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原本不是推脱。 她前段时候因在人间北地用控神之术,身体有些亏损,陵游日日盯着她喝药休息。若是今日再喝酒,势必与药性相克。 可旁人自然不是这样想的。 这一语出,席上众仙的目光又暗暗投了过来。 众仙心道:又来了! 八成是看不惯南帝先去敬了霜湖,这才下了他的面子。彤华君连高逸君的脸面都不给,南帝岂能另得彤华青眼? 南帝倒也与彤华打过几回交道,多少知道她脾气,不觉得她是在针对自己。更何况,他见惯了风浪,心里就是想多了,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于是此刻,他也只是道:“彤华君身体要紧,是我思虑不周了。” 对面霜湖龙女黑着脸冷笑一声。 陵游站起身来,拿了面前的酒樽,命仙侍斟满,同南帝道:“彤华身体欠佳,连日用药,喝不得酒。这杯酒我来替她,南帝勿怪。” 彤华的身体有些问题,这在天界是公开的秘密。陵游主动解释,又满饮此杯,给足了南帝脸面,免得他下不来台。 南帝谈笑对饮,关心了两句彤华的身体,便自如地归了原位。 只是这一出后,上来敬酒的就谨慎多了。大多是只敬长晔与纯圣公主,偶有几位关系与四海相近的,皆下来敬霜湖一杯,却对彤华视而不见。 此处到底不是定世洲,又有谁敢为了奉承彤华而下帝君的脸面,一时间显得彤华处倒清冷了些。 霜湖一连喝了几杯,心中终于有些畅快。 又有一位水君,辖地在东南交汇,算是霜湖的部下。他敬过四位龙王后,先敬了霜湖,又转向东海席上,同一青衣神君道:“五太子。” 这水君面上神采奕奕,丝毫不觉一旁的霜湖,已然露出警惕神色。 她在心中暗骂此子愚蠢。 五太子玄洌,原是安安静静坐在席上,从头到尾置身事外,万万没料到这一出竟也演到了自己面前。 他轻轻笑了笑,没拿杯,口中道:“你属地虽在东南交汇,却归南海统辖。我出于东海,封在内陆,更是与你无交。仙君这杯恐怕是敬错人了。” 东海龙王在前,瞥了玄洌一眼。玄洌只装作没看见,扶了扶额头,伸手让身边仙官扶了自己起身,口中说有些醉了,要出去透透风。 他经过霜湖身边,霜湖起身道:“兄长往日海量,今日怎么醉了?” 她口吻不再倨傲,亲近之中亦有恭谨之意。 玄洌漫不经心道:“猝不及防,喝得急了。” 霜湖见他表情尚好,便道:“开宴头一日,往来是多些。我陪兄长出去走走?也正好躲几杯。” 她是因为那仙官的莽撞,此刻特地来示好解释,玄洌心知肚明,笑觑她道:“你不与彤华斗气了?” 霜湖嘴硬道:“我与她也不在这一日两日。” 玄洌往对面看了看,淡道:“你猜,我若与你再多说几句,等会儿还哄不哄得好那位祖宗?” 霜湖就知道他方才拒酒是为了彤华,不满道:“她给你们东海是灌了什么迷魂汤?兄长下了我这妹妹的脸面,送去给她做人情?” 玄洌不与她争辩,只道:“妹妹坐罢。不辛苦妹妹了。” 他一路行去,站在台下同身边的仙官说了两句,便负手立在原地等候,只回过头来看向彤华的方向。 众人眼见着那仙官应声而来,走到彤华的席位之后,来请彤华。 上天庭这些仙官纷纷心中赞叹:神明就是神明,作起来也是别具一格,千万年不带重样,实在是好看。 彤华早年与东海有些不痛快的旧事,不大乐意在众人眼皮之下和玄洌来往。她拒绝了一遍,那仙官却又请一遍,她升起些不耐烦,正要再拒,抬眼看见霜湖不大开心的模样。 这下她开心了。 她施施然扶着仙侍鱼书的手起了身,朝着玄洌走了过去。她连刻意低调的作态都没有,故意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和玄洌并肩走出,把霜湖丢在场中。 二人皆面目含笑,可彤华低语的口吻却分外讽刺:“你还真是会心疼妹妹,瞧着霜湖对我耀武扬威,赶紧把我叫出来,好让她少喝几杯。” 玄洌无奈道:“霜湖与你都是我的妹妹,我有心一碗水端平,你们两个倒都埋怨起我。” 怎么能端平? 看从前,二人先祖是同生创世神,故有符舜方才的一家之言,只是虽然都可称作兄妹,到底亲疏有别; 看如今,彤华坐享三洲供奉,霜湖不过一湖之地,二人部下势力比起来,也是相去甚远。 她们真要斗起来,玄洌这一碗水,怎么端得平? 彤华没将这虚言入心,听过便忘。 华满园中花树繁茂,二人走在白石小径上,玄洌几次伸手,为她抬起头顶花枝,让她先过。 她与他闲话几句,待离得远了,到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处,便要与玄洌分开。 玄洌无奈道:“莫要生事。” 他仿佛吃准了她借自己邀请离席,是为了去惹是生非。 彤华哼了一声,趁他不备,狠狠踩了他一脚,扭头就走。 玄洌失笑,在这里孤身坐了好一会,直到时间过去许久,神识感觉到自己的部下来寻,这才缓缓踱步出去。
