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一身花纹诡异而繁复的绣金黑红祭司长袍裹挟着,浑身的银饰叮咚作响地碰撞。身高高她一头,微卷的黑发及腰。 血雾散去,灵归终于看清了那少年的脸庞。 桃花眼和鸦羽睫,眼眸漆黑如墨,鼻梁高挺,额前的碎发凌乱微卷。 眉宇间带着几分稚气,但更多的是几分独属少年的邪痞气。 不像个久禁于幽暗的阴鸷老妖,倒像是朵落在寒潭里的扶桑花。一身祭司服沉重繁琐,却遮掩不住鲜红色的少年气息。 少年轻轻拍了拍灵归的脸颊,竟然颇为不好意思说道: “喂,你没死吧,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饿得太久了,所以有点控制不好自己。” 灵归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烟紫的眸子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白雾气,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但眼中写满了怨气。 “不过,要说我为什么被封印在这里,皆是拜你们姑瑶巫族所赐,这封印就是拿九蛊巫铃设下的。当年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我实在是委屈,便从你这里来讨回点旧债来,也没什么不妥。” 少年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于是转而又笑了,宛若漆夜里盛放的昙花。 灵归一时真的搞不懂眼前这少年究竟是副怎样捉摸不透的性格,说他十恶不赦,可他明明能把自己直接吸成干尸,却还是放了手,事后还同她道歉;可若说他善良,他又强迫误入的她当了晚餐,还把她吸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灵归最后总结:这是只很坏、但是坏得没有那么彻底的妖怪。 但灵归终究还是有几分庆幸,她遇见的是个尚讲几分道理的妖怪,若是落进魑鬼那种完全丧失理智的东西手里,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嬴钺见少女迟迟不开口,率先沉不住气,开口道: “我又不会杀了你,你这么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我叫嬴钺,你叫什么?” 灵归嘴角抽搐了两下,虚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没力气讲话……” “喔……那你的身体也太弱了。”嬴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叫茯灵归。” “你只身一人入冥林,应是有所求之物吧。”嬴钺问。 “我是来找雪藏花的。”灵归答。 “雪藏花?就凭你吗?”嬴钺笑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我别无选择,这是我的责任。” 灵归嘴唇咬得泛白,眼神决绝。 “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 “我知道怎么找到雪藏花,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那你想要什么?” “帮我打破封印,放我自由。”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你看这八根锁棺链,每一根上都有九蛊铃蛊神施加的一层封印,需要将这八重封印全部打破,我方才能彻底自由。” “九蛊铃传到我这一代,蛊神早就跑干净了,所以我现在我弱得很,你还是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灵归无奈地摆了摆手。 “那你给我多吸几口,说不定我自己就能……”嬴钺微眯着眼睛盘算着。虽然这个巫女很弱,但她的血对妖来说是大补的东西。 灵归几乎要被气笑了:“我都快被你榨干了,一滴血都没有了,再吸,我会死的。” “我可以先陪你去找雪藏花,等你找到了,你再回来履行约定,如何?我连十七年都等过去了,再多等几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嬴钺邪气地笑了。 “好。”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和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达成了奇怪的交易。 灵归想,若是这交易能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被吸几口血而已,将养一段时日总归能养回来的。 趁着灵归吃干粮恢复体力的这段时间,嬴钺极其详细地讲述了他对于找雪藏草这件事的规划,十分复杂,灵归听得一愣一愣的。 嬴钺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根据他的描述,他们所在的位置在龙毒河正下方,这原先是姑瑶氏举行祭祀和安葬族人的地宫。 地宫内甬道四通八达,往南能与龙毒河出山口相连,往东是掏空了半座龙息山造的姑瑶大墓,往北有地下水路,能直接通入姑瑶山内。雪藏花,就在姑瑶山。 但往姑瑶山的地道与龙毒水脉和龙息山脉相交织勾连,设下机关封印无数。 姑瑶氏还借山水脉之力关押了无数妖兽,姑瑶神山沉睡后,龙息山脉也有所势弱,关押在龙毒河两岸的妖兽也蠢蠢欲动。 灵归想到老祭司预言中的天劫,或许正对应的是这群妖兽的出世。 待灵归体力稍稍恢复,便背上竹篓准备出发。在出发前,嬴钺挖开了墓穴中一块平平无奇的青色石头,底下竟然埋了一块骨头。 “封印尚未全破,我只能以本体的分身跟着你出山洞,所以你得把这块骨头带在身上。”嬴钺解释。 灵归觉得将别人的骨头戴在身上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奇怪,但还是将那截断骨用红绳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随后又拿出一股红绳在自己手腕上系了个结,另一端绑在少年手腕上。 