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立马抬起头,目光逡巡着。 在所有的花之中,他偏爱玫瑰。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娇贵而矜持,层层叠叠的花瓣柔弱无比,一场雨就能将它们变成光秃秃的荆棘。不同于别的花束,只有玫瑰,无论品种颜色,每一枝都能用来言爱。炽热纯洁的红色,他最喜欢的怒放的红色玫瑰。 可伊涵不喜欢。 他悄悄将蔓延的苦涩咽入心底,嗓音不显半分失落:“绣球怎么样?” 蓝紫色的绣球,和她的裙子很配。 伊涵反应平平,买花也只像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拿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兔子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将花束包好,随手抽了几枝玫瑰和茉莉,“只要不把我搞砸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但是……” 兔子摇摇头:“真的没事。” 他又放轻尾音:“就当帮帮我。” 他的舌根微卷,念出的词带了缱绻的味道。可兔头套的眼睛并不含半分感情色彩,空洞的目光也不知看向了何处,而藏在头套之下的人却像是非常期盼得到她的答复,让伊涵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伊涵还是感觉有一束目光,紧紧地钉在她的脸上,贪婪地舔舐。 她实在做不到忽视他上扬的尾音中带着的偏执,他似乎很希望她接下这束花。握住花束的手已经绷出了青筋,苍白的手指用力地掐进了包装纸中。 伊涵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还是接过花束,妥协般答应下来:“那好吧。” 她忘记自己是带着什么表情出去的了,只是能够大口呼吸后,她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兔子默默地看着绣球一颤一颤的花枝越行越远。 一瓣青蓝色的花瓣打着卷飘落,拂过她乌黑的鬓发,再亲吻她的裙角,兔子竟有些嫉妒它。 他无声站在灯光下。 团团锦簇的花静谧吐露芬芳,他手指用力,那束蔫掉的玫瑰未修建刺,尖锐的棱角刺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根淌下,粉色的指尖从叶脉上轻轻滑过,抓住了含羞的花苞,从指腹到掌心,他一点点收紧,花瓣来不及发出破碎的□□,残破的鲜红就从缝隙之中落下,轻飘飘地被踩在脚下。 他心不在焉地清理手心的血迹,将花扔进了垃圾桶。 不被需要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但要是把所有人杀光,她就只能看自己了。
第5章 Bunny Man 本来是为了避开杨总监才走进的花店,没想到出门还是撞上了。 男人眼前一亮,甩开女儿的手,“小涵,我就说刚刚看到你了,结果还t真是。” 他的目光探究般盯着她怀里的花束:“你一个人出来的?刚刚去花店了?” 伊涵皮笑肉不笑:“别人送的。您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杨总监不依不饶,跟过来追问:“别人?谁啊。” “你不认识的。”伊涵微笑着回答,转头看着慢半拍跑过来的女孩,“跟你爸爸出来玩啊,晚饭吃了吗?” 女孩的神色防备,疏离抓住父亲的衣角,摇了摇头。 杨总监笑:“怎么教你的,叫人呢。” 伊涵笑眯眯地说:“也不用叫了,你们还没吃饭吧?看把孩子饿得,脸色都发白了。” 杨总监转头一看,女儿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他的面色隐隐拉下,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说:“没事,只是聊两句,碍不了事。” 伊涵:“饿坏了怎么办!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快去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就走,没给杨总监跟上来的机会。直到走出好远,她才松了口气。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好在陆经理非常靠谱,前几天刚刚说过想要换房子的事情,很快就联系她,说有一套合适的房源,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她的亲戚准备出国,房子空了下来,想找一个合适的租户出租。这是个安保很好的小区,价钱也不便宜,好在伊涵的存款足够丰厚,很快就敲定搬家的事宜。 伊涵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在这个城市无亲无友,全靠自己联系搬家公司,花了半个周末把东西收拾干净,迅速地转移了阵地。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玄关的位置。惊吓到她的那块血渍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他”处理过了。 无所谓,这里已经不需要了。 伊涵目不斜视,将房门关上,上锁。不再使用的钥匙被塞在了鞋柜里面,她刚刚打开柜子,一团不知道什么塞进去的沾着血的棉絮滚了出来。 伊涵:“……” 说他细心吧,每次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每次都要故意留下一点尾巴让她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柜子。 她的东西不是很多,所有都堆在新家的玄关处,看起来乱糟糟的。伊涵先将放好,再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物欲不高,多数都是日用品和衣服,加起来也只有没几个箱子。 要是没有那件事发生,伊涵也想换个房子了。新家比起之前的大了不止一倍,客厅敞亮宽阔,还有个大浴缸,她很喜欢这里的布局,陆经理带她来转了一圈,伊涵马上就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陆经理的亲戚着急出国,因此给她的价格也划算,哪怕比伊涵之前的房租贵了不少,她掏钱也心甘情愿。 安顿好之后,伊涵将兔子郑重其事放在床头。 