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把第一天剩菜吃了。 第三天,裴玉成和宁玉光翻了两张弓进山了。 第四天,他二人又进了山。 第五天,青冥山那些聪明的兽禽躲得无影无踪,众人被迫把架子上的烤饼和角落里的腌咸菜取了出来。 第六天如上。 第七天,大家终于在极度崩溃里吃完了最后一张饼。 白沫涵苦着小脸道:“我好想二师兄。” 裴玉成:“我也。” 宁玉光:“我也。” 裴玉川顶着满肩的责任走进厨房,沉默了一个时辰后走了出来,表示他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世家公子,哪里会做这些? 最后乔谭艰难地举手,表示他可以去试一试。 手艺自然是不如张玉山,但总算能吃上正儿八经的饭了。 白沫涵亮着眼睛夸他,夸到乔谭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 于是这样的日子一晃眼,一年一度的考校,便要在三月初到来了。 这种考校,文武皆有,人人都需得全力以赴。故而每年除了白及与白沫涵,没有一个不用功努力的。 白沫涵从不担心,因为她从来都考不过。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悠闲的场面——青年们个个通宵诵读,白沫涵呼呼大睡;青年们个个大汗淋漓,白沫涵呼呼大睡。 她自然也有睡醒的时候。 青冥山上少年时,有人一身青衫薄,长剑宛转飞花碎,有人静坐花容艳,妙目潋滟不离转。 灵巧轻薄一柄寒霜剑,被段玉楼用得长风飒沓,和裴玉川对起招来,丝毫也不落下乘。 裴玉川精于剑术,平日里白及不管,还曾给师弟妹们指点过不少。他早知段玉楼是修灵大才,却也未料他剑术精进如此。 一战酣畅,万分痛快。 白沫涵坐在廊下给段玉楼拍手叫好,被裴玉成一顿嘲笑:“怎么只知道夸小六,难道我们不是你的师兄?你手里的玫瑰饼还是我抽空下山给你买的。” 她大言不惭道:“小师兄的剑术就是比师兄们好!” 裴玉成故作生气道:“小丫头看得懂什么?马上就要考校了,书都背完了么?” “我当然背完了,我才不像小五呢,一本书背了三个月都背不过。” 被点名的宁玉光挽着袖子走过来,白沫涵直接就躲到了段玉楼的背后。段玉楼护住了她,接过她递来的水壶,低头瞧了她一眼,然后愣了愣。 段玉楼伸出了手,食指蜷着,抬起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划过。 这样的触感太奇怪,好像起了电,从唇上一直窜到心头,惹得她整个人轻轻一颤。但她只以为他是在捏她粘上的糕饼渣,忍住了,没有躲。 段玉楼搓着拇指上那点红色的唇脂笑道:“行啊小师妹,长大了。” 白沫涵瞬间脸红,落荒而逃,段玉楼却没去追。 他坐在她刚才在回廊坐过的地方,身体向后倒下,平躺着看向天上的飞云。 他英俊的面目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一片清冷的肃寂。 年幼的白沫涵,只看到了段玉楼眼里的温和,看不见他眼里的平淡。 他看朝阳是那样,看飞云是那样,看山间鸟鹿是那样,看白沫涵也是那样。 万物转过他眼底,万物都不留。 那一年,十七岁的少年段玉楼孑然一身,头也未回,在夜色浓重里走出了山门。 这就是他当年远走的情形了。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段玉楼这一走,此生再也没回来。 水流云散各西东,死生别离自此始。
第22章 破梦 她毁了他一世,又来祸害他此生。…… 云瞻已经三百余年,不曾见到当初故人了。 他一个人活到了最后,活到了成仙,也只能一个人记得青冥所有的往事。 他忘不了那个让全师门都头疼到无可奈何的小师妹,所以一直无法真的确定,这位冰冷薄情的神女,究竟是不是她。 但他所见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青冥山的残卷,在天界找到了原本。那只是一本极其普通的书册,定世洲有也没什么奇怪。 陵游虽用重剑,但身法飘逸迅速,乍看竟与段玉楼用剑肖似。而今日彤华也执剑出手,二人用剑姿态分明同出一辙。 而他的小师妹白沫涵,一向不爱练剑,若不是段玉楼教她,她自己是不愿意练的。 云瞻自飞升后,没有面见彤华的机会,此时此刻如此难得,他便再也无法按捺,斗胆上前,要与她下棋。 小师妹始终学不会下棋,彤华下棋也是毫无章法,全凭心情。可她最后那一盘,棋路忽变,不是她自己的棋风,却更像是段玉楼的风格。 云瞻浑身紧绷,紧紧盯着彤华道:“段玉楼所创燕起,青冥山内没有对手,入世也未有败绩。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对同门,他也只是说破了三成而已。” 彤华给鱼书使了个眼色,鱼书会意,立刻走到门口守着。 这密闭的亭楼,倒是给这二人提供了一个绝密的说话之地。 彤华待鱼书出去,这才伸出左手,顺着他右臂袖口向下一捋,将一只耳目灵捏在掌心。 云瞻一怔,他忘了这个才来到他身上的小东西。 而这一刻,他已经半分感觉不到这个耳目灵与自己的联系。 