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撕裂一道伤口,将里面溃烂的腐肉剖到阳光之下,索菲亚无所谓地说出了这个让整个恺撒都畏不敢言的真相,让试图以此来威胁自己的人,反到失去了筹码。 她上前一步,“可即便如此,你依旧得不到你想要的,因为他爱的人始终是我母亲,让我猜猜,你之所以隐忍这么多年,突然对父亲起了杀心,一定是知道了他打算将马赛的继承权交给我吧?这让你多年付出全都变成了笑话。” “住嘴!” 婕勒丝夫人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可索菲亚并不会如她所愿,她知道自己说对了,冷眼看着眼前大喊大叫的婕勒丝夫人,不疾不徐咬词清晰,以便她能听得更加清楚。 “你以为他将我抚养长大,只不过是为了缅怀死去的妻子,毕竟菲利普·兰斯凯特比我更有资格成为他的继承人,可那又怎样?我的父亲爱我母亲,爱到可以忽略她的孩子是为别人所生,而你,婕勒丝夫人,还有你的孩子,都只能像件被别人丢弃的衣服,永远不能得到正视……” “凭什么?!” 婕勒丝夫人用力拍打铁门,徒劳地阻止着索菲亚,到最后已近乎癫狂一般,朝她吼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我为他诞下了子嗣,可他依旧要娶那个女人!!” “因为他不爱你。” “不!”牢房里的女人疯狂摇头,“哪有什么爱不爱的,人最爱的不就是自己吗?不然他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说到这里,婕勒丝夫人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石头在铁门上刮过一样让人难受,“那个女人实在太蠢了啊!居然就这么心无芥蒂地跟我走进了那个房间,还有你!!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一个人跑到那么隐蔽的地方?明明你身边的侍女看你看得那么紧。” 她指着满脸震惊的索菲亚,嘲笑道:“那是因为——这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呀!” 第41章 艾尔德公爵 就在索菲亚夫妇抵达王都的那天夜里,马赛的艾尔德公爵因伤势恶化而不治身亡。 犹如深夜无法承重的枯叶,突然垂落的一滴露珠,没入尘土,悄无声息。 当天傍晚,索菲亚有些失神地走出西勒尔塔楼,乔恩公爵迎面匆匆走来,身后则跟着菲利普·兰斯凯特,两人不知为何看着都有些狼狈,脸上甚至还有淤青,可索菲亚一时半会没有心思去探究,她刚才在塔中和婕勒丝夫人争执了半天,早已精疲力尽,她故意虚构了很多不存在的事,本想让婕勒丝夫人也体会一下在意之物被一点一点夺走的滋味,却不想对方经不住刺激,反倒吐露了不少真相。 原来她的母亲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背叛她与父亲的婚姻的。 索菲亚只觉得眼前阵阵恍惚,她曾以为的母亲与人有染,一直都是来自王权逼迫的结果,而当初将她推入地狱的自己,也不过是一只被丝线操纵的木偶,沿着对方设定好的剧目轨迹,上演了一场对她而言如同噩梦一般,在记忆中反复循环的情景。 可索菲亚还来不及感到悲伤,就被乔恩公爵凶巴巴地拉上了马车。 “艾尔德公爵说要见你。” 他眉头紧锁,不等菲利普·兰斯凯特上车,便迅速挥动缰绳,而索菲亚还没坐稳,差点仰面摔了出去,在千钧之际被乔恩公爵揽腰扯了回来。 她一头雾水地靠在他胸前,抬头看去,而他嘴唇紧抿,下颌角轮廓冷硬,周身散发的低沉气息,让索菲亚后知后觉地涌出一丝紧张,“我下午让侍女传话给你了,说我要出去一趟……” “嗯。” 乔恩公爵淡淡地应了一声,索菲亚更觉心虚,“你生气了?” “没有。”乔恩公爵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驾着马车,“不就是辛辛苦苦给自己夫人做了午餐,结果发现她跟情敌跑了而已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 这话显然已经没法接了,索菲亚头疼了起来,正思索该如何哄他时,乔恩公爵却继续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索菲亚,你必须快点回去。” 索菲亚怔了怔,“为什么?” 乔恩公爵没有回答,只在片刻后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暗红色的瞳眸里溢满了悲切的怜悯,令索菲亚不由得心脏一滞,一种隐约可预见的猜想在脑海中乍现,“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可回应她的却是乔恩公爵的沉默,索菲亚愣愣地看向前方,强烈的不安一路伴随她回到艾尔德公爵府,当她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间,发现有不少人正围在床榻前,有兰斯凯特家世代封臣,也有宫廷里任职的学士,觉察到索菲亚进来,全都向她投去视线,而艾尔德公爵则躺卧在床上,朝她所在的方向道:“都回来了?” 那样子似乎和早晨时无异,只是眸光落向索菲亚时,仿佛深秋弥漫的浓雾,涣散在她周围,索菲亚慢慢地走到床前,不敢相信也不敢说话,而艾尔德公爵微微皱眉,“索菲亚?” 那疑问的语气似乎印证了索菲亚的猜测,她轻声试探道:“您的眼睛…?” 可艾尔德公爵并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道:“既然来了,那就听好了,从现在开始,索菲亚,你就是马赛的新任领主,在场的每一位都会为此作证。” “什么?” 索菲亚惊讶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艾尔德公爵继续道:“要牢牢记住你的义务,索菲亚,兰斯凯特是你理应肩负的责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哪怕时间化作尘土,也无法将这个事实改变。” 