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的床铺安置在客厅,带着她在家里参观了一圈。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次卧堆积如山的蔬菜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 我指着挂在一边的记事本:「不同区域的货架上都有一本。存放之前,我每样东西都清点过一遍,也记录了保质期,免得放坏了造成浪费。以后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就好,记得更新数据。」 「这排货架上存放的都是燃料罐,注意不要有明火靠近。」 我带她穿过客厅。 「所有的种子还在北阳台培育,南阳台现在只种了点草莓。」 「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水果,最好在半个月内吃完。」 我又向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不错,很有行动力嘛。」她仰靠在护栏上,打量着我做得奇丑无比的雨水收集器。 被她一夸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凭借对自己的了解,其实恰恰相反。 我谨慎又保守,总是在怀疑和摇摆。 我是个矛盾的人。 疫情发生了这么久,虽然看到了各种爆料。 看到了互联网上人们互相攻击的视频。 看到了许多非同寻常的防疫手段。 看到了状若丧尸的保安老杨。 但我还是很难将这个病毒和世界末日联系在一起。 我甚至还在固执而天真地称呼它为疫情。 仿佛这样做,我们的生活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归正常的样子。 我也做不到破釜沉舟。 我做不到疯狂贷款刷爆自己的信用卡。 做不到放弃现在的房子果断再找一个面积更大、更安全的住所。 我甚至想过万一是判断失误,我就把能卖的都挂在闲鱼上卖了。 我的谨慎是一把双刃剑。 现在做的,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理性有时会让人陷入一种盲目的乐观和自大之中。 而末日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不是有行动力。 我只是强迫自己放弃无谓的思考,从而让自己显得有行动力罢了。 她看出我神情有些落寞,笑着用肩膀碰了碰我:「今天可是成为队友的第一天,你该不会在想怎么赖掉接风宴吧?」 …… 很幼稚的激将法,但是对付我刚刚好。 于是中午我大手一挥往电煮锅里下了两包豚骨拉面和一个土豆。 还咬牙开了一个400g的红焖牛肉罐头和一大瓶橙汁。 一边吃着,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你可以叫我小何,之前是个生物老师。只不过还没正经上几天班就赶上机构整顿,失业几个月了。」 我苦哈哈地说。 「生物?那这次的病毒不就正好是你研究的领域吗?」安安捞了一筷子面。 「完全不是,」我继续苦哈哈,「我只是教点课本上的知识而已。」 她点点头:「我比你大两岁,就在附近的医院上班。」 太好了。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居然是医生,那我以后岂不是都不用担心生病了?」 「那倒也没有……」她反倒谦虚起来。 「是外科医生吗?还是内科医生?」 「……」 「不是西医……难道是中医?」 「小何,」安安不敢直视我炽热的双眼,支支吾吾道,「我是兽医。」 10 安安搬过来的第二天,我正靠在飘窗上看书。 窗台上铺了厚厚的被子,没看一会儿我就打起盹来。 迷糊间,我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声音离得很近。 我的睡意瞬间消散。 快步走到客厅,安安正站在阳台上。她的脸色不佳,招手示意我过去。 在外面听得更加清楚了。声音就在楼上,不会超过两层。 家具在地上拖拽。碗盘叮叮当当地被掀翻在地上,中间夹杂着女人恐慌的求饶和呼救。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下一秒,一个模糊的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已经重重砸在了一楼的水泥地上。 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将所有声音都咽回肚子。 安安快速探出头去查看了一下,而后将我拉回客厅,锁上了阳台的门。 「怎么样?」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摇头:「肯定活不成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杀人啊!」 我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是杀人,」安安的嘴唇发白,「是自杀。」 「她身上已经没几块完整的肉了,大腿和手臂都只剩骨头。她……」 「……她被吃了。」 话音未落,我听到903的门被「砰」地撞开。 一个男人咒骂着朝安全通道跑去,后面似乎有脚步追赶,两人一前一后。 不…… 不只是隔壁这家,还有很多人—— 我听见消防通道乱作一团。 一时间,整个小区仿佛成了修罗场。 因为管控而寂静了许多天的住宅区如同死前的痉挛一般,在此刻显现出病态的热闹。 许多人从大堂夺门而出。 但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站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蔽物的露天室外,只能让他们成为更明显的移动靶子。 哭泣。 祈求。 咆哮。 我看到人群在四散溃逃。 