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已经精疲力尽,脑海中在想的是只要完成了神凤的使命,那么这个没有云上仙尊、没有宴几安的世界确实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留恋。 后面的修士与凡人的战争是否爆发,如何收尾,都同她再也没有关系,她欠这三界六道的,拢共也就这么多,她会还清。 在某一次踩到松软的土坑时,她摔了一跤,顾不得身上疼痛她连忙爬起来去整理从她背上跌落的宴几安身上的泥土—— 她为他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就平日里穿的那套,重新梳理了长发,不再凌乱,当她扶着他坐起来的时候,他看上去还像活着,只收睡着了。 鹿桑感觉到有人匆匆御剑而来,落在她身后,她头也不回的道:“走开。” 身后的人动了动,但没有走开。 鹿桑狠狠蹙眉,不耐烦的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的人是宴歧——男人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背着光,惟独那双眼,鹿桑这才发现,原来宴几安的双眼和眼前的人如此相似。 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太过于饱胀以至于无法消化,在宴歧冲她微微一笑的时候,鹿桑突然被唤醒了属于鹿长离的记忆—— 平原,旷野星垂下,风拂过碧绿的草地,盘腿坐在大石头上手握树枝、满脸慵懒笑意的男人,站在一旁抱着剑沉默不语的少年。 “你来……做什么?”鹿桑问。 她一边说着,手已经无声地挪向腰间的伏龙剑——这一切被男人看在眼里,目光闪烁后有寒光凝聚,最终他选择无视了她蠢蠢欲动的手,模样放松地扬了扬下巴,嗤笑一声。 他这般冷漠又蔑视的样子让鹿桑更加愤怒。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冷漠——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们三个人,在那个小院子,安然避世,与世无争…… 直到某日,他带回了那把据说得到它就能得到一切的神兵利器。 东君。 自从她出现,一切都变了。 在鹿桑目光千变万化中,男人只是抬手在怀中摸了摸,最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落有宴几安字迹的宣纸飘落在她的眼前。 鹿桑拾起来飞快地看了一遍。 抬头再望向宴歧,后者脸色依然平淡:“看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鹿桑笑了笑:“挺有想象力。南扶光写的吗?” 宴歧挑了挑眉,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思路—— 他是不知道,南扶光学宴几安的字确实学的炉火纯青。 在鹿桑来云天宗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看过云天宗大师姐的日常,替云上仙尊回复一些不重要的仙盟信函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当时鹿桑羡慕又嫉妒,也偷偷学习过临宴几安的字。可惜学的不像,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这事儿也算是个小插曲,不了了之。 “我是不会信的。” 鹿桑将那封遗书撕毁,最后一段一字一句历历在目,无论真假,刺得她眼睛法疼。 “如果你们想用这种把戏来破坏我的决定,那至少做的像一些,别最后还忍不住,把信件弄得像是他还有话对她说。” 真是可怜,又很可悲。 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模样,不敢想信自己的信念是骗局,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在离去前不曾留给自己只词片语,更不敢相信无论是宴震麟还是宴几安,眼中或许从未看见过她。 他们走到一起,只是因为沙陀裂空树,如今,树也是假的。 “我就说了,谁来送这封信,结果都一样。”宴歧开口,语气讽刺且无奈,“还不如让我喝完那口南瓜粥,作为一个路人来看热闹。” 他的阴阳怪气,哪怕是这会儿气的浑身发抖的鹿桑都能听出来。 “谁让你来的?” “这还用问?” “她让你来羞辱我?” “她怕自己来亲自告诉你宴几安致死前依然爱她这件事过于自恋,对你来说,则过于残忍。” 已经够残忍了。 没人能面无表情地说出以上这些话。 此时此刻的宴歧眼睁睁的看着鹿桑沉默不语,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她哄着眼转身背起了靠在树干上垂首无力的云上仙尊,摇摇晃晃的站稳了身体。 男人眼底浮现的嘲讽愈加清晰,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论证了一件事—— 有的人,他(她)真的不是存心想要害人、办坏事。 奈何太蠢。 放任不管,他(她)的愚蠢会害人。 他双手自然垂在身体的两侧,站在树下抬头望去。 漆黑的目光犹如无风无波澜的湖水般清澈平静,倒映着鹿桑拖着宴几安的遗骸一步步往所谓的“圣坑”而去—— 在她再一次踉跄着,终于爬到“圣坑”半完工的“祭台”前,她放下了宴几安。 伸手整理了下云上仙尊的遗容,她眨眨眼,正欲俯身亲吻他的唇,另一抹身影从天而降。 那身影手持长剑,一句废话没有,手起剑落,精准的刺穿了背对着自己的鹿桑的背—— 剑尖从她胸膛穿透,一滴心头血滴落,落在云上仙尊那苍白的唇上。 鹿桑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回过头,便看见手持长剑的云天宗大师姐立于自己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将师父交于你带走,不是为了让你干这个的。” 长剑抽出,与此同时汹涌的热血喷涌而出,喉头涌上铁锈的味道,紧接着是一阵溺水的窒息感。 “‘手无金刚杵,莫行菩萨道‘,鹿桑,我教过你,不要话本子看多了,总以为救济苍生的事真能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奈何你太蠢。 从来学不会。 那便算了吧。 “去死。”
