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不闻不问。”澜生顿下来,无从辩解。 路蛮蛮早习惯他寡言的性子,也知他丢了记忆,不记得先前的事。只是可惜他们夫妻原本恩爱,如今闹到离婚收场,心里恁不痛快,便有些怨言:“昨晚怎么知道火急火燎地将她带过来治疗,你这人忽冷忽热的,谁受得了!” 澜生只是苦笑,因为西鹭也曾这么说他——冷的时候像块冰,一碰就要打寒颤。 总而言之,还是他的问题。 *** 却说西鹭醒来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睡在澜生的屋内。 外面骄阳正盛,难不成在这儿睡了一宿? 她起身走向木桌,提起水壶添一杯茶想润润干燥的喉咙。当壶内清澈的液体顺着雀雕壶口淌下来时,清冽的酒香刹那扑鼻而来。 竟不是茶水。 西鹭将杯盏端于鼻尖轻嗅,不消入口,便能辨出这是用梅果酿的酒。 失忆的澜生保留了为她准备晨酒的习惯,却忘掉了她已舍弃这个习惯。 “呵!不好的事你是一件都不记得。” 她坐下来,端起酒杯轻呷一口。酒水刚刚划过舌面,曾经对她而言润醇清香的美酒,如今变得异常涩口。 仿佛这压根不是醒神的美酒,而是灼喉的毒药。 她将杯子放在桌上,气呼呼瞪着桌上那壶酒。 “梅果酒不好喝吗?”熟悉声音扯回她的思绪,西鹭循声望去,就见澜生正走进来。 他在旁边坐下,一声温柔的:“鹭鹭……”惹得她一个激灵。 “别这么唤我。”西鹭不客气地提醒。 澜生淡淡一笑,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记得你晨时醒来总要喝两杯酒醒神,方才见你面露难色,是这酒不好喝?” 西鹭本不想提及这事,可见他说得这般没心没肺,她忽想知道他知道实情后的反应,于是道:“不是酒不好,是我没办法喝。” “没办法?”澜生讶异道。 “你有什么好吃惊的?有一日,你不为我备晨酒,更直言不再为我酿酒,久而久之我对酒再没什么兴致,全拜你所赐。”西鹭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澜生面露愧色。 他既已失去记忆,西鹭不想继续纠缠,怎料他忽然开口:“饮酒伤身,顺势戒酒,也是件好事。” 她知道澜生向来嘴钝,在安慰她这件事上,不开口则已,要是开口,那刀子补得快准狠,所以时常适得其反。 西鹭一记厉眼:“你若闭嘴不言,我就谢天谢地!” 她搁下杯子,起身要走,胸口猝然一阵刺疼。她捂着胸口,忍不住抽了两口气。但这痛感来得快也去得快,须臾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西鹭想起昨日抽离情丝后,心脏也是这般疼,她便低头要解开衣领查看一番。 澜生已来到自己面前:“心口还疼?” “你怎知我是心口疼?” “昨夜你迷迷糊糊地指着心窝,与我说那儿疼。” 西鹭冷不防想起昨日昏迷前,自己早已拨开了衣领…… 她本能揪住领口,随即绕开他,匆匆忙忙出了屋。 就听澜生好心地喊道:“若心口还疼,我可帮你止疼!” 西鹭咬咬牙,头也不回:“不必!” *** 西鹭回到东山,便匆匆忙忙去找妖帝。 她隐约觉得胸口显现的封印和自己前段时日失踪时,以及澜生挖出她心脏之事有关。 但澜生丢了那段记忆,她无从问起。 澜生当初将她带回空桑山,第一时间就来找到妖帝。她想知晓的事,只能询问妖帝。 妖帝果然对封印一事有所了解,说这封印是澜生设下的,并与她讲明前情—— “你那时误入巫山山鬼的地盘,遭山鬼怨念侵入心脉,澜生迫不得己将你的心脏挖出。可妖族的心脏是命门所在,他只好将山鬼的怨念封印在你胸口。一则为了保住你性命,二则防止那怨念继续侵害你的神识。” 西鹭听完,久久未言。 囚禁和掏心的真相,竟是这般……“父王为何不将这事与我说明白?” “你也没问为父啊?”妖帝着实无语:“你醒来后一门心思要休夫,我来来回回劝你两都忙不及,哪还想着提这事。” 西鹭抿着唇,自己当真误解他了? *** 夜里,西鹭辗转难眠,妖帝所述字句在脑中反复回响。 她出事前,与澜生在西海上发生过争执。恢复意识之后,自己就被他囚禁在山洞。 那段囚禁的记忆犹如梦魇,时时在午夜熟睡之际缠着她。 只要想起他挖心的场景,剧烈的痛感仍能亲身感应,令她愤怒难消,半点要同他过下去的念头都荡然无存。 在空桑山醒来后,她对澜生萌生的强烈恨意,会不会和山鬼的怨念有关? 山鬼…… 西鹭将手贴着心口,犹豫良久,最终什么都没做。 既然澜生费劲封印了山鬼的怨念,那她最好不要冒险查探。而且,心窝那撕筋裂骨般的痛感,她并不想再经历。 过了许久,西鹭还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起先有些自责错怪了澜生,一怒之下休了他。而后回想两人婚后的点滴,却渐渐来了气…… “休夫一事,倒是没错。照他那冷不丁要气我一下的性子,我早晚都得跟他离!” 看来他失忆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记得婚后的几次争执,只余美好。 念叨罢,已是下半夜,困乏袭来,她最终沉沉睡去。 * 不知多久,西鹭的心脏又开始疼起来。 一开始如针扎,她睡得迷糊,哼唧了几下。然后,像有铁锥凿着心脏,疼得她浑身发颤,渐渐畏冷,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水中。 