嬴钺低头看着在自己手上系红绳的少女挑了挑眉毛,露出费解的神情。灵归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这是一种叫做红丝缠的蛊虫,如果我俩走散了,你就能靠这个找到我。” 红绳绑好后,随之融进了手腕处的皮肤,形成了一圈浅浅的红色痕迹。 “你是瞧不起我吗,我不会把你弄丢的。”嬴钺将手腕从灵归双手间抽了出来,摸了摸那道不痛不痒的红色痕迹,冷哼了一声。 “没有瞧不起你,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嬴钺绕到封尸坛后面,在一面画满壁画的砖墙前停了下来,伸出手在壁画上摸索,随后在一块砖头上按了下去。 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砖墙上轰然打开了一道暗门,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暗门中的两排长明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第3章 天劫至③ 盯着我干嘛,你也想吃?(剧…… 这暗道像是个草草了事的工程,四曲八折,盘旋向上,坡度不算很大,但很长,应是在山中攀升了很大的高度。走了约半个时辰,灵归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前半段的洞壁四周还算平整,有长明灯照亮。越往后走,甬道越狭窄,漆黑一片,洞壁也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青凤黎黎,极天微明!” 银铃轻响,铃音声中,一只凤羽缀翅的青色蝴蝶翩然而起,微光莹莹的鳞粉散落在青凤蝶经过的轨迹上,一片混沌的视线逐渐明朗起来。 嬴钺始终懒懒散散耷拉着的上眼睑终于抬了抬,颇为好奇地凑到灵归身旁。 看着灵归娴熟地操纵着铃铛,召唤出青色的凤蝶,嬴钺点评道: “你这术法还挺新奇。” “当然,这可是本巫女苦心钻研十余年的结果。”灵归有些骄傲地翘起下巴,青色的鳞光衬地她格外白,像只傲娇的大鹅。 “哦?是吗?” 嬴钺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鬓边垂下的一个彼岸花纹的银片坠子。随即淡淡地补了一句: “倒是挺适合过年的时候逗小孩儿玩。” “……???” 灵归还未敛起骄傲的神色,便听出来小鬼的阴阳怪气。但她也是个伶牙嘴俐的,垂着眸小声嘀咕嘲讽道: “我天天在光明里生活惯了,便受不了摸黑走路,自然不能和你这种久居阴暗洞窟的阴湿妖怪比……” 嬴钺冷哼一声,他确实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花哨术法,他的视物能力不会受黑暗所限。但不得不承认,有了光的路,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 就好像糖这种东西,对妖怪来说没什么用,但他偏偏贪恋那种甜腻的感觉一样。 “随你怎么说。” 嬴钺擦着灵归的肩膀挤到了她前面,发带上一个镂花的小银叶好巧不巧地勾住了灵归的几根头发,扯得灵归头皮生疼。 “诶诶诶!啊——” 那几根头发就这么水灵灵地被那小银叶子揪下来。 “快跟上,我看到出口了。”嬴钺走得极快,转眼已经消失在甬道的转角。 “来了来了。”灵归小跑跟了上去。 转过几个小弯,甬道已经狭窄到只能弯着腰通过。有新鲜的风扑面而来,灵归知道出口已经不远了。 钻出洞口,灵归着实被吓了一跳。洞外是一个仅能容纳三四人的小平台,准确来说,只是个崖壁上凸出来的一块巨石。 往上看,壁立千仞,乱石嶙峋,裂谷之间仅能窥到一线天空。下方便是万丈深渊,隐隐传来流水声音。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路的样子。 等等,嬴钺去哪了? 灵归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一直走走她前面的嬴钺此刻早已没了踪影。 不会是抛下她一个人跑了吧? “往下看。” 嬴钺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下传来,灵归连忙趴到石台边缘,朝下望去。 灵归这才发现,这巨石边缘固定着一个铁环,铁环上有一铁链垂在下面,而嬴钺此时正顺着铁链向深谷中滑去。 “喂,你这是要干嘛!” 灵归虽说不恐高,但她惜命,这铁链也不知道牢不牢靠,这深谷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怎么能就这么莽撞地跟他下去。 少年顿住了下滑的动作,仰头看向巨石上的灵归,穿谷而过的山风将他的祭司长袍和头发扬起,像一朵盛开的黑色山茶。 “下面有路,跟着我走就对了。” “…………” 看着眼前望不到底的深谷,灵归犹豫了良久要不要跟下去,但眼下的确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喂,你怕不是恐高吧?” 少年勾着唇嘲笑道,发带上的银坠子在风中肆意碰撞,划出一道道银白的弧线。 “我八岁便在悬崖峭壁上采药了,谈何恐高?” 灵归反驳,随机咬咬牙,旋身跳下巨石,双脚勾住铁链后,顺势攀附到铁链上,顺着铁链往下滑。 凛冽的山风带着冰凉的水汽迎面袭来,灵归能感受到铁链每一丝轻微的摇晃和铁环处铁锈摩擦的吱呀声。 身子发软,手脚也有些冰凉,攀登在实实在在的山崖上和完全悬空的感觉究竟是不同。灵归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害怕了。 嬴钺不过一会儿就向下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 再抬头看时,只看见那紫色的一团,呆愣在铁链上,随着铁链在空中摇晃。 “睡着了?怎么不动?”嬴钺坏笑。 “铁链太凉,冰手。” 灵归悬在颤巍巍的铁链上答道,咬了咬泛白的唇,随后稳住呼吸,匀速向下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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