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因为被防备而感到丝毫的伤心,在他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孩子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也会自己先当着他们的面先吃一遍的。但小家伙们自己意识到了这些,他就没有再多事。至于心里面对于幼崽的一通夸夸,他则没好意思真的当着这些不是很熟的小家伙们说出来。 其实按照物种的天性,他这个年龄的少年人是不会对于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幼崽以外的孩子有太多好感的,但地上区的教育是不同的。几百年来,整个地上区的人都在面对繁衍难题,即便他们科技飞速发展,能够实现完美的体外卵合,可胚胎放回母体后,依旧很容易失去活性。子嗣艰难,幼儿园一个班连十个孩子都难以凑出的情况下,人们开始宠溺到近乎偏执的对待幼崽,哪怕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那些。于是教学里也加入了这些因素,哪怕本身就只是孩子,依然会被教育要呵护关爱其他孩子、更小的孩子、以及怀着孩子的——孕妇。 于是在典星的认知里,孩童就是天真无邪,需要被保护着的弱者形象。他对眼前的这些小家伙毫无防备,所以,当在今天愉快的相处中,一个孩子突然问他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时,他会认真的回应:“哥哥本来能走路的,是因为腿受伤了所以暂时需要坐轮椅”。 那孩子思索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像是分享秘密那般告诉典星:“阿一哥哥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医师,他曾经帮小二十一的肚肚再也不会痛啦!轮椅哥哥找他帮忙吧,他一定可以治好你!” 典星一愣,还在消化小家伙分享的消息,小家伙已经接着补充道:“对了,轮椅哥哥,这是我们鸢尾花英雄小队的秘密,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哦!医师的脾气都怪怪的,而且又很稀有,被其他人知道的话,他可能会直接搬家的。”小家伙很是无奈地摊手耸肩。 典星笑着点点头表示他会保密的。 小二十一,就是说话的这孩子,阿一则是雀斑男孩,这里所有的小家伙都只有序号,没有名字,怕孩子伤心,他不好意思问为什么不起名。鸢尾花区是他们所在的这片大区,英雄小队则是小家伙们看儿童绘本后,他们自己起的组织名。这并不是此时的重点,他刚刚,听见这孩子说,有医师可以治疗他的腿。也许,他不用等到回地上区就可以站起来了! 少年人大多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典星被迫坐了两个星期的轮椅,哪怕有较为便利的生活条件,也早已经觉得不耐烦了。平时没有表现出来,是自小受到的教育带来的良好教养所克制着。他的自愈能力不错,腿上的骨头已经在逐渐生长,然而由于缺乏医师帮助,于是扭曲的骨骼只能错位生长着,带来的便只有疼痛,这疼痛每日都在增强,持续得更久,突发的频率更多。这会儿听见有机会更快的恢复站立行走的能力,他感觉他的心,跳得好快。 "我……我可以吗?医师会不会不愿意医治我?"典星有些忐忑地问,而话一出口,他便先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样追问一群小孩子,实在是奇怪极了。 意外的是,小家伙们中,有人接下了这句话。 “没问题,这位医师喜欢小孩子,你可以去试试。”说话的孩子有些陌生,好像是大一些的孩子里,不爱往他身边凑的其中之一。 典星有些好笑,他也不算是小孩子呀,不过这小家伙说得没错,他完全可以先去试试看。 “那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过来……可以见到阿一?”他便顺势继续问着。 “三天后,全天都可以。”那孩子给出了准确的时间,准确得令典星有些惊讶,继而他又想,也许大一点的孩子会去哪里打工学习经验或者赚取货币什么的,这是在地上区也很常见的情况嘛,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天典星依旧按时告辞了,回去的路上,一个小个子的裹黑袍的身影从暗处走出,与他擦身而过,他没有额外关注。 而那个裹着黑袍的小身影却认出了他,这身影在与典星擦身之后,转过身,久久地、深深地凝望着坐在轮椅上逐渐远去的他。 良久。 第二次,机会,他想着。 他回转身子,缓慢而沉重的进到“托儿所”。 在几个大孩子殷切的目光中,摘下黑袍兜帽的雀斑男孩阿一,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在小家伙们的话语中知晓了今天发生的谈话。 三天后,正是交租期限之前的那一天。 阿一只发出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 …… 典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数次想张嘴告知少女,他从“托儿所”听来的关于医师的消息,以及他对于早日能够正常行走的渴求,却又无数次放弃。 他其实理不清思绪,他知道宋年对他挺不错的,以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角度。 然而他并没有遗忘初见时少女对于生命的漠视态度,虽然她最终救了他,但依旧无法抹去那一丝丝,明明微小,却又根本无法忽视的,像芒刺扎在愈合的伤口中一样醒目的——对她的不信任。是的,他既相信宋年不会加害他,又未曾完全信任她。 有着这层心思在,他最终说服自己,也许这少女确实不认得医师,所以无法帮助他医治伤腿,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呀。