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恭喜你,终于当上了正道魁首,也让我彻底看清了,你到底是哪路货色。”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陆闻枢难以置信地看着玉蝉衣,想不到这么尖酸刻薄的话会从玉蝉衣的口中说出。 “我怎么不能说这种话?”玉蝉衣道,“你口口声声说了解我知道我,那我问你一句。当年,你想让我成为‘荧惑’的祭品,为何要强逼着我跳下去?” 玉蝉衣道:“你那么会给人设局,为什么想不到,你大可以和我说,你是抱着要拯救苍生的目的想让‘荧惑’出世,却少一个祭品。当时的我……会自己跳下去。” 她声音逐渐变得渺不可闻,她最是耿耿于怀的,不是“凤凰于飞”被叫做“凤凰于飞”,而是陆闻枢将它变成了他的私有。这是为杀妖所创的剑招,却没有哪怕一只恶妖死在这个剑招之下。 “这么容易做的一个局,你为什么想不到?我一直很困惑。”玉蝉衣端详着陆闻枢的神色,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辩解什么却说不出,忽然格格笑了起来,笑声是凄凉的,“我知道了,因为如果换作是你,你自己不会跳下去,你不敢跳下去,你不是这种人,你根本想不到,原来这世上会有人愿意为了他人跳下去。亏得那时的我一直以为你知我懂我……想不到你竟然把我看成了和你一样的胆小鬼!” 她虽是笑着,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愉悦,更多的是备受羞辱的愤怒。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人换成了陆闻枢。 “别再提什么‘凤凰于飞’。”玉蝉衣笑声逐渐停下,脸色倏地变冷,“‘凤凰于飞’的名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时我才十几岁,视线窄窄的,只能看到你,错把依赖当成了喜欢,我当时也根本没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也配在这里嘲讽微生溟落魄无能,孰高孰低我心里只有我的一杆秤,哪怕他只是个凡人,在我心里,他也比你强出千倍万倍。” 一字一句,恰似凌迟,叫陆闻枢面白如纸,唇色也白了几分。
第143章 可怜 抬眼却见玉蝉衣用一种可怜的眼神…… 陆闻枢声线颤颤:“阿婵……”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倏忽之间,有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你是没有骗过我。”玉蝉衣道,“只是你没有把事情最真实的那一面告诉过我。” “你的做法比说谎还要高明。”她定定看着挂到陆闻枢下巴上的那一滴泪,心里紧跟着生出的情绪却并非怜悯,而是厌烦。 玉蝉衣缓缓摩挲着手中的手稿纸张,不觉间更加用力,感受到手指的触感,她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但脸色仍无太大变化地看着陆闻枢:“你想念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会听你话、一切都在你掌控当中的阿婵。” 她不断地说着话,寻找着那个陆闻枢能够放松警惕的机会。陆闻枢却根本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在落了泪后,脸色很快转为阴沉。 陆闻枢道:“你将我贬得一无是处,说是看透了我,可是你又怎么能确信,微生溟就能像你想得一样高尚无瑕?兴许,他只是藏得比我更高明……”他手指忽然微微一动,空气中发出一点响声,玉蝉衣手中的手稿瞬间烧了起来,火焰并不灼人,也没有烧出灰烬,只是在一片火光中,她手中的手稿凭空消失,最后化作一滴血,垂落进玉蝉衣的手心,在她手心落下了一枚红色莲花状的图样。 “别紧张,只是个小法术,不会伤人。” “今夜你能来,我既伤心,却也开心,没有什么能比我们两个待在一起更让我开心的事情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陆闻枢的声音愈发轻柔了,轻柔中带着一抹难被察觉的愉悦,他道,“这是神兽‘谛听’的一滴血,之后这一个月,不管你的手指碰到谁,它都会帮你窥视到那人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你怪我、怨我,但不能因为怪怨着我,就去觉得旁人更好。没有谁的内心经得起审视。”陆闻枢上前一步,朝玉蝉衣伸出手去,“要不要先看看我的?” 玉蝉衣直接无视了他的动作,碰了一鼻子灰的陆闻枢悻悻然将手缩了回去,他道:“别生气。” “烧掉的手稿不是真的,只是我誊抄的,真的手稿被我放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陆闻枢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拿到它们——在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之后。” 玉蝉衣紧盯着陆闻枢的胸口,手底剑意成形,她低声喃喃道:“真的谁都找不到吗?” 不等陆闻枢听清她在说什么,“修月”已经在玉蝉衣手中凝成实质。 看清那柄沾满霜色、玉骨月胎的长剑,陆闻枢脸色一变:“你从哪里得到的‘修月’?” 玉蝉衣没有回答他。 - 不尽宗里,微生溟正在院中静坐。 身后,藤兰树的叶子落了一地,月色如银霜般洒下,倾泻到树叶上宛如叶子能够自己发光,这样好的一隅景致,他却无心去赏,只是不出声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法器“悬丝”在他指骨上绷紧了。 