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濯跪坐在地,身边一盆装着清水的木桶,他手里拿着块布,一丝不苟地擦地。 因为干活,他将袖口向上掖了两寸,露出一截腕骨,肤如冷瓷。 回头一看,他就着这个动作直接向宁杳行礼:“宁山主。” 宁杳将手中东西搁在桌上,扶他起来:“你说你,伤都没有全好,身子还很弱,着急做这些活干什么?” 风惊濯道:“我已经好很多了,可以做事。” “那也不用急于一时啊,我这房间都乱了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宁杳手不经意碰到桌沿,挑挑眉,摇动几下,“咦?这桌子不打晃了哎。” 她回头,眼睛亮亮的:“你竟然能修得这么好?” 风惊濯点头:“是,举手之劳。” 有点东西,真是有点东西。这张桌子,她爹当山主时就晃的不行,她小时候没少当马骑。这几年,晃的更厉害了,但她不在乎,就没换,合计塌了再说,没想到竟能见到它稳如老狗的一天。 宁杳由衷感叹:“惊濯,你手好巧!” 她伸出一个大拇指。一个……觉得有点不够,两个一起伸出来,比到他眼前。 风惊濯浅浅弯唇:“不敢当,我身无所长,只会打理些琐事,望山主不要嫌弃。” “太谦虚了,你可比外边那几个人有用多了,他们谁主动帮我干过活啊。来来来,你先别干了,坐下。”宁杳拉过风惊濯手腕,领他坐在桌边,自己也在对面落座。 风惊濯低头,下意识摸摸自己裸。露的手腕,默默将掖起的袖口放下。 宁杳将桌子上那碗浅灰色的糊状物往前推:“这是给你治脸上伤疤的药,我让狗竹调配的,那家伙最喜欢护肤养颜了,弄的东西一定好,你试试看。” 风惊濯看着那碗东西,抬手碰了碰脸。 宁杳问:“怎么了?” 风惊濯低低道:“宁山主,我相貌丑陋,给落襄山上的人添了麻烦吧。” 宁杳一听,在心中大骂宁玉竹狗,她就知道,他每次说话都那么大声,风惊濯一定听得见:“你别管别人说,不是因为那些,脸上一直有疤痕,自己不会不舒服吗?” 他说:“不会。” 不会?宁杳疑惑地望着他。 风惊濯声音轻轻的:“这本就是我自己伤的。” 宁杳完全没想到,他脸上的伤,是刀痕与烙印层层叠叠,触目惊心,她一直以为他遭受了什么酷刑:“怎么会是你自己?你怎么能……” 风惊濯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没多说旁的:“其实也没有什么,这样……也挺好。” 宁杳观察他神色,眉心微拧:“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 “不是,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我……” 要怎么启齿呢?那日,慕容莲真到玄月仙宗挑选妖宠,指明要龙族。他与几十个龙族一同被带上去,慕容莲真见了他的容颜,先是惊艳,而后痴迷。 在酆邪道宗,他生不如死。不得不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才能自伤一二,只为少受些屈辱。 风惊濯沉默下来,自己的名声早在口口相传中受尽了脏水,凭他一人苍白无力的描绘,只会显得虚伪难堪。 忽然,手腕上落了一道力道,是宁杳握紧他的手:“你自毁容颜,想招惹慕 容莲真的厌恶,她就不会凌。辱你了,是不是?” 风惊濯抬眸,颤声问:“山主觉得,我将慕容莲真的宠爱,看作是凌。辱么?” 宁杳着急:“这不是废话么!” 风惊濯垂头,声音极低:“是……我不想她碰我。” 宁杳在义愤之余,还有点心虚:他这样,也不知在酆邪道宗受了多少折辱,肯定心理阴影很重,自己一着急还抓他手,他都不敢动。 她不动声色松开风惊濯手腕,“要是这样,你更不应该拒绝修复容貌了,做错事的,是强迫别人的人,你为什么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道理得好好与他讲讲:“因为你生的好看,别人见了想欺负你,你就把自己的容貌毁去,这不会让坏人心生愧疚,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更要来欺负你;你的刀子要向外,直接就打,打的他们再也不敢动歪心思,才是保护自己。” 