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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他刚想拒绝，就被金乌几分委屈的话遏止：“我费心费力熬制了一宿，你不尝尝吗？” 太一甚至都不敢接触她期待的目光，低头看回那盆瞧起来……也不算太糟糕的大补汤。 “当然要尝。”他没再迟疑。 自从这次大补特补之后，太一就将池里剩下的泥鳅全部捞出来，统统丢到了百里外的深山野溪，眼不见为净。 *** 经过三百年的繁衍生息，山林早已恢复先前的茂盛，天地四方尽显生机勃勃。 飞禽捕虫鱼，猛兽擒狐兔，万物相克相生，天地已慢慢步入五行调和、阴阳平衡的状态。 “唉……”这日，太一盘坐山巅，俯瞰下方盎然春意之景，眉宇间却是愁态。 金乌见他总是唉声叹气，品茶赏景的好雅兴都被他给叹没了。 她再也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如今万物复生，三界逐步恢复常态，你还叹什么气？” “凡灵兴旺，草木蓬勃，唯有一物颓势未消。”说罢，太一将她看着。 “何物啊？”她顺势问道。 “神族。”他回。 “神族？”金乌寻思这天神就剩他们两个，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很颓。” “但有一法可尽快扭转颓势。”太一目光渐渐深沉。 “哦？什么法子？”她颇为好奇。 “阴阳结合乃万物延续并生生不息的法则。”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一本正经地明示道：“我阳，你阴，正好可以阴阳结合。” 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他都显得格外认真，金乌想要驳斥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讲情面。 可是…… 金乌一拍桌，羞道：“凡灵结合都讲究情意相投，你和我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延续神族强行结合吧！” 太一却是无奈地摇摇头，视线一转，望向远处：“我以为你和我已经是情投意合。” 金乌觉得自己的鸟脑快转不过来，琢磨半晌，才恍然——他该不会是造多了凡灵，且时常需要观察他们，难免时不时撞见阴阳繁衍之事。 见得多了，所以他春心荡漾、触景发情？ “你、你……”她口里一个‘你’字磕磕巴巴半晌，才面红耳赤地挤出一句：“你别乱发情啊！” 太一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百口莫辨。
第74章 整个眼珠都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太一很是纳闷，为何早已舍去了凡灵情欲的自己，会比始终拥有七情六欲的金乌更早开窍？ 这些天，他接连明示暗示数次，最后得出结论——并非金乌没有开窍，是她仅仅对他不开窍而已。 说白了，她压根只当他是协助自己完成重造万物，并恢复天地秩序的同类。莫说男女之情，他但凡稍微亲近，她都会以一种对他所作所为无法理解的表情当作回应。 甚至，会抵触地躲远点。 比如，他觉着丘山夏季的桃花开得红彤彤的分外明艳，遂千里迢迢去扛了一株回到昆仑墟，然后罩在保温的结界内，叫她来一同赏看。 “你若喜欢，便赠你。”他用着自认为诚意十足的口吻。 金乌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灼灼桃花，反问：“你喜欢明艳动人的东西？” 他想了想，明艳动人在他眼里与她金辉闪耀的真身十分贴合，于是微笑点头：“明艳动人之物总能引人瞩目。” “哦？”金乌挑*着眉梢，又问：“你眼里还有何物如此瞩目？” 太一直言：“你的真身。” 她一怔，指了指旁边的桃花树：“跟这桃花一样？” “嗯。”他如实回答。 金乌脸色一冷，“那你就留给自己好好欣赏吧！” 她一甩羽衣，转身离开，留下他和这桃花树在山巅吹着冷风。 太一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对她的夸赞怎会换来她的冷眼呢？ * 又比如，最近他发现金乌正在练习他教的擒魔术，以防魔灵苏醒并控制他身体时，可用来镇压魔灵，并将其擒住。 但金乌始终掌握不到窍门，练了几日总是卡在最紧要的关头——当咒印变化而出时，力量突然松懈，随即咒印消失，法术失败。 太一观察多时，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她的咒印和口诀不同步。 * 这天，金乌又是一遍遍练习擒魔术，一次次地失败。 就在她失望地发呆了会儿，再次打起精神，正起手时。太一突然从她身后出现，握住她的手，说：“等念到‘神宣’时，再结出镇印。” 镇印正好是五指收拢，他猝然将手一收，五指顺势从她指缝穿过，与她十指紧扣。 金乌顿时瞪大眼，惊慌失措地甩开他的手。她都没回头瞧他一眼，直接拿手肘将他撞开，然后拔腿就跑。 看她跑得飞快的身影，仿佛他是头要吃人的猛兽，恨不得赶紧逃离。 太一长叹，罢了罢了。 如今自己再不是孤独一人，将来能和她一同走到天地尽头，与天地共同寂灭，也不失为一件圆满的事。 * 就在太一已经死心地认定金乌对自己没有半点男女关系的兴致时，她却给他尝到了一丝甜头。 这天夜里，他心神莫名不宁，遂冥想炼神至半夜才睡。 刚刚合眼，忽闻屋顶有揭瓦声。他睁眼瞄向前方的屋顶。那里堪堪打开一个洞，熟悉的幽香随即从上方飘来。 紧接着一颗小脑袋探进来时，他赶忙闭眼装睡。 她大半夜不走前门，却偷偷揭瓦溜进来做什么？ 他很是好奇。 等了半晌，终于等到金乌一跃而下，然后脚步轻慢地走到床边，最后定在那里，良久也没动静。 