在玉蝉衣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又或者又一次玉蝉衣明知道他想做什么却纵容了他的行径,总之,白日里,微生溟又一次将“悬丝”法器系在了玉蝉衣的手指上。 他可以听玉蝉衣的,不跟她一起去做什么,但他又无法克制自己那一点私心。 明知道关心也似窥探,过重的窥探欲恐怕是最令玉蝉衣不快的事情之一,但他确实是要惹她生气一次了。 子时三刻后,悬丝震动起来,紧张、愤怒、悲哀,没什么好滋味,到最后,种种情绪落入到平静中去,只是这平静中带着一种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式的凌厉与肃然。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看过无数次玉蝉衣练剑与她和人对招的模样,微生溟知道,玉蝉衣那边,八成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 微生溟猛地起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离开不尽宗的脚步,冷不丁想起答应过玉蝉衣他会看好不尽宗的其他人,顿时觉得寸步难行。 私心与承诺相悖,令他最后收了脚步,在院子里焦灼踱起步来,满地皎洁的月光瞥见了反而更使他心慌,闭着眼睛后,心里却不自觉喃喃念了起来。 月光月光——能照见大地每一处角落的月光,如果能看到她的话,请替他保佑她吧。 祈祷恐怕是一个修士此生能做出的最软弱无能的行为了,但除此之外,微生溟也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了。 - 玉蝉衣剑气袭来时,陆闻枢下意识侧开身去,要召出“荧惑”来格挡,只是“荧惑”尚未召出,看着玉蝉衣在欺近时唇角勾起,陆闻枢冷不防意识到了什么。 她本意并非想用剑气伤他,只是佯攻,真正的意图恐怕另在别处! 躲闪已经来不及,他身体已经如同玉蝉衣所想的那样歪向了靠近她作收的那一侧,被玉蝉衣袭中他的胸口,一阵念念有词后,她的身形消没进陆闻枢的识海当中。 陆闻枢难以置信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抬手在额头画起咒来,逼玉蝉衣出来。 玉蝉衣没想过,她想进陆闻枢的识海居然这么容易。 修士的识海都是禁地,而陆闻枢心防又重,本以为她要花更多力气才能闯进来,却没想到他的识海很快就将她吞没进去,并没有太多的防备。 识海中的戾气带着一种晦涩、沉重的气息,很快将她裹住。 果然,聆春阁之前被放在这里。 在踏进聆春阁的那一刻,玉蝉衣就嗅到了聆春阁里这种不寻常的气息。压抑、阴冷、仿佛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生长出的苔藓气息,闻到就让人心情很不舒服。 聆春阁她苦寻了数年寻找不到,陆闻枢又不可能将聆春阁放到炎洲之外的地方,那么就只剩了两个可能。 要么,聆春阁被陆闻枢彻底损毁。 要么,聆春阁被他放进了识海。 但看陆闻枢自负能复活陆婵玑的执念,聆春阁应当也还在。 嗅到聆春阁里这种诡异气息的那一刻,玉蝉衣就在想,或许聆春阁里这种多出来的气息是在陆闻枢识海里染上的。 手稿上这种气息要淡许多,而手稿又恰恰是假的。一切都在印证玉蝉衣的猜测。 她早做好了要想办法闯进陆闻枢识海的准备,谁能料到陆闻枢将聆春阁放了出来,又专程在聆春阁里等着她。 真正的手稿如果还在,就一定在陆闻枢的识海里面。 黑漆漆如乌云翻涌的戾气夺取了她的视线,玉蝉衣抵住戾气侵蚀,抹明双目,继续往里走。 最先看到的就是“荧惑”。 一看到它,玉蝉衣瞬间了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进入这里这么容易。 “荧惑”里有她的神魂,陆闻枢的识海认识她的气息。 只是……为什么陆闻枢要用咒捆缚着“荧惑”?为什么在她靠近时,“荧惑”的剑身居然开始兴奋地颤动? 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感受到外面陆闻枢下咒驱逐,玉蝉衣转开盯着“荧惑”的视线,一个寻踪咒下去,眼前出现一点莹莹光亮引路,带她来到了识海边缘。 她看到了真正的手稿,它们被一只损毁的檐铃压着,放在一团能挡住戾气侵蚀的光团当中。 曾经她扔掉的旧檐铃竟然被陆闻枢捡了回去。 玉蝉衣冷漠地看了一眼,心里了无波动,迅速拿了手稿之后,陆闻枢在外施展的驱逐咒法重重压力向她下来,肩头似有千斤,“荧惑”也似乎要挣脱束缚,亟待向她袭来,而识海里浓沉的戾气也如同潮水般卷着她,似乎要将她吞噬。 不能再待下去了。 玉蝉衣将手稿塞进自己的识海当中,在“荧惑”挣脱的前一刻冲出识海。 在她自陆闻枢的识海中脱身而出时,“荧惑”挣脱束缚,刺得陆闻枢口中一口鲜血喷出。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很快用灵力抹去唇边的血,他要让自己干干净净地站在玉蝉衣的面前。 抬眼却见玉蝉衣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识海就已经够荒凉的了,陆闻枢的识海却是戾气重重,贫瘠、没有半点色彩。那么重的戾气,难道他不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戾气吞噬? 她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句话都不想再与陆闻枢多说,捏起心诀,“修月”被她召出,虚浮空中,就要携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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