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组长……很厉害吗?」安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周默。 「当然了,」许成一拍大腿,「之前军区大比武,25个单项他一人就拿了8 个冠军。别的不说,『神射手』这个名头绝对实至名归。」 「行了行了,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周默转过头,向我介绍道,「许成,二队队员。和你们的朋友打过照面,有什么想问的抓紧了。」 「别别别,」许成举起双手,「不用审讯,我自己招供。」 「那个手臂骨折的,老刘说情况还行。我们已经帮他切除了坏死和失活的组织,至于骨头能不能长好,就看他自己了。」 「另一个似乎没怎么受伤,我们只给他打了针破伤风。」 6 「他们两个没来基地吗?」我问。 「小何同志,除了你家我们还得去好几个地方呢。任务都没完成,怎么带人啊。」 许成哼哼唧唧地躺回床上,「而且他们也没打算跟过来,说要等什么k什么哥。」 「是kk和猫哥。」我和安安不约而同地纠正他。 「对对对,kk猫哥。」许成连连点头。 「不是,你家看上去也不大,怎么挤了这么多人?」 「哎呀,这就不用你管了。」安安摆摆手。 「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周默在他的床尾坐下,「在咨询中心碰到麻烦了吗?」 「……也不算吧……」 许成尴尬地搓搓下巴,「主要是那里太乱……搜资料的时候被倒下来的架子砸到头了。」 「等等,」安安一骨碌坐起来,「你们该不会把那里弄得乱七八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我把架子扶起来了……」 「那资料呢?」 「……」 「你知道我归档要归多久吗?」安安咬牙切齿。 「组长……」许成向周默投去求救的目光。 「咳咳……」 后者立马会意,开始打圆场。 「其实说起来,许成也算间接救过你的命。」 「嗯?」安安抬眉。 「真的。当初要不是他停下来,车队估计就直接开走了。」 「你就是那个驾驶员?」 我这才发现他有些面熟。 「是啊,我当时被你吓了一跳。」 许成摸摸胸口,「通缉令上的人突然出现在路边,还要拦我的车,搞不好是什么人体炸弹恐怖袭击……」 「得了吧,说起救命也是小何救的我。」 安安抬手拉我。 随着袖管滑落,缠满绷带的小臂露了出来。 她赶紧扯下袖口。 「遮晚了。」 我看她一眼,「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郑重声明一下,」她立即举起三根手指,「我绝对没做任何傻事。」 「我在楼梯口砍倒两个丧尸后就退到诊室里了。」 「我知道这房门不太结实,但我没想到它这么不结实……」 「也不知道院长是怎么想的,厕所一年可以翻新个几次,门都破成这样了硬是不换。」 「别说我了。」她看了一眼周默,「他没有为难你吧?」 「待遇好着呢。」 想起被关在营房的日子,我笑道,「之前可是一日三餐专人供应,还有24小时全天候安保服务。」 「那现在呢?」 「现在不行了,」我长叹一声,「明天开始就得去研究室打工。」 可恶,为什么都末日了我还要工作啊? 「小何这么厉害,的确应该在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她点点头。 「这个病毒很棘手是吗?他们之前和我讲了一大堆,听得我头都大了。」 「机制确实有点复杂。」 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道。 「你只要知道『传染不发病,发病不传染』就好了。」 「在封城隔离的那一周,所有潜在的感染者都相继变成了丧尸。」 「变成丧尸就意味着进入了发病期,同时也失去了传染性,所以我们被抓被咬都不要紧。」 「这么说……我们三个能活下来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被感染吗?」 「嗯。」 我和陈林两个失业在家。 安安的心理咨询中心去年也没开张过几回。 再加上他们都有自己的车。 没什么乘坐交通工具的机会。 总的来说,我们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和人群的接触。 这才让我们躲过了H病毒的魔爪。 「不对啊……」 安安挠挠头,「如果已经不存在传染源,我们回到基地以后为什么还要接受隔离?」 什么? 头七天的禁闭竟然是隔离吗? 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快到我根本没法捕捉到它。 「谁跟你们说不存在传染源了。」 周默抱起双臂,「丧尸人类确实没有传染性了。但城市里的流浪动物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无症状携带者。H病毒能感染实验鼠,自然也能感染它们。」 「只要注意不被它们的唾液碰到伤口就行——你们两个怎么了?」 完蛋了。 我和安安对视一眼。 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7 7月。 鄂市的冰雪已经完全消融。 春天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后知后觉地降临在这座北方小城。 加班加点工作了两个月之后,抑制剂也终于通过了三期试验。 接下来就差确定感染者的具体服药方式。 传统的口服法和注射法都不现实。 目前票数最多的是直升机播撒和人工降雨这类外服式疗法。 少量多次。 起效慢、疗程长。 但却是最适合的选择。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感染者都在靠着H病毒续命。 试验成功后,汪教授大手一挥放了我们三天的假。 