太一隐约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可她越不出声，他浑身越是不自在。 就在他忍不住要睁开眼时，她蓦地开口：“天道说你当初选择抛去了七情六欲，又怎会对我有情？你曾恐惧在孤寂中死去，所以生了怨念，神魂才会分裂魔灵。你自认为的感情，恐怕只是你害怕孤寂而导致的误判。” 说完，她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离开前，才又说了两句：“等你确信自己的感情并非源自极力摆脱孤独的本能，我自然会回应你。” 太一许久才睁开眼，屋内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方才他不敢醒来反驳，是因为他觉得金乌言之有理，她所担心的也是他该思考清楚的。 太一打算冷静下来，不再紧迫地追问她的回应。而是选择与她相处过程中，彻底解除她的顾虑。 可天不遂他愿…… *** 自从造物而导致神力亏缺后，太一偶尔会心神不宁，但只需稍作调整即可。 可最近，情况越来越严重。 太一预感不妙，便将实情说与金乌。 金乌其实看出他近日脸色越来越差，惨白的脸上还会时不时冷汗淋漓。听他说最近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幻听过魔灵的声音，遂叫他赶紧去闭关。 而这次闭关，他只用了十年。 * 太一出来的时候，金乌正在给那棵桃花树浇水。最近昆仑墟不下雨，她专门去天湖挑了些水来。 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她起先一愣，毕竟他当初可是说此次闭关少得百余年，多则上千年。 忽然发现他始终低着脑袋，金乌心中预感不妙，冲他喊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太一缓缓抬起头来，她定睛一看，着实吃惊——只见他面容扭曲、皱眉咬牙，样子看起来极为痛苦。 他张口，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把自己藏起来……” 金乌正诧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原本漆黑的瞳孔渐渐被血色覆盖。 金乌霎时警惕起来，手中立马亮出长剑。 “给我站住！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 太一听话顿住，却没回答，而是闭上了双眼。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正恢复平静。 金乌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直到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这才发现方圆百里的天空竟乌云翻涌。 恰时，太一睁开眼，整个眼珠都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天地亦为之变色。 那是魔灵现身的征兆！
第75章 原来我才是她的劫数…… 金乌站在乌云笼罩下的昆仑山巅，雷鸣之后便是狂风大作，将她金色的羽衣刮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十年前还为造物而尽心尽力的太一，转眼之间就成了曾经毁天灭地的魔灵。 魔灵殷红的瞳孔就像嗜血后残余的痕迹凝聚而成，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定定落在她的方向，并抬步走过来。 每踏出一步，他脚下的绿草即刻变作灰烬，大地顷刻化为焦土。 金乌仿佛又听到当初万千生灵在魔灵的摧毁之下，那一道道惨烈的哀嚎和痛哭声。 “太一！”她清喝一声，手中长剑冷光凛凛凛，指着他：“你快醒醒！别被魔灵操控了神识！” 魔灵脚下一顿，“没用的。”他的声音异常冰冷，“太一的神识已经被我封印在识海中，你唤醒不了他，也阻止不了我，还是不要作徒劳的挣扎。” “但，你与我不利，必须死。”他无情地说罢，缓缓抬手，一道漆黑的魔气自他指尖逸出。 魔气倏忽化作一条巨龙，咆哮着冲向她。 迎着凶猛扑来的黑龙，金乌目色一厉，果断挥剑斩去。金色的利刃劈在了黑龙的头顶上，猛烈的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金乌被震出十余丈远，双足深深陷入地里，才算稳住身形。 那魔气虽然被她打散，却用了她近五成力量。虎口都被震得发疼，胸口更是气血翻涌，令她的咽喉尝到一丝血腥味。 魔灵的力量比先前更强大，且此番太一的神识被他强行压制，看来他的力量还在不断增长。若是放任不管，不出三日，整个三界新生的万物又将遭遇灭顶之灾，世间再度陷入死气沉沉的黑暗当中。 就在金乌打算使用擒魔咒时，就见魔灵忽然捂着脑袋，又像刚才出关之后那一副皱脸呲牙的痛苦样子。 想必是太一的神识还在努力夺回肉身，并非如魔灵所说他已将太一的神识封印在识海内。 眼下正是动手的机会！ 金乌趁魔灵无法及时抵抗，果断念动口诀，手中施法，半空咒印立显。随着口诀越来越快，她周身的羽衣开始闪烁金光，金色的咒印也越来越耀眼。 她喝一声：“缚！”，并将手指指向魔灵。 缚魔咒瞬息一闪，眨眼包裹在魔灵周身，紧接着往内一收，咒印刹那穿透他的衣裳，直接覆盖他的身体，令他无法动弹。 此时的太一还在拼命压制体内的魔灵，黑色的魔气在他眉心反复逸出，又反复被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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