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伴随着石子与树枝冷清的回响,多走了几步。他是十二岛坚定的先驱,即便这样走下去,也必定能够走到最后的疆界。 “那是什么?” 星陨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跟着我。” “那是什么?”星陨从空气中露脸,身体还藏于地下。 她在意着角落的一双鞋子。山石也看到了。 鞋面蒙着沙土,若将外层稍微拂拭,应当能认出那是张思议第一次入岛时留下的白色皮鞋。鞋尖朝向了十二岛内,像一双箭头,提示着入岛的方位。 只是原来的城邦,如今已成为一个空荡的壳。处处冻结枯萎,也没有飞鼠尖声的滋扰。 大概春天后,还会长出些有生命力的东西,与这个世界同分享。 星陨从地面向上钻出,拾起山石丢落在旁的羽绒服:“很冷吧。” “冷。” “伤心吗?”星陨将羽绒服披在自己的黑色衣裳外面,惊奇地感受着新增的重量,模仿常人的姿态向前走了几步。 “有跨越那之上的感情。你看到的这些地方会有四季,会有微风。” “在这样的废墟里?”星陨回头望向山石,“你的想法还真是奢侈。我应该把你当人吗?” “请自便。” “今后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啦。”星陨特意加重了“人”的读音。 山石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人,可是会死的。” “没关系,那也是人的特权。你还要去哪里?”星陨跟在山石背后,同时抓住羽绒服的衣襟以防它掉落。 在十二岛那空荡的躯壳之中,有一片枯萎的花田。 花田中的一只座椅,竟端正地立着。他曾经亲手打扫和抚摸过的椅面上,如今被一只紫色花瓶所占据。 “啊!”星陨对着花瓶发出惊奇声。 山石不言不语地走近花瓶。 瓶中插满了繁密的满天星,以及一朵紫色的洋葱花。 “我知道了。”星陨说,“是女孩放在这里的吧?” 山石轻触花瓣,面色不改地说:“大概不是。” “她大概接触不了这么多花,哮喘不会对她那么宽容。” 星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难道是男孩?你们两个人休战了?” 山石收回手,微微一笑。 “所以是那个男孩咯?确切来说,也不是两个人吧。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休战了吧。” 山石的目光垂落于花枝,他说:“这个世界,我收下了。” 然后,他转身,阔步走出花田。 未来,或许会有许许多多人路过这片毫无防御力可言的废墟,对它曾经的光彩视而不见。 但山石知道,十二岛曾经是一个星球,会有坚韧的根,埋入十二岛的地下,长出摇摇曳曳的花草。 这条街十五前爆发过一次“大事件”,从那以后遗留下了许多烂尾楼。 多年来地痞流氓各种势力纷纷抬头,野蛮生长。 在这里,有以引诱为手段残忍捕获对象的人存在,如危险的马达加斯加兰花一般。也有双眼可以分别左右移动,视线大幅拓展的人——他们特意整容成这样。 人们没有忘记追求自由。虽然不一定能描绘自由为何物,但正是对现状的不满足,让他们一次次挣扎,直到闯入迷幻的乐园,遇见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宿敌。 虽然十二岛已经失意,但整个世界,都留下了十二岛的基因。 新年前夕,张思议独自一人走过街心的十字路。 在不远处的巨幅广告屏上,楮十弘的身影十分活跃。 “富豪发明家的社会责任感觉醒了吗?当我们关注到楮十弘和他所投资的数十个文化体育产业列表时,我们不禁想起过去那个双眼丝毫不露笑意的笨蛋冷血公子……”爱挑刺的媒体成日将矛头指向楮十弘,此刻播报新闻的女主播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就是最新很火的女主播啊,名字叫什么?”一对情侣路过张思议身边时,女孩向男孩发问。 “好像是……布丁吧。”男孩说。 “大家都说她的秒速换装很有看头,你说是怎么做到的?”女孩问。 男孩笑答:“那都是事先拍好的,哪有人真的能在几秒内换那么多套衣服。” 张思议微微一笑,并向路口的一栋大厦走去。 在她身后的广告屏上,布丁已经开始了楮十弘的独家专访。 楮十弘的声音由大变小,但他的话语十分清晰:“做出选择很重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大家都看好的东西。两者看起来相似,但是未来的困难点会不同……” 楮十弘的话犹在耳畔,石绘的来电就响起了。 “我通过选拔赛了。”石绘喘着气说,不再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张思议连忙恭喜。 张思议可以想象,她正穿着单薄的运动服,肩上与手肘系紧了护具,腰上还挎着一筒箭,在十二月的赛场上大汗淋漓地给自己打电话。 “原来通过选拔赛,就会有奖金拿。”石绘说,“教练之前没跟我说过。” “现在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了吗?”张思议想起过去和石绘谈话,又一次问起。 “嗯……“石绘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句,答,“不知道。” 然后她和张思议一起笑了起来。 来到大厦面前时,张思议说:“我现在还有事,是个面试,后面再联系你。” 她挂了电话,迈上大理石铺成的楼梯,穿过三米高的旋转玻璃门。 生活仍在继续,她在向前,唯有直面。 春日,张思议用钥匙打开山石别墅的门。 今天,她是来打扫卫生的。距山石离开,已经过了三个月,楮十弘决定把别墅作为一家新公司的办公地址。 山石没有留下太多行李,但是张思议发现,红色玩偶钥匙扣不见了,或许是被山石带走了。 张思议想到这里,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笑过,便有些酸涩。 她还是会感慨:“山石他……真的去宇宙旅行了吗?” “星陨没再出现过了,他们应该是一起去的。”汤岩走进屋子,踩得木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张思议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知道吗,山石把你的玩偶钥匙扣带走了。别人绝对想不到你们的关系那么差。要不是十二岛消失了,你们在十二岛里也未必会成为真正的仇人。” “是吗,带走了钥匙扣不一定是因为关系好。也可以是用来藏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需要容器的东西。”汤岩丢过来一个桃子,“桃核的里面,是什么?” “难道是十二岛的核?” 汤岩露出了谜一样的笑容。 张思议咬咬牙:“你不告诉的话,那你让我考虑的事情……我只能继续考虑下去了?” “要多久?” “无限久。” 他收起笑容,走近,声音放低:“真的不能……好好考虑我?” 张思议将脸朝向一边:“很难。” 汤岩叹一口气:“我听过无数谎言,但是你的这个谎言,让我觉得没有办法生气。”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说无数个谎言。一个个无伤大雅,累积起来,让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偶尔一次,听听内心的谎言,你或许会发笑,笑出声来。 汤岩走向窗前,回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 十二岛诞生的那一天,强烈的磁场守在窗外。 身形单薄消瘦的汤岩走向窗外,他想去那个世界。 但是巨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似乎要将他的身体从中间斩断。 他无法向前,却觉得一定要向前。心里哭喊着要去。 心中却有一个悠闲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当他觉得不再难受时,睁开了眼,自己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自己向前走去,勇敢的,义无反顾地,虽然步履摇晃。 “等等——”虽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这样喊道,但是自己无能为力,一直在后退。 那个自己回头,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的内容是:“我会成为不一样的你。” 你会代替我以一个人的姿态活下去,我会代替你去更广阔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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