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从小被宠着,情绪一向外露。不高兴了、受委屈了,她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也憋不住的。但邝如许不是,是那种明明有事却偏要装成没事的样子。 偏偏却又装的不像。 要是换做之前的江芝是不会管的,没那闲工夫。就算是现在的江芝,遇见了这种受了委屈还闷在心里的人,可能也不会多问。 耽误她搞事业。 但邝如许不行,她觉得,自己要是真不管,可能就要眼睁睁看着邝如许如书里那般一命呜呼。 这条命,她背不起,也不能让邝深背着。 江芝垂眸,看邝如许半蹲下来,低头给糯糯扣鞋盼子,风吹皱的手一遍一遍摸着糯糯的盼子 她的心突然就静下来了。 她想,这或许也是邝如许潜意识的一种求救。 江芝听见锄头落泥土里的沉闷声,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也似能听见水滴落在糯宝鞋面上的无声滴答声。 耳边轰然响起不远处村里老爷们的笑声。 邝如许身子微抖了下:“嫂子,我去干活了。” 江芝没应声,也没拦她。 她把糯糯抱在树根上站着,视线扫过前面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一群五六个老爷们,仔细辨认了下,只认出了一个石二柱。 “宝贝,走,妈妈带你去接哥哥放学好不好?” “哥、哥哥!” 江芝笑笑,掐着糯糯胳膊窝,让她从树桩上蹦下来,蹦到她怀里。 “走喽。” 她们去的早,到地方的时候子城还没放学。 周关在院子里打水,袖子挽到一半,见她们先笑了:“来给子城送东西?” “不是,跟他交代两句话。” 周关从兜里掏出一块旧手表,看了眼时间:“着急吗?不急的话,等一下,还有十分钟他们这节自习课就下课了。” 自习下课,学生就都放学了。 “不急。” 江芝因为子城上学的事感谢周关,但对这个人却敬而远之。 她笑了下,牵着糯糯很自然地往外走,极其客气:“周老师你忙,我带孩子在外面玩会儿。” “去办公室吧。”周关视线落在糯糯那双大眼睛上,心慢了半拍,“外面冷,别冻着孩子了。” “没事,她穿的厚。”江芝表现得不像个亲妈,实际上小糯宝确实快被她给裹成个圆鼓鼓的球了。 “宝贝,跟老师说再见。小手呢,挥一挥。” 小糯糯很听话,费劲儿的伸着胳膊,小手艰难从袖子里钻出来,还握成个拳头,迎风挥了挥,像个招财猫。 “灰、灰。” 周关成功被萌了一脸,笑起来,把水桶吊入水井。 “好乖。” 江芝笑着牵糯糯出去等,糯糯性子很认真,只要有人陪着,看枯树都看得起劲儿。 没等多久,下课铃还没响,周关就拿了一个小铁盒出来了。 “她能吃糖吗?”周关目光慢慢放到江芝娇艳脸上,很快收回,“朋友寄的,我不吃这个。” “能吃一点点,”江芝不是很想接周关东西,弯弯眼,轻推,“最近我都在限制她吃糖。她一吃糖都不好好吃饭。” “偶尔吃点不碍事。”周关像是没听懂她话里意思,蹲着开了五颜六色的包装盒,从里面拿出来一小块软糖递给糯糯。 小糯糯微微往后缩了下,拽着江芝的手都紧巴了下。 都这样了,江芝也不好再拒,也跟着蹲下来,半环着糯糯:“宝贝,想不想吃啊?” 小糯糯半依偎在江芝怀里,大方点头,一点儿也不扭捏:“要。” “那是不是要谢谢老师?” “哒、哒哒!” 江芝看糯糯说完了谢谢,就大着胆子,伸着小手从周关手里拿糖。 周关是听不懂糯糯再说什么的,脸色微怔愣。 江芝只能无奈地解释了句:“她刚刚在说谢谢。小懒蛋,不会说的话都耍赖说哒哒。” 糯糯也听不懂亲娘说的长串子话,糖拿回来了就放江芝手里。很讲究的小团子,张着小嘴,眼巴巴地等着江芝喂她。 “小懒蛋。” 江芝嘴上说着,但手上却还是把外面锡纸剥了,喂到糯糯嘴里。 再次替糯糯跟周关道谢。 周关摆手,把糖果盒子放糯糯小手里,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帽子,转身走了。 江芝头次觉得周关身上还有些人情气。 这次,没等多久,铃声响了,学生放学。 江芝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家好学的小崽子绝对不会挤着人群出来,指定是学校最后出来的几个人之一。 果不其然,人都散完了,才看见他们家小崽子身影。 “小婶!”子城斜挎着书包,看见她们颠颠地跑过来,声音大的不行,“妹妹!” “快来,今天学的怎么样?” “超好,”子城一来就抱着糯糯,眼神只停留在江芝身上一瞬,而后就看向糯糯,一连串问,“妹妹累不累?冷不冷?” “快把她放下,沉死了。”江芝给糯糯裹得太厚了,她现在抱着都觉得坠手。 “不累。我能抱妹妹一路。” “能抱也不让你抱。”江芝把糯糯放地上,摸了摸子城小脑袋,笑着跟他打商量,“小男子汉,有事找你帮忙,你帮不帮?” “小婶,啥事啊?”