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常听师父教导自己正邪有别,不能跟这些恶人走得太近。可真正到江湖上走了一遭,才知道人都是复杂的,非黑即白的那一套实在很不公平。姜玉明他们对业力司有误解,但以她的力量,也难以把这些事解释清楚。 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希望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发生冲突了吧。 她轻声道:“小姜哥,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姜玉明见她的神色忧伤,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难受。她被徐怀山那大魔头抓到这里来,一定受了很多苦。他急切道:“你气我没有早点来接你是不是?对不起,我爹一直关着我,又派了不少人守着,我逃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直到前两天我爹才把我放出来,我一恢复自由,马上就来找你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向她伸出了手,道:“跟我走吧,有我在,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他这么恳切,李清露心中也有些感动,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她道:“我不怪你,但我也不能跟你走。我在这里没受罪,等过一段时间,我自己会走的。” 她越是这么说,姜玉明越是觉得她言不由衷。他望着她的鬓发,道:“你还戴着我送的钗子,心里就是有我的。是不是姓徐的不准你走,还是他威胁你了?”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头上的发钗。李清露顿时觉得如同芒刺在背,一时间目光游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徐怀山站在一块岩石后看着这边,眼神像刀一样,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个臭小子啰啰嗦嗦的对她纠缠不清,不但不知死活,也不识她的一番好意。 李清露道:“徐教主不是坏人,他救了我师父和师姐妹,我是自愿来偿还他的恩情的。” 她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姜玉明却听不进去,越发觉得她需要自己的拯救。他握紧了手中的蝉翼刀,正色道:“你不用说了,我跟他决斗。只要赢了他,就能堂堂正正地把你带走了!” 他说着去拉李清露的手,刹那间一道黑色的劲风拂过,把他的手打了回去。 姜玉明被那股力量带的原地打了个旋,整个人都懵了。徐怀山不知从什么地方掠了出来,一把将李清露拽到了身后。他一身黑色的衣袍在风里猎猎飘荡,沉着脸道:“谁让你碰她的?” 姜玉明一见他,就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道:“你这魔头总算来了,好得很。我以黄河镖局少主的身份向你发起决斗,若是我赢了就带她走。你敢不敢应战?” 徐怀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暗自寻思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小子连花如意都打不过,凭什么觉得他能战胜堂堂业力司的教主? 李清露上前一步,小声道:“打什么,你快走!” 徐怀山冷着脸道:“这里没你的事,你闭嘴。” 李清露意识到他要应战了,心微微一沉,道:“你答应我不跟他动手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徐怀山冷冷道,“给我看好了她。” 他一声令下,几名侍卫走了过来,把她拦在了后面。李清露又气又急,踮起脚来对小姜道:“决什么斗,你快走、走啊!” 徐怀山注视着他,冷冷道:“你没资格跟本座决斗。顶多是本座垂怜,指点你几招罢了。” 姜玉明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怒道:“呸,你说什么大话!看招——” 他说着一刀朝徐怀山砍过来,使出了他最拿手的姜家刀法。徐怀山用剑鞘挡了两招,感觉不过是一点粗浅的路数,没什么可观之处。 姜玉明见他还不拔剑,觉得此人也太自负了,怒道:“你瞧不起人么?” 徐怀山淡淡道:“对付你,根本不用拔剑。” 他说话声中,长剑甩了个花,将姜玉明手中的蝉翼刀搅了进去。只听叮叮当当数声,姜玉明的手臂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刀拿不住,竟就这么被震掉了。 姜玉明感到一阵愕然,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传刀法,在他面前竟这么不值一哂。 徐怀山漠然道:“以后出门别再说你是姜家少主了,简直给你爹丢人。” 姜玉明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捡起了蝉翼刀,炸雷似的怒吼一声,重重地劈了过来。徐怀山微一皱眉,仿佛觉得他气势有余,出招却太慢了。 他闪身避开了那一刀,手中的长剑划了个弧,从姜玉明的喉咙上划过,冷冰冰的透出一股杀气。 姜玉明的身子一僵,刹那间以为自己要死了。徐怀山用剑鞘拍了他后背一记,打得他往前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侍卫一阵轰然叫好,徐怀山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仿佛觉得赢了他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姜玉明的脸和手都擦伤了,衣服上都是土,十分狼狈。他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爬了起来,愤恨地盯着徐怀山。 他虽然不服气,却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跟徐怀山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何况不仅这魔头不好对付,他地盘上还有这么多人,真要一拥而上,自己孤身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无力感。他望着李清露,十分愧疚,道:“清露,我输了,对不起……” 李清露也很难过,毕竟他肯冒着危险来这里找自己,已经十分重情义了,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男子有他这样的勇气。