彤华碾碎耳目灵,方道:“当初陵游说你凡心不死,想处置掉你。我看你从不妄言,也就没这么做。恰今日闹出个妖兽的乱子,让你钻了个一步登天的空子。看来是我错了,你原没那么谨慎,也没那么能忍。” 她不否认,便让他更恨:“我还要忍多久?我以为你有隐情,不敢多言,可你将从前都忘了吗?” 他满脑子都是少年欢庆和后来荒土,那些回忆和面前这张美丽又冷漠的脸渐渐重合,教他顿时生出万般的可恨可憎来:“你争权夺势,游戏人间,把凡人……把我们,都当作你随用随取、挥之即去的棋子吗?” 彤华面上是一种颇为残忍的纯淡:“我丢了几本书去人间,想看看是否有机缘聪慧之人。等了几百年,终于是在青冥山,出了两个有望解开奥义飞升仙道的。这二人无论谁来,都可为我所用,可偏偏来的是你。” 她没有丝毫感情地望着他,道:“你借杀飞升,我却不缺会杀的部下。” 云瞻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些话,道:“所以青冥山对你无用。” 她淡道:“无用。” 云瞻倏然涨红了眼,伸出手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那一瞬间他惊于她的单薄,可是升起的愤怒质问已然出口:“所以你烧了青冥山?师父和师兄都还在里面,他们都想着要去救你——” 彤华轻轻对他一推,他便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神力的威压让他再也站不起身,他只能艰难地抬头望她。 彤华伸出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抚了抚衣衫。这位美丽的神女,连手也是精致的,她的指甲染着粉玉金箔,描着小巧飞鸟,桃花春日般生动。 可她又带着掐丝护甲,将她身上唯一的那一点生动,全都困在了金色的牢笼里。 她口中的话和她这个人,感觉是一样的冰冷残忍:“内廷司里那个对你多嘴的玉笔仙,我已经处置过了。” 云瞻想起那个外向友好的小仙官,扬首看向这个无情的神女,那样好看的一双眼,却像一潭漆黑的深水,日落无影,长风无漪。 她像一尊美人玉俑,冰凉又没有生气。 她垂眼望他,半威胁半提醒地说道:“至于你,好好在上天庭做你的刑官,不该多嘴,就不要多嘴。” 她的佩剑早已将积水逼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此刻心随意动,迅速带起红英神火,将一重天的水球烤了个干干净净,迅速飞回彤华掌心。 有雾白的蒸气在云海上浮起,她在一片空白中侧首将长簪别回发间,迈步走了出去。 神明强势的威压终于消失,云瞻坐在原地,却仍旧没有站起身。 他脑海里的小师妹,从冰雪可爱的襁褓婴儿,变成活泼机灵的女孩,变成美丽跳脱的少女,变成青冥山那次没能相逢的一别,变成遥远卫都里仓促的一见。 却怎么也变不成如今这个薄情寡义的神女。 原来他的小师妹,早就死在了三百多年前那一个繁华落尽的深秋。 -- 这一天漫长又琐碎,彤华原本只是为了去见一个人,此刻却觉得十分疲累。 天庭一直晴日温和,而定世洲四季昼夜却随人间变幻。彤华回到璇玑宫时,已是冬日晚间,一股戚戚寒寒的黑暗之中,只有寂寂明珠闪烁光芒。 她换了身衣裳,躺倒在了榻上。 鱼书和赤芜在侧,看她闭着眼,满面疲色,便安安静静地给她收拾,一个擦脸上的妆,一个卸发上的簪环。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彤华忽而问道:“狮子呢?” 鱼书听见这两个字,手一颤:“什么?” 她偏头看赤芜,便连赤芜这样活泼的人也噤了声。 彤华闭着眼,不觉她二人异样,道:“今日昭元送了我一头狮子,陵游把它带去哪儿了?” 鱼书这才想起这回事,飞快把手边的东西归拢好,道:“我去问问。” 她叮嘱赤芜,今日彤华斗法伤了元气,让她去熬药给彤华喝下,而后自己出来找陵游。 陵游正在使官殿里处理公务,他依旧记着昭元今日的挑衅,打算给她使点绊子。听鱼书说明来意,他将袖中灵珠递了出来,问道:“她要这个做什么?” 鱼书脸色有些复杂,拧着眉道:“她问我,‘狮子呢’,我当时没想起来,吓了一跳。我还以为……” 她不好再说了,陵游也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他送鱼书出去,道:“她不会主动提,你也不要多生异样。” 鱼书站在门边,正要离去,遥遥看到那边有人抱着几本文书和使官交接。 她仔细望了望,问陵游道:“那是紫毫吗?” 陵游看了一眼,点头。 鱼书手里将灵珠捏得紧了紧,转头离开。 紫毫送完文书,隐隐觉得有谁在看自己,回过头去,却谁也没看到。 使官殿依旧是那个忙忙碌碌的样子,檐下的灯笼里燃着烛火,晚风里晦涩黯淡。 -- 鱼书以为彤华已经休息了,却不料她一走进殿门,彤华就唤了她的名字。 彤华接过鱼书递过来的灵珠,将那只妖狮放了出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13 首页 上一页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