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多年。灵珠上残余的魔气太过浓郁,僧人的弟子们日夜看守,渐渐染上了魔物的习性。入夜后无知无觉,仅凭本能去靠近黑色灵珠吸食魔气。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回忆至此而终。 燕鹤青蓦然睁开了眼,后背冷汗涔涔。回忆中血肉被一点点啃噬干净的痛楚实在太过明晰。燕鹤青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直到乌归涕泪交加地扑到她面前,那种混乱失真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燕鹤青神色冷淡地看着他,难得地放缓了语气:“怎么了?我又没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乌归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方才好险。尊主,你不知道那时你碰了黑色珠子后,那些僧人疯了似的往前扑要和我们拼命。尊主又恰好昏了过去,险些都要在那里丧命……” “吱呀”一声,门开了。顾屿手中端了碗褐色药汁走了进来,边走边劝道:“唉,元兄你别急啊,这北鬼主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一枚沾染了魔气的珠子而已,死不了人的。” 燕鹤青微一挑眉,压低声音道:“……………………你说得对。” 顾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嘛,我就说—” 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抬头,对上了燕鹤青略带戏谑的眼神。登时手一抖,碗中药汁洒了出来,皮肤被烫红一大片。 燕鹤青看着他,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行为也可以称得上傻缺。 顾屿浑然不知自己在北鬼主心中的形象成了傻缺。明明方才安慰乌归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淡定,此刻亲眼见到燕鹤青平安无事醒了过来后,却不由得心中酸楚,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再看,垂目敛眸,快步走到燕鹤青身边,沉默着将药碗递了过去。 燕鹤青不动声色地向药碗里瞟了一眼:“……这是什么?” 乌归仍旧抹着泪,慢吞吞地答道:“哦,托梅城主寻来的安神的药。” 唔,这药看上去就很苦。 喝不得。喝不得。 燕鹤青心中满是抗拒,面上神情高深莫测,随口应道:“行。放一边就好。” 顾屿没动,反而眉梢微扬,固执地将药往她面前递了递:“趁热喝才有效。” 乌归站在他身后猛猛点头。 燕鹤青:“………………………………” 所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才会从一堆人中挑中这两个不上道且不省心的东西?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梅乾恰到好处地走了进来。燕鹤青从未觉得这人如此顺眼,从顾屿手中接过药碗放到了一边,向梅乾道:“梅城主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梅乾仍旧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走到燕鹤青身边,躬身道:“北鬼主大人请讲。” 燕鹤青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冷声道:“这枚灵珠,你可知是从何而来?” 梅乾直起身,轻叹一声,正色道:“……知道。这灵珠,是燃灯大师的遗物。” “三百年前燃灯大师以身饲魔,羽化圆寂。圆寂之地,只留下了这枚黑色灵珠。兰因寺中的弟子本以为这灵珠带来的是福缘,未曾想却是祸端。 待我察觉之时,寺中众僧受这魔气浸染已深。我灵力薄弱,捍动不了这灵珠。只能设下禁制,不许他们夜间出寺,随意伤人。如此三百余年……咳,多亏北鬼主大人您路过此地,为我这三城拔除了祸根。唉,于情于理,我都当感激。” 燕鹤青默不作声地听他述说,仔细瞧着梅乾面上神情。见这一番话说完倒也不似作伪,心下信了五六分。 她将黑色灵珠攥在手中,状似无意道:“那梅城主可知燃灯大师因何而逝?这灵珠又为何会沾染上魔气?” 梅乾笑了笑,无奈地一摊手:“这我也不知。这凶手数百年间了无踪迹,我纵然有心要查也无从查起。” 顾屿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问道:“冒昧问一句,梅城主同燃灯大师有何渊缘?梅城主……似乎不太愿意提起他。” 梅乾面色不变,听了这问话倒也并不生气,反而坦然道:“燃灯大师于我而言,亦师亦友。他……救过我的命。我年幼之时,父母双亡,居无定所。 燃灯大师收留我,亲自教导,实有再造之恩。至于这位公子说的不愿提起,大约是因为心中对燃灯大师敬重太过,不愿轻易提及罢了。” 顾屿微一抿唇,向他躬身行礼,轻声道:“抱歉。” 梅乾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随口劝了劝燕鹤青好好休息,对灵珠只字不提,走了出去。 三人休养了几日,见城中并无其他异状,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待一切打点好,燕鹤青终究还是将灵珠还给了梅乾。梅乾倒也并不惊讶,将灵珠接过,表示会为它再寻个更牢靠的封印。又送了燕鹤青两大袋银钱作谢礼,乌归和顾屿一人搂着一袋,脸都要笑开了花。 一切结束,三人辞别了梅乾,向东部鬼城进发。 梅乾笑眯眯地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走远,面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缝隙。“哗啦啦”,一张完整的人皮从他身上脱落下来。而人皮脱落后露出的另一张脸,卷发赤眸,阴沉狠戾。 正是指挥魔物们啃噬了燃灯大师的那人。 他笑得邪肆而又狂妄,双手扶在墙楼上,尖声叫道:“傻子!一群傻子!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原来也是个糊涂虫……几句谎话就骗过的糊涂虫……哈哈哈……和燃灯那老东西一样!一群傻子!” 