既然那些小家伙让他保守这个秘密,他就不说了,当做一个惊喜吧,等到时治好,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三天后,按照约定,典星满怀期待地再次来到“托儿所”。 阿一已经在门口等了一阵子,见他真的来了,眸光转暗,面上却还是笑脸相迎,带着他进到院子里。又和小家伙们呆了一阵子,典星寻到空档,忍不住主动提了想去见见医师的事情。 “好,我带你去问问。”阿一点点头,与典星一同告别小不点们,推着他出了院门。在不认识的小路上,拐来拐去,一路行走,周围越发昏暗且渺无人烟了。 典星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只知道怕这孩子推着自己走会累,很多次提出,他自己扭轮子完全没问题,阿一可以在前面带路的想法。 “没关系,不累的。”阿一每次都没有同意,继续沉默地推着典星前行。 典星拗不过他,也不再坚持,脑子放空地胡思乱想,还真让他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他马上便磕磕绊绊地问身后的孩子:“我都忘记问了,医师的诊金是如何收取的?”他差点问出地上区的货币可不可以这种话,但还算有点机灵,把它咽回了肚子里。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接着,后脖子一痛,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阿一拔出已经注射完的针管,随意地丢在地上,拍了拍手。 “出来吧。”他说。 几个近乎融入昏暗街巷阴影中的人型缓缓围了上来,越到近前,越有压迫感,真贴近了,便可发现这些人简直异常壮硕。如果典星看见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感觉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可以啊,小鬼,不声不响干了票大的。”一个人掀开典星的兜帽,打量着昏睡过去的少男,接着就满意地用蒲扇一样大的手掌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过于巨大的体型差下,阿一没有站稳,晃了一晃,却没吭声 。 “走了,干活。”这人根本没在意男孩的反应,招呼着他的同伴,自己上前把典星拦腰扛起在肩上,转身就走。 阿一跟在后面,身高腿长带来的步伐差距下,他不得不跑起来才能跟上前面这伙人,但他并没有表示不满。反而看着挂在领头那家伙肩上,随着他大步走而晃来晃去的两条腿,特别是其中一条明显不正常扭曲着的那条,他还是开口,说了声:“轻点吧……” “有什么关系,老爷们又用不上外面这层皮囊。”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想着小鬼干大的,他们分成也不会少,看在报酬的份上,他还是把这个对他来说还算轻的少男改成了抱姿的拢在身前。 一行人快速到达了一片已经毫无光亮的旧街废墟中,他们却好像不被黑暗影响一样的依然快步行走着,又转过几个弯,走最前面的那人冲刺几步,打开了一扇就藏在废墟中的门。 门内同样一片漆黑,像嗜人的巨兽张开的大口一样阴森可怖,但几人很是自然的进入,并在门后小小的空间里站好,拉上了门。 第13章 一些往事 头顶灯光亮起,这个方形的小小空间便被照得一览无余,墙壁上几个刻着数字的圆形按钮很是显眼,这方形空间,赫然是一台电梯。 按下数字,电梯快速下行,带着这个少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片区域。 宋年听到六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很不巧,正用以绘画图形的铅笔尖“咔嚓”一声轻响,折断在纸上。 这声音按理来说很是轻微,在连续响起的钟声里,它几不可闻。 可宋年却觉得,她的心跳,随着笔尖断裂,漏跳了一拍。就好像,笔尖并不是折断于纸上,而是在她的心上、耳中、脑海里…… 她轻笑一声,不过是刚巧质量不好断掉了而已,挥去莫名其妙的联想,从一旁拿过小刀来削笔。 那样精准稳定的一双炼制药剂的手,明明已经熟练的削了几年铅笔的手,却意外的,被她自己用削笔的小刀,深深地划破了。 殷红血液霎时间便铺满了她面前的白纸,她一时竟有些眩晕之感。 她并不晕血,也不是怕痛,只不过是乍见这艳色于眼前绽开,漏了几次呼吸罢了。 眨着眼,宋年缓和情绪,放下小刀,起身去找药。行动间衣物摩擦带动的风里,饱吸血液的,本该已经很厚重的那张白纸,飘扬而下,诡异地在空中划过不可能的轨道,静静地落在少年每日休息的地铺上。 这一次,宋年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五指张开,抚在自己胸口。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隔着胸膛,却几乎要敲痛她的手指。 这一切意外,都代表着——不详。 可究竟是哪里? 她慌忙出了卧室,安娜奶奶依然在乐此不疲地照顾她的花草,没有任何异常。倒是安娜闻见了血味儿,反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宋年简单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划伤手了,便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不住地环顾这客厅。 客厅中心,那台有线电话安静的睡在桌上,没有动静。 大钟报完点,恢复平静,只剩下有节奏的,指针走动时发出的轻微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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