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濯将眼前的混乱都看在眼底, 咬了咬唇, 眸光一转看向那即将降下的玄雷, 不假思索飞身上前,竟直冲结界内而去。 清染头皮都要炸了。 就算绿濯不说她也能猜到, 这个傻丫头是要去挡那九天玄雷! “苍梧, 快把她拦下!” 绿濯是清染千年前偶然间救下的一朵青莲,这些年虽在神宫修行,灵力却并不深厚, 若以她的身躯抗下九天玄雷,怎么也得脱层皮。 绿濯的举动让诛仙台上的人都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苍梧只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 一时间根本没来得及出手阻拦。 眼看着绿濯就要闯入结界。 紫色的雷光却越压越低。 清染双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结印,几近枯竭的神力竟是一分半点都使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狮吼声由远及近, 清染只见一道白影飞速掠过,在绿濯进入结界之前将她挡了挡。 “解药来啦!” 随着陆焱的吆喝,一颗半透明的药丸从他指尖弹射而出,穿透结界,正中岚衣眉心。 解药入体,岚衣仅存的灵魂之内散出阵阵白芒,如泠泠冷泉般将腰间烈火一寸寸浇灭。 绿濯被猛地一撞,周身灵力瞬间被冲散,身子一沉,直直往下坠去。 清染心口又是一紧,扬声喝道:“瑞明兽,快!” 白狮脚蹬流云在空中掉了个头,一路俯冲向下,白色虚影飞速掠过,在绿濯砸到地面之前将她稳稳接住。 “轰隆——” 第一道九天玄雷终于降下。 紫色的雷光蜿蜒劈落,骤然撕开厚重的黑云,将诛仙台上的方寸之地照得雪亮。 玄雷从岚衣头顶劈入,将她仅剩的半截灵魂击飞,像只破烂不堪的纸鸢,迎风狂舞,又被扣在手腕处的锁魔绳死死拽住。 伴着她撕心裂肺的哀鸣,雷光化成强力的冲击向四处扩散,震得结界猛烈颤抖,似乎要将那一方台基都崩裂。 六名傀儡被那骤然散开的雷光吞噬,冷紫色的刀光剑影中,隐隐可见六道虚影被撕扯成片片碎布,裹挟在这涌动的雷光中,一点点化为虚无。 清染眸中映着那一幕风云变幻,却始终没眨一下眼。 九天玄雷之痛她也经历过。 可到底有多痛似乎又说不上来。 只记得每一息都是煎熬,她从未有哪一刻如那时这般,想快一些结束生命。 瑞明兽落到地面。 陆焱被颠了一路早已头昏脑胀,来不及同清染说上一话,便从白狮背上滚落,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绿濯从瑞明兽背上下来,抬眼余光触及清染冰冷的视线,顿时心底一凉,忙俯身一礼,请罪道:“是绿濯鲁莽了,请神女责罚。” 清染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前,想起方才这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这样的痛,她舍不得绿濯也经历一遍。 从前她性子冷,于她而言,神宫内的三人一兽不过是忠心耿耿的属下。 直到历劫归来,她才有些明白,他们陪伴她走过又有千年岁月,早已成了密不可分的挚友、家人。 她一把握住绿濯的手,托着手肘将她拉起身来,眼底似有盈盈泪光闪烁:“傻丫头,以后不准再这般冒险了。” * 自傀儡从仙门处骤然消失,玉衡便觉出端倪来。 再到瞧见九天玄雷降下,再傻的人都该明白清染葫芦里揣着什么药。 更何况活了近万年的玉衡? 不过,清染本就没指望能瞒过他。 魔神非死不可。 而她也会拿回神元与之同归于尽。 没了神元,文昀也不再拥有净化术。 这也意味着,除了九天玄雷与劫雷,偌大的仙族便再也没有用来消除傀儡和浊气的办法了。 所以,清染唯一要做的就,便是在她陨落前尽可能消灭傀儡,并骗玉衡出动最后魔军,用她陨落之际迸发出最后的神力,将世间所有的魔一同消灭。 这便是她作为神女的使命。 清染重新回到九重仙门时,玉衡似乎正打算撤兵。 箭已上弦,弓亦拉满。 若此时放魔族离去,费尽心思布下的陷阱就当真要浪费了。 “魔神留步,我们聊聊。” 清染迈步向前。 从阵法中投来的光在她侧脸上割出分外清晰的棱角,眼底明明含着笑意,眸光却冷得像浸过冰水的瓷片。 众仙并无人敢劝她。 就连文昀也只嘱咐了她一句“注意安全”。 踏出阵法的那一刻,天地间似乎再无一寸光明。 墨云翻飞,丝丝缕缕的浊气就像常年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蛇虫,一朝嗅到鲜血的气息,便疯了般朝猎物猛扑而来。 清染抬起脚尖一碾,将那些企图近身的蛇虫百怪都踩成灰烬。 这才飞身立于玉衡三步之外,略略扬着下巴,视线落在他,道:“玉衡神君最是擅阵,我设下的这个阵法,魔神是破不了还是根本不想破啊?” 说话间,她抬手朝身后结界挥出一道神力,淡金色的光纹在虚空中流转,落在仙门之上。 霎那间,无数道灵光从仙门喷薄而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瞬间将整个结界笼罩其中。 “真是、阵眼?!” 这会儿,就连丝毫不懂阵法的敖华都忍不住激动万分,一双眼更是瞪得几乎要跳出面具之外,有些语无伦次道:“阵眼!尊上,捣毁仙门便可破阵,九重天就是我们的了!” 万千魔军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玉衡一挥袖,强大的浊气瞬间化为无形的威压。 冷冽的目光往身后一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谁再敢喧哗?活腻了?” 