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上下打量他,尽管他很明显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但还是不由得感慨:“孩子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希瑟那一年来所经历的生活。 甚至比这还要糟。 “我……”千言万语涌上了他的心头,但开口时只剩下了一句,“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年轻时有多么愚蠢。” “你才二十二岁,塞德里茨。” “而你才二十岁,希。”他说,“但事实是我们都老了。” 老到足以感受到现实的重量。 坦诚说,起初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希瑟修复关系,那是一种温和、感性的尝试,是爱情当然更好,但仅仅是做朋友也无所谓。 他试着写信给她,虽然全部石沉大海,但他能理解这一点,毕竟北境当时正值动荡。 随后的两年里,北方陆陆续续传回了消息。正义者之矛在凯洛家族的军队面前分崩离析,她以“碎矛三连捷”的战绩再次名震天下,傲慢的萨迦里人被她再度赶到边境线外。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早在两年前就应该得到的东西,成为了北境的新主人。 很奇妙,尽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千里之外,他却莫名从中得到了鼓舞——毒龙劫后紧接着又是北境内乱,塞德里茨不知道是否还存在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情况——可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以她非凡的意志和伟力战胜了这严酷的命运。 “我曾经想过放弃,甚至真的放弃过。”他告诉她,“可一想到你在更糟糕的境况下也不曾放弃,我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悲。一段时间之后,我再度骑上穆宁,怀着一颗谦卑和虔诚的心,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一次的旅程并不比上一次更好,但他靠着她的名字,她的故事坚持了下来。即使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陪伴在他身边,但她仍在精神上支撑着他疲惫的灵魂。 他依然在给她写信,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他不知道她是否浏览过那些信件,是否意识到他的措辞逐渐从“我很想念你”变为“我们应该见上一面”,最后变成了“也许我们能重新在一起”。 在那时,瑟洛里恩只是一个让他有过短暂焦虑的小插曲,他并不在乎希瑟会不会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发生肉体上的交流,他坚信维系着他们感情的纽带比那种东西更加崇高,更加牢固。 又或者更好,他们连肉体上的交流也没有,只是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 直到他们再度重逢,先前那些模糊的想法终于演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渴望。他无法再说出“也许”、“可能”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词汇,无法欺骗自己只是想和希瑟维持一种高尚而纯洁的联系。只要希瑟还在,他的目光就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爱她。 “希,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瑟洛里恩……”他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我知道……我没可能再打败他了……我只希望那里能有一点点地方留给我,能够让我留下一点痕迹……”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泪水模糊了眼眶,“拜托了,希,今天晚上请别回去,只要今晚……我希望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是你,永远只有你……” 然而,希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 “我不否认四年前的事情让我很痛苦。”她说,“但我并不恨你,里齐,因为那时就连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你曾经说过,你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这句话其实也没有错,我确实想过自寻短见,只是最后没有成功。” 塞德里茨的呼吸一滞,先前听到她再度喊他“里齐”时的喜悦霎时消失无踪:“希……” “当然了,事后我也感到很后悔,为了英格丽和伊薇特,为了北境和凯洛家族的荣耀,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努力活下去。”说到这里,她稍微停了一会儿,“里齐,听完我刚才的话之后,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不禁愣了一下:“我……我很敬佩你……” 闻言,希瑟轻轻笑了几声:“果然……里齐,你的想法并不奇怪,也不罕见,我身边有许多人都这么想,希望我能如太阳般照耀他们的前路,像灯塔般在迷雾中为他们指明方向。虽然你没有说得太详细,但我大概能猜到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我们都对彼此相当了解。”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就好像她要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一样。 “不,希……”他恳求道,“拜托了,别走……时间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补偿,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抱歉,里齐,我已经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和你一起分担理想的重量了。”她说,“我不再是艾恩霍尔德未来的女主人,我是凯洛公爵,北境的统治者。白天,我肩负着荣耀与责任,而当我回归家庭的时候,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让我放松下来,在我疲惫时成为我心灵的避风港。” 说罢,她的目光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我也曾告诉瑟里,说我想过寻死,不过很快又后悔了,因为我认为自己对家人和北境负有责任。其实我本意是想安慰他,可他反而更加难过。他说我不能靠着对别人的责任和愧疚活下去,说我本来就应该活下去,因为我值得被人们所爱……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你不应该来的——望着她脸上恬静的微笑,塞德里茨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克莱蒙梭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来得既太早,又太晚。” 他还说:“就让现实来告诉你答案吧。” 于是他现在得到了答案,他们确实没法再回到过去了——因为她早已走出过去,和另一个人一同走向未来了。
