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没看错,你的演技果然不会令我失望。”方枢冷笑道。 对面的“道长”撕下能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花白的头发瞬间变得乌黑,赤红的双眸在昏暗的大殿内闪烁着摄人心魂的红光。 “满意了?我的解药。”姜莫璃伸手。 自那日剑拔弩张的对峙后,姜莫璃无奈,自己身中的毒唯有方枢手中有解药,否则别无他法。按照他的指示,姜莫璃摇身一变,一缕缕鹤须满面,头发花白却仙风道骨的老道赫然立于眼前。此等以假乱真之事是画皮鬼向来所长。 “方才拙政殿对皇帝施以御魂术也是让他对我这个假道长产生信赖。怎么样,这个演技是否高超?”接过对面扔来的解药一吞而下。 “你就不怕是毒药。”方枢嘴角扯过一丝讥笑。 “毒药毒药,是毒也是药,何况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姜莫璃走进,纤细玉指抚上了方枢的胸膛。 方枢二话没说一个闪身躲开。 “三皇子不莫要这么生分嘛,我们虽然不是一条船上的,但冥冥中却将我们绑在一起,三皇子你,是不是和人家有缘呢?” 呵,屈屈画皮鬼还敢勾引当今皇子,口出妄言。只是今日不同,毕竟是她帮了自己一忙,再怎么样的合作关系也不能伤和气。 “解药只能维持一个月,要拿到下个月的,就靠你的本事了。” 方枢一退姜莫璃再次攀附上前,步步逼近,附在他耳边酥软无力媚声道:“那接下来要怎么演呢,三皇子?”
第3章 兰妃是…… 是夜,寒风习习。 顺着抄手回廊往西北方向一直往西,入眼一片荒芜。这里便是皇宫内最偏僻阴森的冷宫。 “这就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方枢走在前面,留给姜莫璃一个背影。 眼前灰蒙蒙一片,周围都是断壁残垣,枯藤老树昏鸦,一派苍凉萧瑟之象。 “我生下来就和母亲天人相隔,她生前据说也算是个得宠的妃子。”方枢喃喃道。 “我一直以为母亲死于难产,一直对她心怀愧疚。直到八岁那年中元节,给母妃烧完纸钱的那天晚上,我被一阵雷鸣惊醒,只觉四周无法动弹,耳边被若有若无的气息缠绕着,却丝毫不敢睁眼。” “无奈雷声对幼时的我而言太过可怕。'轰隆——'紧绷的弦终于断开,睁开眼的瞬间,顺着电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诡异女子的脸,尖嘴獠牙,面若枯槁,瞳孔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我只能将被单捏紧,蒙上被子以自保,谁知被子竟被那女子的利爪撕裂!就在这时,我也看见了她的脸和我的母妃竟如出一辙!幸好乳娘及时赶到,女鬼只得落荒而逃。” “难道是……你母亲的冤魂一直在这殿里不愿散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明不明白,鬼难道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吗?现如今我能够与你相安无事、心平气和地沟通,而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姜莫璃第一次看到方枢落寞的神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示以宽慰。 “听你的描述像是生前蒙受极大伤害而不甘入轮回的恶鬼。若不是对现实对某人抱有极大的仇恨,谁又愿意继续留在早已容不下她的尘世中。” “极大的痛苦……你的意思是,母亲的死因另有蹊跷?”方枢激动地问道。 “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要想找到真相,恐怕一颗解药也不够吧。”姜莫璃冷笑道,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焦灼的方枢。 方枢心领神会,双手环臂,二人面面相觑,等待姜莫璃发话。 “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原以为会是什么无理要求,找人这件事对身在皇族的方枢来说可不算难事。 “竟然还有你画皮鬼找不到的人,我也很好奇。”画皮鬼擅长夺人心魂,他们往往从中探取对他们有利的情报,最重要的是,若是被发现,他们大可以换一张皮在不知不觉中逃走,消失于光天化日之下,隐于山林草莽之中。这样的画皮鬼竟然会拜托他寻人。 “那个人就在宫里。”这就是姜莫璃令方枢寻找的原因。 很快,二人找到了当初下人们埋藏兰妃的地方。空旷的土地里,坟头边肆意生长荒草早已没过膝盖。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煞气,姜莫璃低头,周围的怨气和自身融为一体散发出阵阵黑雾。方枢见她嘴唇乌紫,面色更加苍白正想过去帮她,旋即一阵煞气将他冲了出去。 有什么从地底钻出,黑乎乎的粘稠物从地底慢慢翻涌而上。粘稠物越堆越高,慢慢竟变成了人的模样。 足有一人高的黑发遮住脸,身形飘忽,好似下一秒就要随风而散。 “你在等谁?”姜莫璃赤红的眼珠直直盯着眼前的厉鬼,用意念传递话语。 厉鬼一点一点抬头,待一点点露出铁锈般的面容之时,姜莫璃一怔。 “你是……兰妃?” 对面无言,只是用充满哀怨的眼神死死盯着远处的方枢。空洞的眼神下淌着一滴滴血水,落在地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儿子,我被奸人所害,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厉鬼神情凶悍渗人的眼神中透着凄厉。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女鬼发出凄厉的惨叫。 “您说的'她',是谁?”姜莫璃问道。 厉鬼一声凄厉的尖叫,冷哼了一声。姜莫璃拉开鬼阵。 厚厚的宫墙,缠绕的指尖,掌心的温存,前尘往事,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围绕着鬼阵转了一圈又一圈。 “那年,我和秀禾一同进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尽管爹娘在我进宫前再三叮嘱要为家里争光,可我对成为妃子、皇后,母仪天下之事向来不甚感兴趣。”厉鬼望着天上孤零零的残月,默默诉说着前尘往事。 “那时候我们刚进宫,连皇上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们还开玩笑,谁要是被皇帝宠幸了一定不要忘记对方多在陛下面前提上几句对方的名字。而我,却将这句话记在心上了。”兰妃冷笑。 “我从来没想过能受皇上宠幸,宫门四海,想逃出去都来不及。从来都是我和秀禾相依为伴,她也是我留在宫里的动力。” “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 厉鬼点了点头:“中元节那天晚上,我们带上细软银两,开始了蓄谋已久的逃跑计划。还没逃出宫,便被侍卫给抓了回来。我们本以为这次完了,肯定要受到处罚……过了一天又一天,竟然相安无事,看来那个侍卫还挺信守承诺的。”说到这,厉鬼的眼神竟难得柔和了些。 “渐渐,秀禾习惯了宫里的生活,而我,也一直在想法子逃出宫去。这次是我事先精心筹划,宫里宫外都打点好,绝对万无一失。” “你被发现了?”姜莫璃问道。 “对,还在同样的地方,我又见到了他。黑衣劲装,长发翩跹。看到他,我只当是遇到宿敌了,只好识相地回去,却不知,他竟然没带刀。”不知是否是错觉,姜莫璃竟感觉到厉鬼的脸上挂起一丝温柔眷恋的笑。 那日,春光明媚,照人身上带着丝丝的暖意。 按旧历皇上邀群臣入宫游园,遍赏群花。 宫中人皆知,群花齐放的百花园却也比不上皇上派人遍寻江南再悉数一株株带进宫中的琼花林。 一少女误闯琼花林,于花丛间曼妙起舞,蝴蝶落在肩上,夺去了琼花的艳丽,也夺走了两个人的心。 “少年芳心暗许,怎料已是局中人,却不懂这相思意。”厉鬼发出幽幽喟叹。 “自那以后,陛下每晚都会来我的寝宫里,我们秉烛夜谈,无话不说,当然,我也没有忘记当日和秀禾的约定。” “您就不怕这么做皇帝不再宠幸于您?” 兰妃冷哼一声,“多情自是皇家人。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留在宫中,只是如今已被皇帝注意,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自然不敢贸然动作。” 那日,兰妃昭兰正准备找秀禾,似是好几天未见,刚绣了两个成对的鸳鸯帕子带给她一块。刚到殿门口,被婢女告知殿下正在秀禾的寝宫内。 一路上,雨淅淅沥沥的,抬眼望一道道望不到尽头的宫墙,兰妃心里空空的。 “滴滴答答”,头顶被油纸伞遮住,回首,还是那个玄发黑衣的少年。 少年孤傲的眼神,如狼一般,兰妃心里暗自叫他“孤狼”。 二人僵持片刻,少年抓着伞柄的手往前伸,微微颤抖。雨水打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狼狈。回过神来,只留给她一个黑色背影。 昭兰单手圈住嘴,大喊一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缓缓回头,露出半边好看的侧脸,无言,消失在雨中。 昭兰就这么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像是被什么夺取心魂,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抓着伞柄的左手,这才发现—— 她的鸳鸯帕子不见了。 往后的日子里昭兰总会时不时经过那天和“孤狼”碰面的那条道,可每次都是落空。 少女的心事很容易被猜到。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秀禾暗戳戳揶揄着。 每每问及此,昭兰总是拿着鸳鸯手帕遮住娇羞的半边脸。 “本以为我们两个的缘分到此为止了,我也没有别的念想和奢望,毕竟被困在宫闱笼中的鸟不配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兰妃叹道。 “您又见到他了?” 兰妃抬首,黑洞洞的眼神充满无尽的哀怨。 “那夜我在后宫发现了一个秘密。十几个婢女蒙着脸行尸走肉一般前行着,我心生好奇便跟了上去。为首的是一个红衣女子,我跟着他们一直往西北方向走,那是冷宫的方向。” “她们去那里做什么?”姜莫璃好奇地问道。方枢也在一旁蹙眉,环抱双手聆听下文。 “那红衣女子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接着……”兰妃倒吸一口气,“那几个蒙面婢女纷纷揭下面罩,一个个跳进前方早已挖好的土坑里。” 二人听到这,皆是一惊。 “本想上前一探究竟,竟被一蓝衣女子发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竟已感受到剑刃的寒意,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我紧闭双眼等待着一剑挥下。呵,如果就这么死了倒也痛快。”兰妃讥笑着。 紧闭双眼却迟迟没等来一剑毙命那一刻,猛然睁眼,一把利剑正悬于头顶死死抵挡来人的袭击,耳边传来金属利器碰撞发出的“铿锵”声。 是他?虽只着一身夜行衣,面部被黑布遮盖着,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抱歉,你们暂时回不去了。”黑暗中,红衣女子渐渐走近,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眉眼,待看清来人真面目后她惊讶得难以置信。 “秀禾……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兰妃步步后退,声音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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