身后城池迷雾四起,待到雾散之时,已然千疮百孔。僧人们双眸赤红,尖齿突起,抓住卖商品的摊贩们拼命啃咬。一时间城中处处哀嚎,血肉横飞。白骨如山,血流漂橹。 梅乾懒洋洋地倚在城楼上,手中将那枚黑色灵珠一接一抛,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老东西,老顽固,睁眼看看吧,这就是你想舍身救的世人,这就是你想普渡的众生。褪去那层装模作样的人皮,贪婪丑恶,令人作呕。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血海无边,罪孽无边,你又要如何劝他们回头? 梅乾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溢出了泪花。 佛陀舍身饲虎,换来的只是恶虎更加贪婪的胃口。牲畜而已,何谈渡化? 燕鹤青一行人向东走了许久。顾屿忽而叫住了燕鹤青:“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三城城主绝不对劲,鬼主大人不管管么?” 燕鹤青淡淡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然呢?那城池根基腐朽,城中也并无活口。我该如何去管?” 绝无活口?绝不对劲? 乌归呆愣愣地听着他们谈话,默默张大了嘴巴。
第43章 成亲 我们三个是真心相爱的。 陆岁岁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她英明神武威风凛凛十七岁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师兄会栽在乡野里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阵法上。 这件事离谱到她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奈何她坐在石头上,闭眼睁眼又闭眼, 满怀期待地再睁眼时,陆沉年仍然被困在阵法中……且闪躲腾挪的身形愈发狼狈。 半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响,陆岁岁十分警觉地抬头看天,只见方才朗朗青天此刻阴云密布,骤然劈下一道赤红天雷,直直冲向仍被困在阵法中的陆沉年。 她一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什么礼节风度,赶忙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师兄,快躲开!” 陆沉年眸色微沉, 一把推开阵法中扑上前的巨石, 身形轻巧地闪到了一边。天雷劈下, 刹时巨石成灰。陆岁岁松了一口气, 跌坐回了石头上。陆沉年的处境却依旧不妙,阵法中风雨雷电接连落下, 身侧狂沙幻化作毒蛇猛兽,去而复返。 陆沉年面色苍白, 唇边溢出几丝殷红血迹,眼瞧着就要支撑不住, 陆岁岁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痛得双眼飙泪, 终于承认了这不是梦境。她心一横,双手拢作喇叭状放在唇边,开始大叫“救命”。 奈何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搬来一个救兵。阵法中, 陆沉年单膝跪地,原本俊美的面容已然狼狈不堪,身上伤痕遍布,回头瞥了一眼陆岁岁,仍旧苦苦支撑着不肯倒下。 陆岁岁向他走了几步,眼眸明亮湿润,简直要哭出来了。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明朗少年音:“唉唉唉,方才喊救命的是你吗?” 陆岁岁泪眼朦胧,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只见一蓝墨色衣衫的俊美少年眼眸微眯,看着她轻笑道:“怎么还哭了?” 他走上前,看清了阵中情形,面色不变,只轻轻叹息。转瞬身形便已入阵中,他并没有去管陆沉年,反而自顾自地手中拿着一柄短刃对着阵法中的物件左敲敲右打打,侧耳屏息仔细听着声响。寻到某处时,眼眸一亮,一道破符生效,阵法骤然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待光芒散去,陆沉年手中一柄剑插在地上,额角汗水滴落,整个人跪倒在地,不住喘息。 陆岁岁抹了抹眼泪,赶忙上前将他扶到了一边,又转过身向那蓝墨色衣衫的少年道谢:“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生无以为报,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顾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将短刃拭净重新插回鞘中,向她问道:“姑娘和这位公子这是要去何处?怎么会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陆岁岁担忧地瞧着陆沉年,手中浅绿灵力流转,拢在身躯上为他愈合伤口,随意答道:“入城啊。听闻那魑魅城中有妖兽横行,我师兄说要入城中为民除害来着。” 为民除害? 顾屿的神色忽而微妙起来。方才那阵法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初级法阵,连这种法阵都闯不过的人……确定是要去为民除害而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他咳嗽一声,很有良心地提醒了一句:“姑娘,这位公子恐怕伤得不轻,不如还是先寻个客栈休养些时日再去……咳,再做打算。” 许是被他语气中太过明显的怀疑刺痛了,原本沉默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陆沉年蓦地睁开了眼,冷冷出声道:“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能为他们斩妖除魔?” 顾屿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话不能这么说。他眉梢微扬看向陆沉年,礼貌地放缓了语气:“唉,没有信不过公子的意思。只是人受伤了总得先休养,将来才能为民除害斩妖除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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