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山的身上还到处疼,不想让她担心,道:“没骗你,用真心就行了。” 李清露觉得难以理解,道:“用真心就可以?” 徐怀山忍着疼,道:“嗯对,只要有真心,铁杵磨成针……” 两人说着话走在前头,蛛红觉得有点好笑,轻轻摇了摇头。蜈青打马过来,脸上也带着笑意,终于把她接回来了,教主的魂儿也回来了。蛛红道:“快走吧,天黑之前去前面的镇子上住下,好好歇一歇。” 众人赶了一阵子路,总算没错过宿头。前头镇子上有个客栈,几个人住一间,满满的都安置下了。 徐怀山身上有伤,还伤得不轻,不想被李清露知道,便单独要了一间屋休息。李清露吃完了饭,早早地回来了。 寒风吹得窗户直响,一点昏黄的灯火轻轻晃动。李清露坐在床边,显得有点孤独。她刚才从外面买了一包点心,去隔壁找徐怀山,想跟他聊一会儿天。她敲了好几下门,他才把门开了一道缝。 徐怀山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散在脸边,脸色有点差,道:“有事么?” 李清露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好久不见了,想跟他待在一起。她道:“我来看看你。” 徐怀山的目光有点闪烁,道:“赶了好几天路,我有点累了,想早点歇着。” 李清露有点失望,道:“喔……那你好好休息。” 徐怀山也没挽留她,目送着她走了。李清露回了屋,看着灯光,感觉有点失落。以前他走到哪里都跟自己在一起的,这会儿却不让自己照顾他了。两个人只有一墙之隔,却各过各的,他好像一点都不想自己。李清露有种不安的感觉,下意识咬起了指甲,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虽然亲自来接自己,见了她也很高兴,可当初见的喜悦过后,他便显得有点疏离,好像在回避什么。一层阴云渐渐笼罩上来,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李清露想起了姜玉明。他也曾经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可他一想到她流落到别人身边已久,可能已经不是清白的姑娘了,便又狠心弃她而去。 李清露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害,现在想起来仍然很难过。她觉得姜玉明辜负了她的信任,而自己的价值也不止于身体的清白而已。虽然颠沛流离,她一直尽力保护着自己,不只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她的人格。她没有向任何人屈服过,可这些在别人的眼里都不重要,他们只在乎那颗守宫砂而已。 李清露把袖子挽了起来,看着那颗殷红的痣,心里十分难过。她不想被这种东西困住,越看越觉得讨厌,用力地搓了几下。红痣没有消失,周围的皮肤却被她搓得通红。李清露又有点害怕起来,若是没有它,自己连立身的余地都没有。苏家的小姑姑就是因为丢了贞洁,被她大哥打的半死,废去了一身武功,还被关了半辈子。 李清露不想步她的后尘,颤着手把袖子放了下来,不敢再去碰那颗守宫砂了。 先前她总盼着徐怀山来接自己,可见到了他,就又有了新的顾虑。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姜玉明一样,觉得自己在苏家待了这段时间就不清白了。若是他也这么想,自己该怎么办? 她隔着袖子碰了一下守宫砂,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看一眼。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逝,她垂下了眼,觉得这么做实在太卑微了。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就不值得自己喜欢了。可自己喜欢了他这么久,是说割舍就能放得下的么? 李清露十分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觉间抱着肩膀,缩成了一团。 徐怀山服了一颗归元丹,盘膝坐在床上调息了一个周天,感觉脏腑没那么疼了。苏雁北下手是真的狠,光凭着先天无上罡气抵挡不住他的掌力,若是自己没贴身穿着宝甲,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感觉肋骨也有点疼。他一手捂着腰,像个老爷子似的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叹一口气,大魔头在人前的风光荡然无存。他现在不光有内伤,骨头也裂了,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慢慢养着。 他虽然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实则浑身疼的都要散架了。他身为一派之主,再疼也只能勉力撑住。幸好把她接回来了,罪总算没白受。那丫头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得让她伺候自己一辈子才能扯平。 他这么想着,露出了一点笑意。方才她来找自己,徐怀山怕她看出自己受了重伤,没敢让她进门,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徐怀山想着等过几天哄一哄她就好了,但现在自己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万一被她知道了自己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她又要内疚。 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次日是除夕,徐怀山的身体还疼得厉害,也不敢让人知道。他寻思着年前反正赶不回去了,不如让大家在客栈里过年,他也能多歇一天。 他跟蜈青说了,让兄弟们在镇上过三十,晚上在客栈吃饺子。李清露昨天晚上吃了闭门羹,忍不住想东想西的,白天一直没出门。徐怀山吃了归元丹运功疗伤,歇了大半天,感觉自己好了一些。 晚上还要过年,徐怀山打起精神出去走了一圈。兄弟们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见教主没事了,总算放下了心。晚上众人在大堂吃了年夜饭,天黑下来了,有人在街上放起了焰火。 徐怀山想起李清露说想看长安城的焰火,这小镇子虽然不及长安繁华,能跟她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李清露跟蛛红一桌,吃了点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她见外头放起了焰火。便走到了客栈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一道蓝色的焰火窜上半空,嗖地一声炸裂开来。随即又是一道橘色的焰火,噼里啪啦地闪烁着消失了。街边的人家门前,有穿着红棉袄的大孩子拿着香点炮竹,小孩子捂着耳朵站在旁边,在寒风里跺着脚,既想看又害怕。 