子城仰着脖子看她,又拍着胸脯,做保证,“不管啥事,我保准被你办的妥妥的。” “好,”江芝被他这幅小大人样子逗笑,弯腰跟他咬耳朵,说了两句悄悄话。 子城眼睛骨碌转着,心思超敏感:“我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江芝挠了挠他小脸蛋,拉回他的思绪,“小男子汉能不能完成任务?” “肯定能!”子城手按着书包,给了个爷们的承诺,“妥妥的。” “好。”江芝跟他碰了碰拳头,看着小崽子一溜烟地跑走了。 糯糯嘴里含着糖,着急地拽着江芝,就想追:“哥,哥哥!” “哥哥马上就回来了。”江芝抱起糯糯,亲了亲口她小脸蛋,“走,妈妈带你回家。” 冬天天黑的早,学生放学时间也早。 学校学生都走完了,地里的下工哨还没响。 但日头早没了,天都变了颜色,离下工时间也不远了,陆续有人都开始坐地头休息了。 邝如许习以为常地帮着石花莲干她那垄没干完的地。 她站在地这头,锄头一下一下挥舞着,没有其他人觉得的辛苦,相反,她还很享受这短暂的安静与自由。 远远离开了地那头的聚在一起的石家人。 她恍惚觉得这一切就都是报应。 就像她爹一直说的,做人能吃亏,但不能亏心。 她亏了心,所以,现在都是咎由自取。不该再期望有什么。 “邝如许!邝如许!”吴宁站在地头喊,“你娘晕地里了!你快来啊!” 吴宁喊,吴宁嫂子也喊。两人嗓门很大,就差拿个大喇叭在地里播了。 “你说什么?”邝如许手里的锄头一下落了地。 吴宁又跳下来,跑过来拉着她就往地头跑,“你亲娘都病成那样了,你咋还干活呢?” 她娘病了? 邝如许心慌的不行,反手握着吴宁胳膊,“我娘在哪儿啊?咋晕的啊?碍不碍事?” “这我哪儿知道啊,外面都传疯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吴宁拉着她上地,邝如许跟着她就往外跑。 还没跑两步,她就被石花莲给拽着。 “干吗呢?你活都没干完呢?走什么走?哨都没吹呢?这一会儿查人了都算旷工你知不知道?” “我娘病了。”邝如许没时间跟她瞎掰扯,“我得去看我娘。” “什么你娘你娘的,弟妹,你这话都不对了。你们家的成分你也知道,你都嫁到我们家不说划清界限,但你也得先为我们老石家考虑。你这一走,小妹的活没干完,工分没拿完。你这人不在,直接就算旷工了。” “对啊,你又不是大夫,哪儿差这一会儿了。” 石大嫂跟石花莲一唱一和。 邝如许置之不理,甩了石花莲的手就闷头往前走。 石花莲不依不饶:“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二哥,你看看嫂子,哪儿有这么对小姑子的。” 吴婆子见石二柱上前,怕他真不是个东西,先下手推了把石花莲。 “老婆子我活这么大,还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姑子,嫂子亲娘病的快死了都不让人走,这样心狠的大姑娘以后哪儿家敢娶啊?” 吴婆子拍了拍手:“乡亲们,你们快来评评理啊,你们谁见过这样的事?亲娘病重都不让人回去看!我的娘哟!” 本就是唠嗑偷闲的时候,不让人偷听都围了一圈人。更别提,吴婆子这一嗓子,围观群众更是把这几个人给团团围着了。 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个评理的了。 “谁不让她回去看了!我让她干完活再走有错吗?她又不是个医生,回去有个啥用?” “乡亲们,我刚可是听得清楚,这邝婆子都昏的不省人事了。”吴嫂子挤出两滴泪,“可怜这么大年纪了,生着病亲生孩子一个在身边都没有,你们就说这石家人心狠不狠?亲娘要死了,都不让亲生孩子回去看!” “这心可太狠了,谁不是娘生娘养的?石家人这是不把媳妇当人看啊!” “石家那闺女心也狠,怪不得一直嫁不出去。就这样的,以后谁敢要!” “可不是,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啧啧,说的话可真够吓人的。” 邝如许心急的不行,几欲挤开人群就想冲出去,可她一只手被吴婆子握着,一只胳膊被石花莲拉着,扯都扯不回来。 石花莲再怎么着也是个没出门的大姑娘,没听过这些难听话,急了,回过头就喊她老娘。 “娘,娘,你看二嫂,你快来啊!” 石婆子这几天心都在石五柱身上,一开始听见她们争执也没当回事,私下里也觉得她大儿媳妇说的对。 都嫁到她们石家了,娘家的事就别跑这么快了。更何况,还是那样不上台面的娘家。 但现在那吴老娘们一吆喝,情况完全变了,肯定不能这样说了。 她上去先打了石花莲一巴掌:“我跟你爹咋教育你的!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那是你嫂子的娘,她能不急啊。换做是你,你不急啊?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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