第80章 尽管英格丽劝她再多留几天,但希瑟并不打算等到国葬结束之后,她对活着的阿利斯特都毫无敬畏可言,更别说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在出发的当天,英格丽一路送她到了城门口,没有坐金銮车,而是久违地骑马出门。她身上仍穿着累赘的丧服,但骑行时依然稳健、从容——她们实在分别太久了,以至于希瑟都快忘记她的姐姐当年也是一名骑马好手,丝毫不逊色于西格德。 “送到这就行了,再这么走下去,你就要跟我一起回埃达城了。”她克制住内心的伤感,尽可能面露微笑,“伊薇她……以后就拜托你了,英格丽。” “我会照顾好她的。”英格丽的神情中有着父亲的威严和母亲的睿智,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了瑟洛里恩身上, “我的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瑟洛里恩亲王。” 瑟洛里恩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英格丽……”她有些无奈,“我已经二十岁了。” 她的姐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就算你四十岁, 也依旧是我妹妹。” 告别英格丽后, 他们正式踏上了返乡之旅。 明媚的阳光和拂面的春风令希瑟感到惬意,郊外绵延的田野上,土豆、小麦和玉米正在茁壮成长,孩子们嬉笑着追逐打闹,成群的牛羊在山丘的草坪上悠闲漫步——其实他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可她当时心事重重,实在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事物,如今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她也终于能以放松的心态欣赏那些曾经错过的风景了。 随着贝斯特拉前进的步伐,斗篷前的银链不断晃动,时不时敲击着绿宝石胸针的边缘……这是塞德里茨昨日赠与她的,以表对四年前的歉意。 “收下它吧。”他说,“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不愿给我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但我们不可能真的断绝联系——待父亲老去后,我迟早会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为英格丽陛下和西塞罗殿下效力。我们还是会见面,会交谈,作为同盟,作为……朋友。” 见她依然沉默,塞德里茨又补充道:“这枚胸针上没有任何欧根家族的标志,你无需担心它会惹来误会。” 他的执着令她叹息了一声,但终究没有拒绝。 “我替你戴上它。” “我自己来就……” 话音未落,塞德里茨就上前一步,将胸针穿过她的斗篷,并用环扣锁住。 “希……”他低声道,“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过去多久……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你的。” “你不需要为我这么做,里齐。”她摇了摇头,“把它留给你未来的妻子吧。” 闻言,塞德里茨苦笑了一声:“相信我,希,我真的很想答应你。”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冠化为光斑,在他的眼底闪烁,“如果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好了,可这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你只是需要时间。” “也许吧。”他看着她,“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希……即使那个能让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希瑟从回忆中收起了思绪,询问一旁的哈康爵士:“我记得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杜尔海文了,没错吧?” “是,大人。不过往杜尔海文走的话,可能需要改变一下行程。” “需要绕远路吗?” “不,只是换一条路,沿海岸前行,等抵达绿林镇之后,剩下的路线就和来时一样了。”哈康爵士回答,“您打算去杜尔海文吗?” “有何不可呢?”她笑了起来,“我相信文琴佐侯爵会乐意让我们在海风堡暂住一晚的。” 也不知是因为更改了路线,还是因为阿利斯特的死亡使人神清气爽,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起来,他们最终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回到了埃达城。 “欢迎回来,公爵大人,亲王殿下。”布琳迪丝爵士一如既往地在城堡门口恭候他们,“伊薇特小姐、英格丽陛下和西塞罗殿下还好吗?” “他们都过得很好。”希瑟将斗篷交给她,“我在雷蒙德爵士——现在应该称他为伯爵了,总之我在他的庄园里住过两天,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据说到了盛夏也不会太过炎热,很适合伊薇休养身体。” 尽管她一向不太适应王都贵族的生活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庄园确实比城堡更适宜居住。 甫一走进主堡,特纳就兴奋地冲过来迎接他们。瑟洛里恩弯下腰,刚想摸一摸它的脑袋,就被它热情地舔了满脸的口水。 “够了,够了,小伙子,住嘴——”瑟洛里恩假意抱怨,“话说特纳是不是又长大了一圈?感觉再过不久,它站起来就要比我还高了。” 希瑟解释道:“特纳是猎狼犬,这类犬种雄性最高能长到将近一米。” “喔噢……不愧是北境,连一只小狗都可以长得那么高大,明明平时最喜欢吃芜菁。”瑟洛里恩戳了戳它湿漉漉的鼻子,“看来应该让你和毕特分开睡了,否则我真怕你晚上做梦一不小心把毕特当成肉干吃掉——说到毕特,现在多半躺在哪个壁炉前睡得正香吧?都不出来迎接一下我们,没良心的小东西,等会儿我要把它的毛全部弄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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