大堂里有在外云游未归的江湖散人、贩夫走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新的一年来了,霉运随着炮竹声一扫而空,好运气迎面而来。李清露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许了个愿,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徐怀山把披风裹在她肩膀上,道:“想什么呢?”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李清露有点留恋他的温存,却又觉得他若即若离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靠近他。 她轻声道:“去年这时候,我还在玉虚观,没想到这一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经历了这么多风波,还是因为跟魔教的人搅到了一起。她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总是带着一点忧愁。徐怀山想牵一牵她的手,李清露感觉披风滑了下来,连忙抬手抓住了领口。 徐怀山抓了个空,心中有点失落,李清露却没有觉察到,只是垂着眼想心事。徐怀山看着她的侧脸,刚把她带回无量山的时候,她就总是这样。他以为水滴石穿,时间长了总能让她爱上自己。没想到转了一大圈,她的心思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夜风寒冷,吹在脸上透着刺骨的凉意。徐怀山静了片刻,心也渐渐地沉了下去,觉得她可能是真的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自从认识到现在,她就没断过要离开的念头,如今这样愁容满面的,肯定也是在想念她的师父了。 她刚才许了什么愿,该不会是祈求上苍,让自己放了她吧? 徐怀山这么想着,露出了一点自嘲的笑容。他除了内伤疼痛之外,不知怎的,心口也一阵阵作痛。两人沉默着,没再说什么。外头的烟火还没放完,徐怀山已经没心情看了。他转身上了楼,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清露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她心中一阵难过,觉得他可能真的不喜欢自己了。蛛红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过来道:“怎么了?” 李清露道:“没事。” 蛛红道:“你跟教主……是不是吵架了?” 李清露摇头道:“没有。” 连蛛红都看出他对自己十分反常,可他却一直这样,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早知道是这样,她宁可被关在小院子里,被孙大娘打打骂骂的,也比让她在喜欢的人身边受罪要好的多了。 她也没什么心情过年了,沉默着上了楼,就这么睡了。次日一早,外头有人敲门。李清露开了门,见是徐怀山。李清露现在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徐怀山想了大半个晚上,打算跟她谈一谈,可一见面,她就流露出为难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在勉强她。 他道:“我能进去么?” 李清露让开了,站在了一旁。徐怀山进屋坐下了,淡淡道:“天寒路滑,我打算在镇上多待几天再走。” 李清露嗯了一声,徐怀山道:“你也坐。” 李清露便在他对面坐下了,好像藏着许多心事。徐怀山有点心疼她,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至于被苏雁北抓走。他道:“你在苏家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吧?” 李清露的眉心一跳,想他终于要问这件事了。她按着手臂上的守宫砂,仿佛守着尊严的底线。她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只在乎她的身体,那种幻灭感是她承受不了的。 她垂着眼道:“还好,没挨过打,饭也吃得上,让你费心了。” 徐怀山只是想关心她一下,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是一副冷漠的反应。她浑身紧绷着,仿佛在怕着什么似的。从前的她温柔平和,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她可能是怨自己没早来接她,道:“我一得到消息就来了,我知道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他不知道李清露在怕什么,她是怕他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她怕他会像姜家人一样刻薄地审问自己有没有为他守身如玉。她不想听他说下去了,打断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徐怀山沉默下来,觉得她浑身都在抗拒自己。他为她做了很多事,甚至不顾性命也要救她出来,却始终打动不了她。徐怀山的身体疼得厉害,心也隐隐作痛,忽然就有种疲惫的感觉。 这段时间里,她受的伤害都是因为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也就是李清露脾气好,忍受得了他这么久。若是换成别人,不但不会爱上他,反而会讨厌他。 说到底,自己的付出对她来说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若是真为了她好,就不该让她这么为难。 徐怀山注视了她片刻,心中生出了不舍,却不想再自私下去了。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想回玉虚观?” 李清露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说,一时间没有回答。 徐怀山当她默认了,道:“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李清露诧异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徐怀山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他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要反悔。 “你不是一直想走么,我还你自由。”他整个人融在阴影里,沉声道,“你可以回玉虚观了,清修、练剑,比跟我在一起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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