清染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看似赞许的语气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嘲讽:“魔神果然威风!不过,你明知阵眼却不破阵,该不会是想把这些替你效劳多年的魔军骗回老巢,再独自前来,好独吞了好处吧?” 魔贪婪成性。 无论是鬼、仙还是人,只要他们放弃原本一切堕入魔道,便定有所图! 灵石丹药,亦或是修仙者的内丹。 若是这些都没了,他们还能死心塌地跟着玉衡卖命? 果然,敖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只是碍于玉衡强大的魔功,他并不敢出声,一双眸子却转得飞快。 玉衡知道这是清染的计谋,并不上钩,却对一众魔军解释道:“此阵诡异,方才傀儡触及阵眼凭空消失……” “魔神这话可就不对了,傀儡是被我众仙门子弟一t同剿灭的,怎么能说凭空消失呢?” 清染扬声打断他的话,而后又朝着玉衡倾身道:“魔神就算编,也得编个更能服众的理由,不是么?” 这句话看似是只说给玉衡的听的,可她却是半分声音都没收着。 不仅玉衡听见了,离得近些的魔族将领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敖华本就憋着一股气,被清染一挑唆彻便底压不住了,翻涌的怒火恨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却又忌惮净化之力,不敢轻易妄动。 他想了想,往玉衡身侧一站,扯着嗓子怒吼道:“尊上还跟她废什么话?先绑了这臭丫头,再召傀儡破阵,我就不信仙族会不顾她的死活!” 清染看着跳脚的敖华忍俊不禁。 手上动作却不停,极其配合地甩出月影鞭。 神力将空气凝成千万根冰锥,每一根都带着森然的寒意,寒芒凛冽,随着鞭尾落下,万箭齐发。 玉衡下意识挥袖一挡,抬手间,魔刃已在手中。 浊气弥漫的刀刃上,隐隐映出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分明闪着毁灭的红光。 浊气附在刃尖绞向咽喉。 清染却勾了勾唇,沉腰后仰,挥鞭将那魔刃挡下,借力侧身避开,在魔刃再次落下之际,迎刃而上,又贴向玉衡的腰躲开。 衣角擦着刀光而过。 清染趁他收回魔刃的瞬间,身形一闪,退回到阵法之中。 玉衡被她捉弄了一番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可下一瞬,他竟瞧见她得得逞般扬起下巴,缓缓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一个铃铛。 她把玩了一番,而后随手扔给了一旁的司命。 低沉的怒音从喉间溢出,比暗夜滚过的闷雷还要震人心魄,淬着狂暴与杀意。 玉衡发疯般挥动魔刃,无数道交错的刀光如滔天巨浪涌向结界。 五行阵法有神力加持,不破阵眼便是坚不可摧。 魔刃刀刀劈在结界上,除了溅起层层涟漪,却再无半分作用。 明知清染的诡计,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牵着鼻子走,玉衡觉得自己像只被耍的团团转的猿猴,气得七窍冒烟,眼前阵阵发黑。 什么傀儡!什么九天玄雷! 此时,他早已顾不上这些,只想一掌劈烂阵眼,捣毁阵法,杀上九重天,将一众仙君仙子剥皮挖丹,好好出一口恶气! 玉衡召集魔军围守阵前,而他则以身入阵,一掌掀翻欲阻拦的众仙,掌心凝聚浊气,强攻阵眼。 感应到强大的浊气破阵,五行结界内瞬间凝结出冰刃,白茫茫一片,如冬雪般纷扬飘落,似要将那汹涌的魔气冻结。 然而,净化之力并未对魔神造成丝毫伤害,甚至,连设于仙门上的禁制也对他起不到丝毫作用。 反倒因阵眼之力急剧削弱,整个阵法的威能险些崩解。 布阵的五人皆被震得心脉剧痛,却依旧死死抵住后槽牙,凝聚仙力与之对抗,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堪堪稳住阵法。 魔刃从玉衡腰间腾空飞起,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蓬莱阁与火琉山的弟子修为本就算不得高,对魔神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若非文昀与昊天相助,怕是当真要被灭了宗门。 清染的掌心早已布满汗水,却再一次凝聚起几近枯竭的神力,长鞭舞过天际,漫天冰刃在空中瞬间重组,化作一道巨大的冰墙,替众仙挡住魔神的攻击。 与此同时,她手腕猛地一抖,长鞭如灵蛇般缠绕上那柄魔刃,用寒冰之力将其封冻。 她侧头去寻司命:“快啊,召唤傀儡!” 司命不擅战,魔神一攻来,他便寻了处不起眼的角落猫了起来。 这会儿听到清染下令,隐隐猜出了她的意图,他虽心有不忍,却也知道这是唯一能护住三界的办法,只好用灵力催动银铃。 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五具傀儡身逐一显现在结界中。 清染牵制着玉衡并无暇分身,转头看向冰墙之后缓过神来的众人:“文昀、昊天,快把傀儡引到仙门!” 这两句吩咐虽不费时,却足以让玉衡从暴怒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两人也曾朝夕相处千年之久,这会儿,要是还看不透清染的意图,也白活这些年了。 玉衡悄悄撤回结印的双手,一掌劈向月影鞭,震开禁锢住魔刃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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