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剧烈的撞击。 海水, 咸湿冰冷的海水, 汹涌地灌入车中, 不过片刻,车就完全沉下去。 突然的事故让二芙失神了好一阵,脑袋嗡嗡地响动,眼前一阵明,一阵暗, 良久都不能视物, 天旋地转,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海水,灌入她的呼吸,刺激着她的神经。 括括… 陆括… 二芙忍住强烈的呕吐感, 用力揉搓自己的双眼, 让视力稍微恢复些。 她伸手摸索着,陆括刚刚是在这儿的, 死死抱住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松了手。 人类是会溺死的… 难言的恐惧感像毒蛇一样从背脊骨直爬大脑,鱼尾在精神刺激下,不自觉地舒展出来。 哪里… 在哪里… 二芙迅疾地摆动着鱼尾, 钻进缓慢沉入深海的汽车中, 驾驶座里,是失去意识的陆括,被安全带绑着下坠,染红海水的血, 正从他的身上蔓延。 浓稠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二芙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吐,颤抖着,几乎是连咬带撕,扯断了安全带,将人用力拖着往上游去。 壮烈的夕阳几乎完全落入地平线,海面上的光也在消散,晶莹的小珍珠在海中断线般,串串飘落开。 突破海面的一刻,最后一缕夕阳终于隐匿,二芙从未觉得大海是如此的荒凉而可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无垠的,连着天的海。 “括括…”二芙颤巍着抱住陆括,脸贴住他的颈窝,试图向往常一样,从他的身上汲取热量。 没有熟悉的温度,也没有笑骂,没有安抚,他的眼睛闭着,鲜红的血被海水冲散,只有腊白的脸和濡湿的黑发。 二芙紧绷着,像一根马上就会崩断的弦。 必须立刻到岸上。冰冷的一切像利箭刺入她混沌的大脑,只有这么个想法。 不知疲倦地,二芙拖着陆括沉重的身体,在海面上奋力地游动。 只要沿着海崖一直游… 一直游… 二芙已经无法分辨熏人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了,口腔里有,陆括的身上有,像密织的网,将她的头整个包裹着。 “呦,这不是小二芙吗?”一道身影突然从二芙身旁迅疾掠过,笑嘻嘻地来到了她面前,矫健的灰色鱼尾闪着锋利的银光。 是海游。 二芙被拦住去路,迟钝如她,也知道这绝不是巧合,“是你。” “我怎么了?”海游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伸手要摸她脸,眼前突然闪过锋锐的刃光,他猛一个后退,堪堪避过,定睛一看,居然是二芙的爪子。 深知不可能打过海游的二芙并不恋战,用爪子将他逼退后,就迅速逃离。 “好厉害的小鱼。”海游笑道,笑意不及眼底,盯着二芙已经略显吃力的背影,漫不经心的调笑也有了几分狠色,“不错,有点脾气才好,那样玩起来…才带劲。” “怎么,这么舍不得放下这个男人?”海游像个恶劣的猎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二芙身后,似乎极为享受猎物恐惧逃跑的过程。 “不如我帮你救他,怎样?”海游像是思索了一番,撇着眉毛摊手,无可奈何道,“念在你这么喜欢这个人类的份上,我就勉强爱屋及乌,帮帮你好了。” 尽管二芙奋力游动,但负载着陆括根本不可能快过海游,透支的体力让她几近昏厥,忍着痛,她咬破下唇,用疼痛刺激神经,剧烈的痛感让眼泪也不自主掉落。 那湿润而澄澈的眼眸里,此刻却掠过了一丝凌厉的决绝。 想再见到他… 帮帮我… 救救他… 二芙微张口,悲泣的祈求之音穿破长空,潜入深海,送往远方。 终于,厌了追逐游戏的海游笑容一收,神色阴鸷,“真是麻烦。” 还以为能直接给人摔死,搞得半死不活的真是恶心人。 “算了,就当老子发好心,现在就帮你除掉那个累赘。”海游亮出利爪,咧嘴一笑,眼里闪着嗜血的光。 感受到身后浓烈的杀意,二芙翻身将陆括抱到身前,果断将后背暴露在死亡利刃下。 “真是叫人恶心。”海游冷笑,“看来今天是只有两条路了,他死,把你半死不活的搞回去,或是,你俩都死。” 二芙且不说,陆括今天他绝不可能放人,斩草必须除根,留这么个大隐患回去可不符合他的作风。 毋庸置疑,雄性人鱼的力量和速度要远胜过雌性人鱼,几乎是瞬息的时间,海游就毫不费力地追赶上了二芙,手掌毫不留情地直扣陆括心口,一击致命。 二芙瞳孔瞬间放大。 血,几乎是瞬间喷射而出,溅在二芙白皙的脸上,像泼上红墨,点点散开。 “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是海游的。 鲨鱼,瞬间撕咬下了他一条手臂。 极度的惊惧令人失语,二芙怔怔盯着眼前这一幕,动也不能动。 “鱼…宝…” 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二芙耳侧响起。 二芙愣愣地转头,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瞳孔里满是白色阴翳,像跟木头一样。 陆括缓缓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发白的唇几乎贴在二芙耳朵,宛如亲吻一般。 “鱼…宝…” “括…”像失声了一样,二芙艰难地发出气音,紧绷的神经再次被拉扯。 “嘘…”陆括制止她,嘴角扯起一点苍白无力的温柔笑意,“哭…包。” 二芙呆愣的望着他,什么时候,在不曾察觉的时候,眼泪不听话地夺眶而出,一颗接着一颗。 “走吧…”陆括轻吻着她的耳廓,缱绻而温柔,“回家…” 二芙像学语的小孩,低声复述,“回家…” “不要…”二芙忽地瞪大眼看他,泪光下,人仿佛被拖下漩涡,模糊不清,她喃喃着,“我好痛…” “对不起…”残余的体力不再足以支撑他睁眼,过度失血的身体甚至难以感受眼泪的温热,竭力抬在半空的手终是无力的垂下,“回…小鱼…家…” 二芙终于听懂,小鱼的家在深海里。 “你又要丢下小鱼…”二芙痛苦的难以呼吸,几乎要呕吐,失重感从头顶贯穿而下。 “陆括!” 昏迷的前一刻,二芙仿佛听到人的呼唤声。 …… 陆括隐约听到医疗设备规律的嘀嗒声,像是从一条很深很长的隧道中走出,走出洞口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一并涌来,变得清晰而真实。 “终于醒了…” “陆括,听得到我说话吗?” “有哪里难受吗?” “快去叫医生…” “小声点,别吵…” “小…鱼…”干哑的喉咙像火烧一样,只是发出两个音,就不自主地咳嗽。 “喝点水。”陆奎把床上摇了些,把水递他嘴边,“不用急,有话等等说。” 陆括喝了口水,润湿喉咙,终于抬眸看清自己的所在,宽敞的白色病房,除了陆奎,陆随和徐曼也在,穿着白大褂的贺译插兜站在床边,身后站着几个护士。 “小鱼呢?”陆括闭了闭眼,缓解忽然见光的不适感,旋即目不斜视地拔掉手上的吊针,起身下床,再次询问,“陆小鱼人呢?” 陆奎制止都来不及,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真想死?” 陆括起身,眩晕感袭来,太阳穴更是突突狂跳,恶心感涌上喉头。 “太勉强了。”贺译从来没见过陆括这么狼狈的模样,二话不说把人往床上按,“你知道你昏迷几天了吗?陆大少爷。” “我说,”陆括极度厌烦他们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陆小鱼呢?” “她没事。”陆随走过来,冷嘲,“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她现在在哪?”失控感让陆括心口的燥意更甚,脑海里不时闪过昏迷前的片段。 “你还是等自己好了再去见她吧。”顿了下,陆随意味不明地补了句,“毕竟除了你,她现在应该谁都不想见。” 陆括单手支着额头,用力捏了下眉心,再次起身下床。 深知他就是倔的陆奎气得吹胡子瞪眼,又瞪了自家二儿子一眼,“你就不能直说,非得和他打谜语?” 陆随莫名被骂,也很无辜,不过看在陆括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了声,不情不愿地说:“在余佟家里,你去找吧,我看你是准备趴着去还是滚着去。” “怎么和你哥说话的?”陆奎被这一个两个气得要老好几十岁,拐杖提起来就要往陆随身上揍,被徐曼拦住,“你干嘛啊这是?嫌躺一个不够,要再打残一个把这病房住满吗?” 陆奎怒不可遏,“你看他就是诚心和他哥过不去,搞不好车祸…” “陆奎!”徐曼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气得尖声大叫,“你要说什么?你准备说什么?!” 陆奎被这一声尖叫吓到,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但还是拉不下面子去道歉,重重哼了声,扭头不说话。 同样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陆随脸色冰冷,“总之在你心里我就是恨不得陆括死,是个不择手段歹毒的人,今天陆括是没死成,下次要是死无全尸你是不是要直接给我定罪?” 陆奎眼睛都瞪大了,没料到平日里虽然顽劣,但起码对他还算尊重的次子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你…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陆奎拐杖指着他。 徐曼一把抓起他的拐杖摔在地,像被激怒的母狮一样,“我告诉你陆奎,要不是我儿子冒死去救他,今天你那好儿子早死了!死得尸体都别想捞到!!” “陆括!”贺译突然出声,跑出房门,是陆括趁着几人吵架的空隙跑出去了。 陆奎心急如焚,也要追出去,却被发疯的徐曼一把拖住,“陆奎你今天话要不说清楚,我们就离婚!离婚!” “离就离!”陆奎根本不是好脾气,被一激就当即放下话,旋身快走出了门,不理会她的哭嚎。 虚弱的陆括很快被追来的贺译赶上,他拉住贺译,力气大得指骨发白,声线发颤,“送我去余佟家…” 贺译搞不懂究竟是什么意志撑着他做到这地步,明明虚弱到说话都发抖,冷汗直流,却还能将他的手腕握到发痛。 无奈的叹了口气,贺译把白大褂脱掉,随手放一边,“成成成,我载你去行了吧,你再勉强下去,等等人没见到你就该晕死过去了。” 得到答复的陆括松手,被他搀扶着走出去。 等陆奎追出来时,人早都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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