被洗得发白,在来之前又被扔进洗衣机滚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涵总觉得它又变丑了一点。她捏着玩偶的耳朵,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睡觉时间一直都挺固定的,在这个人均作息混乱的现代,她是难得的清流。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不请自来的变态趁虚而入的机会。 下巴抵住玩偶的脑袋,伊涵的眼缓缓合上,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不一会儿,陷入了沉睡。 床单是新买的,香氛用了最喜欢的味道,睡得太舒服,以至于第二天她差点睡过了头。 慌乱掀开被子,□□的足踩到地毯上,猝不及防被硌了一下,她差点摔倒。挪开脚,一颗金色的纽扣出现在眼前。 她好像没有这样的扣子。 伊涵没有放在心上,匆匆洗漱出门。她对升职加薪的欲望打败了一切,飞一般地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上了门锁,冲进公交站,恰好卡点上了车。 不幸的是,一路红灯,等到公司已经快要到点了,她顾不上别人诧异的眼光,踩着高跟鞋迅速刷卡上班,实习生跟在她身后,一边念叨完了完了,在伊涵收手的后一秒迅速续上。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写满了如释重负。 实习生按下电梯按钮,小声问道:“涵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伊涵压低声音回应:“那你呢?” 实习生毫不设防,“昨天出门看电影了,差点睡过头。” 伊涵意味深长:“哦,是去看电影了啊,怪不得昨天没到点就下班了。” 她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放心吧,我会对陆经理保密的。” 实习生:“……你是我姐,你说得对。” 一天忙碌,伊涵深感疲惫,下班后也不顾上想要来询问的眼光,难得拎起包准时离开工位。 新家离公司的位置也近了不少。好像早上的运气延续到了现在,她刚到站台,公交恰好到站,甚至车上的座位有不少是空着的。伊涵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靠在窗台处发呆。 车外闪过的景色倒映在玻璃上,像是各种花色的梦境,她托着下巴,束起的蓬松马尾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晃一晃。 不知怎的,这班车的人很少,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显眼的兔子耳朵。车上放着音乐,那对耳朵甚至跟着旋律惬意摇晃着,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玩偶的耳朵。 伊涵:“……” 最近见到他的频率是不是有些高了?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兔子转头,看到伊涵后,耳朵为之一颤,笔挺地伸直了。如果用表情包形容,大概是“虎躯一震”这种程度。 可上次那一幕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过大,以至于那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敢将玩偶兔搂进怀里,怕一睁眼就幻视向她递来花束的兔子。 绣球她没有扔,而是被插进了花瓶里,等到干枯之后才换了其他的花。 总感觉如果马上扔掉的话会出事…… 尽管伊涵再三祈祷,兔子还是向这里靠近了。 兔子捧着头套,迟疑了半晌,他抓住栏杆往后走,坐在了伊涵身边。 “真巧。”他的声音有些紧张,藏着伊涵都能听出来的紧绷。他局促地将衣服的下摆拍了拍,抚平上面的褶皱。 “是很巧。”伊涵说道。 “嗯……”兔子犹豫了一瞬,主动解释,“我刚刚下班。” “哦。”浅浅回应一声后,伊涵结束了话题。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膝盖小幅度往窗户靠去。 她的避之不及有些伤人。兔子也不再说话了。 车内冷气十足,明明快要秋季,气温却始终降不下来。司机在停车时都多加小心,害怕过烫的柏油马路将轮胎烫爆胎。他们恰好坐在空调底下,空调的风吹得伊涵忍不住发抖。 她今天又是一身裙子,棉麻的料子,很舒服,但也很单薄,膝盖已经冷冰冰的了。她动作隐蔽地搓了搓膝盖,试图用掌心将那块皮肤捂热。 空调不只是冷,风还挺大。她想关上风口,又忽然想起身边坐了个人,如果她要站起来,势必要往他的方向靠才能碰到空调。 思绪过了个弯,伊涵还是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她缩了缩小腿,将膝盖紧紧地并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将手抱了起来,期间不小心戳到了兔子的胳膊,她小声说了抱歉。 等待的时间不长。忽然,一条温暖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腿上。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体贴人的事情,有些羞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伊涵似乎有些错愕地看着腿上的西装。 西装的面料算不上好,覆盖在她的膝盖上也不温暖,让人怀疑兔子是冰块做的,才能有这样冰冷的温度。西装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不见了,只剩下突兀僵直向前伸的线头。 碎片般的线索迅速在脑海中拼凑完整。 而兔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他张了张唇,头套底下的脸带着纠结的神色,最后只是低声说:“我的衣服是干净的。没有汗。” 她知道。 上次就闻到了,甚至还是玫瑰味的。 伊涵微微眯起眼睛,不安迅速散去了。她弯起的眼眸狡猾得像是狐狸,碎发从耳后滑下,她迅速摆出通常形态的亲和笑容:“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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