他似乎还和从前一样,总是以命令的口吻告诉索菲亚要怎么做,或者应该怎么做,如同每一位强势的家长,理所当然地左右自己孩子的命运。 可原本对此厌烦的索菲亚,此刻却感知到了隐藏其中的深沉的情感——艾尔德公爵一直视她为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改变过。 “为什么?” 索菲亚喉咙里已梗塞难言,却听艾尔德公爵似乎叹息一声,低沉有力的嗓音突然染上了一丝伤感,“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能感觉得到,猛烈的毒药早已剥夺了他存活于世的可能,他没有阻止,只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夜幕已至,房间里烛火闪烁明亮,而床榻前的见证者们也悄然离开,只剩下这对父女在作最后的告别。 “菲利普已经告诉你,我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艾尔德公爵空洞的眼神从索菲亚面前扫过,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一般,嘴角微微扬起,“那段时间,我有时会看见玛格丽特走进了房间,她坐在床角的位置,没有说话,或者说我们都没有说话,就好像很多年前我们吵完架之后一样。” 突然听到他提起母亲,索菲亚有些惊讶,思绪也跟着一起回到了过去,那时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争执,时而克制又时而疯狂,那些夹杂着怒意的词句,源源不断地充斥在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而年幼的索菲亚则在一旁看着,不哭也不闹,如同一只精致的没有情绪的机械娃娃。 大概再也没有哪个孩子能像她那样安静了,艾尔德公爵沉浸在回忆里,觉得她就像一个诅咒,搅得所有人都支离破碎,每当他与妻子不欢而散,总会看见她用那双和妻子一样漂亮的,如星夜般黑亮的眼睛沉默地注视他,那清晰到直白的无辜令人心生怜悯。 ——这世间的恶都还未来得及在她身上沉淀,她便已身处在地狱的漩涡。 “我们总是因为你而发生争吵,因为你不是我的孩子,而我本应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杀了你的。” 艾尔德公爵说得随意,就好像自己当时只是想扔掉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而已,他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在梦里,玛格丽特总是沉默地看着他,仿佛一首温柔的诗,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一样,可仔细回忆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好像大部分时候她都在流泪。 为什么要流泪呢? 艾尔德公爵用力回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清了,疲惫的感觉在渐渐上涌,如同毒药顺着伤口蔓延,他看着眼前黑暗,嘴里喃喃道:“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她是否爱我,或许…我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为了逃离王室…而不得已妥协的选择吧……” 他的声音慢慢微弱,直到尾音消逝在永远的沉默里,生命的凋谢从来都是一瞬间,而索菲亚早已泪流满面,她弯腰俯身,握住艾尔德公爵手,就像小时候被他牵着从那些不敬于她的人面前走过一样。 “她将最炙烈的情感都给了你,父亲,她爱你。” 索菲亚在他耳边说,可他却似乎已经听不到了。 当夜半的钟声敲响时,马赛的领主艾尔德公爵溘然长逝,索菲亚在他身边坐了很久,久到乔恩公爵忍不住推开房门,上前将她轻轻搂住,“别太伤心了,夫人,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艾尔德公爵的死并非偶然,尽管婕勒斯夫人承认了罪行,但能在一众训练有素的骑士军面前成功刺杀目标,这显然不是她一个情妇能够办到的。 乔恩公爵不无担忧地对妻子说:“想要你父亲性命的人不止婕勒斯夫人,当时在场的还有王后他们,王室已在向我们悄然宣战,所以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 而艾尔德公爵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召集封臣在王都待命,以应对国王卫队和受雇于王室的各地自由兵团的压力,如今他已去世,而他的女儿则成为了新的目标。 索菲亚闻言慢慢地抬头,她泪光如雨地看着乔恩公爵,“我要带他回马赛。” “好,我去找人安排。” 乔恩公爵明白她的意思,他温柔地应允,随即吩咐随行的骑士准备将艾尔德公爵的尸体运送出城,一切很快便被安排妥当,而索菲亚红着眼与公爵府的人告别,包括菲利普·兰斯凯特,她再次向他提起那个承诺,表示将来必定会把马赛的继承权交予他的孩子,可菲利普·兰斯凯特只是摇了摇头,说:“快点出城吧!” 索菲亚张了张嘴,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深夜的王都裹陷在无尽的黑沉之中,令人寸步难行,而正当索菲亚和乔恩公爵登上离城马车之际,几十名披甲执锐的士兵突然举着火把层层叠叠地围了上来,为首的人笑眯眯地站在马车前,对索菲亚说:“先别急着走,夫人,国王陛下还想请您去王宫一叙呢!” 竟是刚才在房间里见证索菲亚圣神继承权的维里亚克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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