疼了许久,西鹭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异地——她被一个小小的屏障罩着,外边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其他色彩。 因为惧寒,她不得不蜷着身子。不经意低头,着实呆住,自己竟成了鸟身? 还是一只,毛都没长全的秃鸟? 她正惊,忽听见动静,扭头看去,就见一个雪白的大脑袋凑了过来。那脑袋太大,又凑得近,无法辨明全貌,只能看见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子正往这儿瞧。 “怕冷?”浑厚的声音从屏障外传入她耳中。 西鹭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整具鸟身光秃秃没有御寒的羽毛,怎可能不冷! “许要取些御寒的东西。”对方自顾自说罢,扭过头,将身一纵,直接飞走了。 西鹭这才看清,那是一条雪白的龙。
第20章 “澜生,我冷……” 冰龙离开后,面前没了遮挡,凛冽的寒风像针一样扎进来,冻得她蜷起来。 她只能拼命抖动身子,可抖了半天,仍暖不起来,浑身凉得像块冰。 就在西鹭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儿,周围蓦然明亮。就算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觉阵阵暖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屏障,渐渐暖和了她冻僵的身体。 这才有力气睁开眼,就看见周围燃着一圈明火。 原来热度是这火焰传来的。 忽地,几把干枯的草木从上方落下来,遇火即燃,火势立马壮大。 西鹭仰头望去,丢枯木的是那条折返回来的冰龙。 他似嫌这火还不够大,又添了些干柴枯草,几番扔下来,火光冲天,滚滚热浪袭向她面前的屏障。 西鹭心惊胆颤,若再加把火,绝对能把她给烤了! 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小爪,贴在屏障上,颤颤巍巍地挠几下。 只怪这副身子太弱小,就算挠破爪子,他也瞅不见听不着。 就在她死心地躺下来,等待当一只烤鸟时,冰龙终于瞧出异样:“蛋壳怎么红了?火太大?” 说罢,他抬起龙爪往下一压,火焰霎时熄灭,原本的草木瞬间冻成冰。 周遭温度骤降,寒意再度袭来,西鹭冷不丁几个哆嗦。 这龙未免……欺鸟太甚! 短短时间,西鹭经历炙热和酷寒的交替折磨,气力都耗尽了。 她乏力地躺平,意识渐渐涣散。 半梦半醒之时,隐隐感觉有热源靠近额头。她下意识伸手将其抓住,握在手里攥了攥,原来是一只暖暖的手掌。 她两只手将其紧紧握住,本能唤道:“澜生,我冷……” 她生性惧冷,父王说是母亲生产时遭到恶寒侵体,天生携带寒毒,用了许多仙法灵药却驱散不掉。以至于每年临近生辰,她就会畏寒。 小时候,每回畏寒发作,二长老都会将她抱在怀中,为她驱寒保暖。 婚后,为她彻夜驱寒的人换成了澜生。 所有当有人将她拥入怀里,熟悉的温暖让她不自觉贴近,乖乖地由他抱着。 “澜生……”她又迷糊地唤了一声,轻轻地像猫叫。 “我在,睡吧。”温柔的声音就如安抚心神的良药,西鹭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热力源源不断传至她身体,体*内的寒意很快被驱散,她也终于安稳入眠。 *** 次日,西鹭苏醒时,浑身都是暖暖的。 她正要舒服地伸个懒腰,惊愕地发现手掌被人握住,且是十指交握的姿态。 她霎时清醒,将手一拽,熟悉的云纹银线袖子映入眼帘。 是澜生的手臂! 她连忙甩开他的手,坐起身一看,躺在自己身后的果然是澜生。 他早已醒着,也坐起来,眼中淡淡含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晨光透过窗纸,洒落在枕上和他肩头,西鹭恍惚地看着他,好似回到二人新婚时——他说喜欢早早醒来看她熟睡的样子,说那话时,他眼里满含温柔。 西鹭霎时回过神,面色也淡下来。 她下了床,背过身,一边披上外衣,一边问道:“你怎么在我屋里?” 澜生道:“我担心你半夜心痛,想过来看看,却听见你几声难受的呼叫。我唤了几次,你未应答,遂顾不得太多,擅自推门进来,看见你浑身颤抖,口中喊着冷。” 西鹭自知有畏冷的情况,且发作时间不可预计。 即便他所言为实,西鹭也需同他言明:“你既知晓仙术,施法为我驱寒即可,怎还……”还躺下来将我搂着,与我十指紧扣! “我将手掌贴你额头试你的体温,却被你抓住不放,还一直唤我的名字。”他无辜地解释:“你我夫妻一场,我怎好弃你不顾。” 夫妻一场…… 这话恰提醒她,因自己误以为被澜生囚禁,一怒之下断绝了夫妻关系。 她不禁纠结,该如何与失忆的他讲清这事,视线不经意落在房间的西南角落。 那里放着一口红漆木箱,箱面雕着一凤一凰,凤口衔着玉如意,凰爪握着同心结,箱子里边装的是她当年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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