她道:“你别担心我,快走吧。” 姜玉明看向徐怀山,恨声道:“你等着,我练好了功夫再来接她。你别欺负她!” 他脸上擦破了皮,喘着气、攥着刀,觉得自己是在与恶魔战斗,心情十分悲壮。徐怀山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人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一腔热血自我感动。 他毕竟年纪不大,也没有多懂事,难免自作多情。徐怀山不想跟他一般计较,打发道:“行了,本座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他的态度太过敷衍,让姜玉明觉得自己很不被重视。他大声道:“清露,你保护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的,你等我!” 李清露想让他别再来冒险了,然而徐怀山从她身边经过,冷冷道:“跟我回去。” 她沉默地望了姜玉明一眼,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无奈。此时若是给他回应,他恐怕还会再来。李清露狠下了心,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姜玉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心中十分难受。于膺出声道:“姜公子,请回去吧。” 侍卫们拿刀枪拦住了山路,不准他再前进了。姜玉明抬起头,望着面前高大的无量山,感觉这里就像森罗殿一般晦暗不明。这地方人人都是恶人,徐怀山更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他明知道自己跟李清露青梅竹马,将要谈婚论嫁了,却偏要夺人所爱,简直可恶! 姜玉明越想越气,恨声道:“你们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接她的!” 一众守卫冷漠地看着他,觉得他不过是嘴上喊得响亮,根本没那么大本事。 山风吹来,将草木吹得簌簌作响,让人感到了一阵寒意。姜玉明窝着火把刀甩回鞘中,大步走向远处,片刻骑着一匹黑马走远了。 从山下回来,徐怀山大步走进云山殿。他心里不痛快,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觉得浑身上下都拘束得慌,干脆把外袍脱了。李清露上前给他接衣裳,徐怀山沉着脸看了她一眼。 李清露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小声道:“你怎么了?” 徐怀山道:“他单枪匹马硬闯无量山,连命都不要了,挺在乎你的?” 李清露觉得他这么说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好端端的,自己也不知道小姜会来。她垂下眼道:“他这次丢了面子,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了。” 徐怀山倒是觉得那小子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说不定过一阵子,又要敲锣打鼓地上门来闹。原本一个苏雁北时常带人来闹事就已经够烦的了,若是再加一个姜玉明,这山上的人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一个是杀父之仇,一个是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过节,也难怪那两个人死咬着他不松口。自己近来做的事确实有些天怒人怨的劲儿了,像极了一个人。徐怀山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头隐约疼了起来。 墙角有一团黑色的阴影,他盯着看了良久,越发觉得像是【孙孤诣】的脸。那张干枯的脸有将近一丈大,附着在墙上,张开嘴,无声地对他说了什么。 “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干得好……你可是越来越像我了。” 徐怀山心中生出了一阵恐惧,孙孤诣就是他的梦魇,他一点也不愿像那个恶魔。他下意识抓起了桌上的茶杯,朝那个阴影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杯子摔的粉碎,茶水撒了一地。李清露吓了一跳,朝这边看过来,却见徐怀山直勾勾地盯着墙角,脸色阴沉的骇人。她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发脾气,静了片刻走过去,蹲下来慢慢地收拾碎片。 徐怀山一时间感受不到别的东西,心里充满了烦恶。那张苍老的脸对着他阴森一笑,悄然沉到了地下,消失不见了。 李清露收拾完了碎片,沉默着去烧水。炉子里的银丝碳烧红了,白色的水汽冒出来。 她坐在炉子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觉得很对不起小姜。他瞒着家人来这里接自己,却被徐怀山打了一顿,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若是不在乎自己,大可以在家里待着,没必要冒着危险大老远跑来受一场羞辱。 她劝他走的时候,小姜的眼神十分难过,又有些难以置信,好像觉得自己的一片深情都错付了。 李清露说那些话,也是为了他好。但姜玉明不能理解她的心意,说不定还觉得她是个不明是非、爱慕虚荣的女子。 壶里的水冒起了鱼眼泡,咕嘟嘟直响,片刻沸了出来。 李清露猛地回了神,连忙去提壶。水壶被烧的滚烫,她不小心碰到了铁皮,疼的手一缩,壶翻倒在地上,滚烫的水洒了一地。徐怀山对着屋梁投下的阴影发了许久的呆,听见这边的响声,大步走了过来。 李清露的手烫得通红,甩着手原地蹦了几下,疼的脸都白了。 徐怀山把铜盆端过来,把她的手按进了凉水里。泡了片刻,她小声道:“好了。” 她把手抽了出来,被烫红的地方还一跳一跳地疼。徐怀山转身去找治烫伤的药膏,郑雨寒配了不少药放在这边,以备不时之需。徐怀山打开抽屉,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了药,扔给了她。 李清露接在怀里,嗫嚅道:“谢谢。” 徐怀山没说什么,李清露坐在小榻上敷药,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做事情一向很稳重,不至于连壶水都烧不好。徐怀山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在想姜玉明。 他忍了又忍,还是道:“他有什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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