第16章 私言 不要再冒险了,彤华。无论是为谁…… 彤华的确另有目的。 她早就觉得席间无聊,奈何没有什么理由可供她离开,又不好支开陵游。玄洌既然主动邀请,倒给了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她打发陵游不方便,但打发玄洌还是简单的。待离了玄洌之后,她便立刻按照先前密讯相约,去见了一个人。 彤华足够谨慎,与那人在一僻静阁中相见,让仙侍鱼书在外守着,还特地设下了结界禁制。饶是如此,她也并未多言,只是几句话的时间,便退了出来。 她步履生风,几步又重新回到园中繁华之处。 天界常是惠风和畅的天气,彤华行在石径花树之下,一把十二骨竹丝折扇松松地执在她手间,被她举在额边挡着日光,轻薄的绢面透光,有花影落在她美丽的脸上。 阴影里,她眼瞳似翻滚黑海,汹涌又危险。 “今日之事,莫与人言。” 鱼书方才没见到对方,也什么也没听到,但见到此刻彤华的表情,便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彤华此言之意,是指除了其他人外,连陵游也不能说。 鱼书会意,垂首称是。 二人走出一段,听见身后有人相唤。 彤华听见是符舜的声音,驻足间已恢复了寻常表情。她回过头,持扇的手没放下,头却低了低,目光自扇下望过来。 她肩膀随这个动作不自觉地微微向后一沉,露出衣领上一截修长雪白的颈子,整个人挺拔又曼丽,只是眉尖微微蹙着,仿佛是被扰了清静。 花下美人,比这园中锦簇花团还要美丽十分。 符舜迈步上前。 鱼书行礼,会意地退开几步,留他们放心说话。 彤华换了只手继续挡太阳,抬眼懒散地瞧着他,问道:“做什么?” 符舜早看见了她与玄洌出去,特地找了个仙侍,命他若是见到二人分开,便回来报给自己。 他原道二人为免众口非议,应当很快分道,却没想到那仙侍找到玄洌之时,已经过去了许久,而彤华更是没了影子。 符舜费了些功夫才寻到彤华,此刻背手站在她面前,目光颇有些无奈之色,口中道:“彤华,我以为你如今狂妄归狂妄,却不会再使小性子了。” 彤华才不听他的道理,偏首道:“你也不会惯着我,方才又何必帮我?” 符舜颇为头疼道:“方才你闹起来,有什么好处?定世洲和陵游的脸面都不要了,就为了全你争强斗狠的心思?” 彤华反问道:“你觉得我争不赢?” 符舜无语道:“这是争不赢的问题吗?” 彤华扬眉道:“是昭元先多管闲事,又借故挑衅。” 符舜见彤华听不进去,手指微动,在二人周身设了个隔音的结界,这才与她微微说明了三分,道:“能忍则忍。今日我能将他带走,明日若你我不在,谁来保他?” 彤华这下转眼望向了他。 符舜以为她知晓利弊,自己这句话应当是说动她了。 可彤华开口却是:“你知道了?” 符舜无奈道:“我是因为……” 彤华打断他道:“无论是因为什么,让这事断在你这里。” 她心里早有准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瞒了三百多年,已是难得。 她唇角抬了抬,没有笑意,只有狠意:“我很快就会有个了断。” 符舜轻叹,劝道:“不要再冒险了,彤华。无论是为谁都不值得。” 但彤华却道:“我是为我自己。” 她眼波盈盈,目光里带着固执和倔强,逼问他道:“你还会继续护着我的,对罢?” 她在利用他,他当然看得出来。 她眼神里所有的可怜都是伪装的假象,她才不害怕。 而他果真没有拆穿。 彤华目的达成,转开目光,看见那边远远走来了两个人,俱是板着脸的紧张神色,仿佛见着她是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她无声轻嗤。 说着站在她这边,不是还叫人去查她了吗? -- 来的正是项固与云瞻。 他二人听那仙官说完宴上风浪,便到园子后头来寻符舜。 项固一路都念叨着莫要碰上彤华,谁知这就撞见了。 那遥遥花枝底下,凭栏站着与符舜一道说话的,不是彤华又是谁? 项固立时头皮发麻。 他停在原地,想着符舜看见他来,应当便会与彤华分开,到时他再过去,便不至于再与彤华撞上。 谁知彤华闲闲地晃了晃手里折扇,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而符舜向他示意,要他上前回话。 项固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符舜问道:“如何了?” 项固一五一十回答道:“那妖狮确是一路向着天门而去,应是被有心人提点过。我问过今日登记的礼官,给妖狮用的降妖禁制是上古传袭下来的禁制,万万没有问题。” 彤华收了折扇,敲在掌心,笑道:“这可好笑了。那禁制能解开的人不多,我与长姐人坐在台上,各自的使君跟在身边,若不是我们解开的,还有谁啊?” 她是明知故问,项固却倍感尴尬,不好再继续答了。 他总不能顺着这话,说是上天庭有人捣鬼。 上天庭是帝君长晔的上天庭,若是有人生事,岂能没有先经过他的授意? 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云瞻跟在项固后头,虽没出头,也没被为难,可经过今日这一大堆事,依旧体会到了彤华的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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