第206章 自讨苦吃 理论上来说, 关于“伶契”确实是道陵老祖创造出来的东西,并且经过他九世苦难、噬血的“打磨”,“伶契”最后确实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南扶光杀过人。 她的手一点也不干净。 甚至不能说只是沾满了正义的血。 比如大日矿山的矿工说到底,是因为她留下的数把可能对抗修士监护者的武器, 最终纷纷拿起锄头。 当时宴歧曾经问她—— 「今日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 如果他们手中没有你给的武器, 他们也许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今日。」 他的意思是,你不害怕吗?你不后悔吗? 但南扶光那时候便是一个硬心肠。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回答没有一点儿愧疚和心虚。 「伤疤被揭开的时候总是会痛的,也会流血, 但是这样才能得到痊愈。」 她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她像是一把真正合格的、审判者手中的利器, 锋芒毕露时, 就有血雨腥风。 反而是鹿桑,从一开始就因为过分的软弱与善良在“伶契”的选拔中落选, 作为失败者的她本应该被抛弃, 但是宴歧带走了她, 赐予她凤凰灵骨。 要说延续命运,要用“善良”“纯真”去对付“冷血”锋芒”,好像他也并没有这么打算,要说动机,甚至可以是一开始觉得好玩而已。 谁也没想到最后, 他捡回来的小可怜最终成为了道陵老祖手中另一只牧羊犬—— 且因为心中秉持的“救世”信念过于坚定与纯洁,她的信仰出乎意料的丝毫没有动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比宴几安更加坚定。 故事从来都是两面的。 在鹿桑的版本,情节从头到尾都如此符合一般民间画本—— 山村孤女生死存亡被高高在上的仙尊救下,得知自己的特殊身份与使命, 为了三界六道,为了恢复他化自在天界往昔平静,驱赶“揭竿而起”的无数个“大日矿山的矿工”,她做出了无数个牺牲…… 现在到她最后牺牲的时刻了。 血从她身体中涌出时,泪水也从她的眼中涌出,她抱紧了怀中的宴几安。 “夫君,我随你去。” 她最后看了南扶光一眼,将她脸上的错愕和诧异记在脑海中—— 她的师姐,害她两世双生未曾得到心爱之人真正爱意的人,杀死她与宴几安的人,高塔之上,玄月之下,曲指刮过她的面颊,教她“莫行菩萨道”的人。 她不理解她的至纯善意,视之为愚蠢。 她不理解她的雷霆手段,视之为残忍。 “从陨龙村开始,我们总是这样,凡事遇见对方,好像总是会变得很倒霉……所以,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要见面了。” 鹿桑言罢,闭上眼,抱着宴几安在祭台一跃而下。 余光是高处南扶光惊慌失措想要伸手抓住他们却抓了个空、扑在地上扑了个狗啃泥的一幕。 濒死之际,心中也算升上一丝丝隐晦的快意。 …… 沙陀裂空树从抽出枝丫状态,一夜之间枝繁叶茂。 自“修仙界末日”概念发布以来,干涸已久的他化自在天界,灵气复苏。 整个他化自在天界好像变天了,那些留下来在仙盟内发誓效忠仙盟与沙陀裂空树的人们,一夜之间,禅悟飞升…… 炼气期的睁眼发现自己生出了金丹。 金丹期的随便运行识海便突破了元婴。 元婴中期修士以死之觉悟闭关,再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渡劫期大能。 曾经的他化自在天界,炼气期修士遍地走,是主要的团体,连筑基期在一个门派都属于资质上乘的师兄师姐级别…… 为了一个小阶段的突破,他们欣喜若狂。 但现在不是了。 整个他化自在天界自这一夜,金丹多如家禽,元婴不足为奇,渡劫少许二三,世界翻天覆地。 在观念还停留在过去的战力价值观中,人们自然欣喜若狂,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其中诡异,只知道他们来到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中! 在这般狂欢不眠之夜的次日,《三界包打听》发出讣告,发布云上仙尊与神凤双双命陨祭树的重磅消息。 大家震惊之中,知道了沙陀裂空树复苏的原因。 若之前还为修道境界的跨越稍有不安,现在他们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大家坦然接受了灵气复苏下集体得到飞升的结果—— 他们看着白衣红眸道陵老祖归来,接过了仙盟盟主的掌印,端于宝座。 “为什么真龙和神凤死掉的身体还那么好用?” 放下《三界包打听》,南扶光非常茫然的问。 “我杀了他们是为了让树复活吗?这就是命运?我注定要为道陵老祖的走狗,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助他直上青云……” 她发话的时候,宴歧正倚靠在窗边,抬头观赏头顶云层间、阳光下,正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沙陀裂空树。 这会儿看够了,也可能是停不下去身后的人崩溃的胡言乱语,他终于把视线收回,转身将满屋子乱窜的人拎起来,放到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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