。 无论如何选,都是最坏的结果。 “那么,倘若平局呢?”连淮淡淡道。 崔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悠悠的落在他脸上。 “倘若平局,就砍掉你的一只手。” “哥哥!”连芊芊忍不住叫了一声,脸色苍白,却没法把话说下去了。 “你可以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把他们两个人的手都砍了。” 连淮凝视了崔莹许久,目光平静。 他忽而淡淡一笑,轻叹了口气,将右手摊开伸到崔莹眼前,目光中的寒意褪去,重又变得温柔,宛如晴空海浪。 “姑娘想要我的右手,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委婉曲折。” 崔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回过神。 她只说了砍他一只手,没有说是哪只,可他却全然知道——是那只在婚宴堂上牵住她的手。 她那日回去之后脑海中萦绕不去,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她当然知道连淮是被迫无奈,才不是要亲近她,可她就是受不了和旁人的任何接近。 谁也不能碰她。倘若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眼下,当她意识到连淮完全懂得她时,竟觉得就算这手砍下来了,也没那么痛快解气。怎么会有人如此明白她的心思呢? “只是,姑娘想强行要我这只手,恐怕也难办。就算今日得逞,若日后我寻起仇来,姑娘也不好应对。”连淮微微一笑,“不如换一种玩法,我们各自都听天由命,这样即使输了也怪不得对方,不会寻仇,姑娘觉得如何?” 崔莹顿了顿,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玩法?” “姑娘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分握在左右手中,不让我看见。我在纸条上随意写下左或右。倘若对应的是黑子,那便是我输,听凭姑娘处置,倘若对应的是白子,那便是姑娘输了,需放了家妹和云少川,并答应七日之内不再寻仇。” 崔莹目光微转道:“家主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若你答应了,无论输赢,我都会将这件东西送你。” 连淮从袖中拿出一幅卷轴,在她眼前展开。 在看到那卷轴上的图案时,崔莹的目光不由得一顿——那是青云剑的图纹,下面还有小字记载。 她从永夜之地里出来,为的就是这样东西。 天下九州原属一脉,万年前遭遇大灾才散成九片,除了金麒麟以外,各种上古神器与神兽都在这场大乱中下落不明,只有文书上还留着相关记载,这其中就包括青云剑。 两个月前,国师窥见天象异变,推算出旷古神器青云剑的出世,天下的一流势力都从各种渠道探听得了消息。 传说青云剑是有剑灵的,自带传承功法。若有谁得到了它,练成了功法,别说是平步青云,就说从此脱人胎换神骨,翻云覆雨,叱咤天下都不为过。 她费尽周折,将连淮约到鸳鸯楼上,为的也正是这件宝贝。 天下谁都想拿到这把剑,可是论起势力来,除皇室以外,没有人比得过金陵连家。她一定能从他这里或多或少得到些什么。 “这兵剑谱你果然愿意给我?”崔莹道。 “自然。我早就看过,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 崔莹心觉他说的有理,思忖了片刻。就算她眼下有人质在手,也无法保证全然将连淮控制住,不如各让一步。 何况,他说的那个听天由命的办法,着实太良善了些。 她可没有那么良善。 因此这办法于她而言,简直是在白送她便宜。她倒是很期待他届时会如何反应。 “好啊。”崔莹于是点头答应道,目光中不自觉地荡开了几分微妙。 连淮与她目光相对片刻,微微一笑,温柔道:“姑娘请。” 他将那卷轴向内卷好递给崔莹,随即背转过身去,给她留下拿棋的空间。 崔莹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横纵的格子里,黑白两棋势均力敌,相互对峙,两个极端的颜色并肩而立,其间的反差挑得耀眼。 正如她和连淮。 她唇角边勾起了一抹冷然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伸手在棋盘上微微一扫,指尖已然夹好了两枚棋子,分别握在左右手掌心。 ——两枚都是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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