看到对面的男人在卧室亲手掐死了自己失去理智的妻子。 看到一个孩童站在路边号啕大哭,而他的奶奶正在啃食他的手脚…… 而在更多我看不到的地方,许多人都面临着这样一个抉择: 杀死它们……或者被它们杀死。 我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种惨烈的场景彻底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 「为什么?」我瑟缩在椅子上,「我们不是都隔离了吗?为什么大家都感染了?」 「他们不仅感染了,而且发作的时间近乎一致。」安安紧蹙着眉,「难道说他们是在同一时间被感染的吗?」 除了住在同一个小区,这些人平日几乎没有交集。怎么可能会有条件在同时感染病毒…… 「你的意思是感染源不在外面,就在小区里吗?」我舔了舔发白的嘴唇,「可是病毒爆发后,所有人都被要求在家隔离,就算住在一个小区里,也根本没有传播渠道。除非——」 「除非是从某种公共渠道。」安安在我身边坐下来。 「但是小区发放的物资我也有吃,政府宣布停水之前我也在正常用水——为什么我没事?」 「不知道。」这回轮到我说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在小区里应该还有一部分像我们一样没有感染的人。 只是人数具体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 这场屠杀一直进行到日落时分。 厚重的血腥味把落日和天空都染得猩红,成群的感染者正分散在小区的各处。 和刚刚的狂躁判若两人,他们只是呆呆地站着,像断了电的机器。 《圣经》的「创世纪」中记载: 上帝在前面六日创造了各种事物。 而到了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他安息了。 11月 23日,封城的第七天。 病毒在小区内全面爆发。 11 好冷…… 正睡得迷迷糊糊,我突然感觉到了阵阵寒意,忍不住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但是冷风却一阵阵地灌进房内,吹得窗帘娑娑。 我哆哆嗦嗦地从被窝中爬出来,把敞开的窗户关上。 伸手去开灯。 「咔哒」。 没有反应。 月光很亮,冰冷地照在脸上。 11月 24日,凌晨1:30。封城的第八天。 停电。 我叹了口气,起身找出LED磁吸灯装在床头,又把遮光窗帘拉紧。 从现在开始,夜晚要谨慎用电。 披了件衣服,我把剩下几个房间的灯也装好。 客厅里,安安似乎睡熟了。 阳台的玻璃门关得很紧。我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门锁,没有异常。 「小何。」有人突然在背后叫我。 我被她吓了一跳:「还没睡吗?」 「嗯……」她搓搓鼻子,把被子掀开一个角,「你怎么也没睡?」 「停电了。」我钻进去。 也不知道燕都的情况怎么样…… 联系不上我,爸妈一定很担心。 「早晚的事,」她点点头,「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件怪事……」 「什么?」 「它们消失了。」安安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全部都消失了,不知道会去哪里。」 我知道她在说楼下的感染者。 他们虽然看上去像丧尸,但是并不恐惧太阳。 相反,似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会去哪里呢?」 安安把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猜测道:「你说他们会回来吗……」 「回来?你是说回家?」 我想起了903的业主。 从病毒爆发的那天起,903的门就一直敞开着。 「当然只是猜测……我觉得他们一定还在小区里。可以验证一下——」她若有所思,「比如,把大堂的门关上试试……」 「不行,太危险了。」 我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想到隔壁可能真的躺着一个丧尸,又把声音压低:「楼道里说不定还有感染者,你路上碰到它们了怎么办?」 「也是,」她妥协了,「那我再想想。」 明明可以苟着,这家伙怎么老想着反击呢…… 我们就这样同床异梦各怀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丧尸病毒的爆发持续了两三天。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逃出家门,但立刻就被更大的尸潮吞没。在这种绞肉机式的屠杀中,幸存者也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 我们重新规划了电器的用电配额。 以后,电力需求主要集中在冰箱、电饭煲、热水壶和照明用具上。 电磁炉的功率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竟然要2100W。 我果断把它收起来,翻箱倒柜找出我大学时候买的单人电煮锅。虽然容量只有0.8L,但对付一下煮点东西还是够的。 在这之后,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又或者是有了伙伴,日子变得不像之前那么难熬。 病毒爆发后,老杨就消失了。物资车也再没有来过。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似乎在一夜之间离开了这座城市,只有我和安安被遗忘在这里。 从家里没法直接看到外面的街道。 小区里面静悄悄的。 大部分时候丧尸很少走动。除非有幸存者扛不住饥饿选择铤而走险,才会引得他们疯狂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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