「真狠啊。这哪是研究室,明明是黑砖窑。」 孙宁顶着鸡窝似的泡面头,将贴身衣物一股脑塞进包里。 最后的这几周,他几乎是住在研究室里了。 「我先溜了,小何姐。」他冲我挥挥手。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 很快,研究室内一个人也不剩。 我从抽屉里翻出画板,走出小白楼。 今天是周六。 大街上人流如织。 我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写生」地点。 却在猝不及防间撞上一个宽阔的后背。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背影,我不由得愣神片刻。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对方立即道歉。 「没关系。」 我轻轻摇头。 果然是认错了。 也对……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许成没有反应过来kk和猫哥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 两小只当时虽流落在外,但总归是要回家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林的医学素养了。 在一处长凳上坐下来。 我铺开画纸。 一边涂涂抹抹,一边回忆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 学业失利,再加上研究所一系列的变故让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我曾服用过一段时间的阿米替林。 也找过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治疗。 但是效果甚微,催眠也没有成功。 去年十月初,我下定决心去做了mect①。 这场手术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忘记了安安曾是我的主治医师。 忘记了自己的服药史。 也忘记了博士最后一年发生的一切。 只是迷迷糊糊地记得之前状态不佳。 也就是从这开始,埋藏在潜意识里的不安开始让我频繁做梦,也让我时刻保持着危机感。 我常常问自己:一切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我们又该怪罪于谁呢? 师兄,一个热情似火的匈牙利人。 他告诉我们自己的名字寓意着「骑士之王」。 他热爱这片土地,时常说z国就是自己的第二故乡。 根据后来的调查,他最后一次消费是在封城当天。 在宿舍楼下买了两根烤肠和一瓶可乐后就下落不明。 至今生死未卜。 也许当初的「逃逸事件」他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但是我们真的要将整个世界的覆灭怪罪在他身上吗? 怪罪在这个毛手毛脚、瞻不了前顾不了后的笨蛋身上吗? 这个最有可能成为「罪魁祸首」的家伙大概率已经变成了丧尸,还指望着我们来救他。 在跟着军队一路北上的时间里,我们互相猜忌着。 究其原因,是我们潜意识地相信会有一个「始作俑者」。 会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和罪责。 然而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个人竟根本不存在。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怨恨和宣泄悲愤的具体的人。 没有谣言和隐瞒。 有关疫情发生地的爆料——完全正确。 有关医院外科的爆料——完全正确。 有关停水和封城的提醒——完全正确。 有关工作人员冲突的辟谣——完全正确。 从时间上来说,这时还远没有到发病期。 他们真的只是由于感染后的暴躁而大打出手。 群众的混乱也皆是身不由己。 那些和防疫人员拉拉扯扯的居民。 那些不服从命令私自外出的居民。 甚至是那伙砸门讨水的居民。 病毒逐渐入侵中枢神经的过程,也是人逐渐丧失自我约束的过程。 其造成的种种动荡不该由他们买单。 政府的措施同样无可挑剔。 利落封城,严格管控。 在对传播机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乎做到了能做的极限。 就算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很多决定都非常正确。 更不要说可歌可泣的「单向救援」和足以载入史册的「牺牲式驻留」。 除去开头那个不可控的失误之外,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试图力挽狂澜。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可更正。 无法逆转。 所有人的努力加在一起还抵消不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这听上去荒谬又可怕。 因为……我们无法要求自己不犯错误啊。 可能是一次实验动物的逃逸。 可能是失手打翻的一管试剂。 可能是误删的一份文件。 也可能是一个小小的计算失误。 在师兄离开实验台的短短一分钟里,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然倒下。 但在当时,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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