风惊濯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看着怪心酸:“可我没有这样的本事。” 宁杳说:“你没有这样的本事,是因为那些坏人抽走了你的龙髓,让你无法聚起灵力,难以修炼。只要有了龙髓,你修炼起来,一定不比他们差。” 即便是安慰的话,也叫人心中生暖。虽知再无可能,风惊濯依旧感念:“多谢山主,我定会用心修炼。” 宁杳冲他一笑:“只凭修炼是修不出龙髓的,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就给你吃落襄山特产的小蘑菇,你的龙髓就能再生了。” 风惊濯完全呆住。 落香山特产的小蘑菇,难道……他不敢置信:“宁山主指的是……九阴寒灵芝么?” 宁杳哎一声:“你知道这东西?” 当然知道,天下间谁人不晓,九阴寒灵芝乃落襄山至宝,万年一株,活死人,肉白骨,涨万年功,是求都求不来的灵妙神宝。 风惊濯被这话打的茫然回不过神:“山主为何要给我用……岂非暴殄天物……” 宁杳道:“你用得上啊。” 而且,她有点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对他一笑:“那个……不用就过期了。” 风惊濯问:“还能过期?” 宁杳点点头:“是啊,真的,九阴寒灵芝功效最好的时候就那么一段时间,要是不用,渐渐没了水分,就干瘪了,那就真的跟普通蘑菇没有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炖起来格外香。” 风惊濯默了默,道:“既如此,山主也可自用或交由其他族人使用。” 宁杳坐直身体:“可是我们都好好的啊,用不上,你伤的重,当然给你用。” 她说:“这一万年得这一珠,刚好已经结果了,可山上的人个个身体倍儿棒,恰好你龙髓尽失,正是需要,不给你,给别人,那不是有毛病吗?” 风惊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见过她威严的、机灵的样子,偏偏在此事上没有一个最正常的私心,显得懵懂如赤子。那样的宝贝,赶上谁,就给谁用了。 众生平等,竟是这样的平等。 良久,他哑声道:“山主大恩,我必万死相报。” “哎呀,别胡说了,不用死那么多次,一次也不用,”宁杳哈哈笑,端起装药的碗,“现在可以吃药了吧?唔……还真别说,宁玉竹调的药还挺香,黑芝麻味的……” 正好她也有点饿了,反正是护肤养颜的东西,没坏处,宁杳跟风惊濯说:“我也尝一口啊。” 她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怕风惊濯嫌弃她,就仰头张嘴,将勺子拉开点距离往下倾斜,糊状的膏体吧唧掉进嘴里。 果然是黑芝麻味,到嘴里没一会儿就化了,宁杳说:“还怪好吃的嘞……给你吧。” 风惊濯见宁杳喜欢,道:“山主若是饿了,就都吃了吧。” “那怎么成,这是给你的,”宁杳左看右看,“但是,分我一点应该也行吧?” 她取了个茶杯,用小银勺往里舀了几勺,然后将碗和勺给风惊濯:“你拿这个吃。” 反正是半糊状的,很好倒,宁杳拿着茶杯往嘴里倒黑芝麻糊,心里想着,以后让宁玉竹给她也配点,好吃还养颜。 回味了下,宁杳示意风惊濯:“你快吃啊。” 风惊濯见她如此,便没再坚持,微微笑了笑,拿起勺子慢慢吃。 他吃相很斯文,不像宁杳唇角一圈都是浅灰色的糊糊,她正想找手帕擦一下,忽然门口宁玉竹冒出个头来:“我配的药用着怎么样啊?怎么这久还没反馈?那可是精心研制的,是不是效果立竿见影……” 风惊濯闻声望去。 宁杳嘴还没擦,也转头瞅他。 这一眼,宁玉竹就崩溃了:“宁杳!你什么毛病?!这是外敷的药膏!你们两个给吃了???你们就这么饿!?” * 一连几日,宁杳还忍不住埋怨宁玉竹:“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讲话都那么大声,有事就不行偷偷私下里说吗,你懂不懂为臣之道?” 宁玉竹总是冷笑:“我不懂。主要是你令人难以搞懂。” 宁杳推锅:“那还不是你没告诉我那东西要怎么用。” 宁玉竹推回来:“猪都知道怎么用。” 宁杳改骂:“想死吗找打?” 宁玉竹还是想活的,看着宁杳白净细腻的脸颊,就只恨苍天为啥给她这么好的皮肤,真是糟蹋了。 宁杳叹气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望着远处:“反正这事,你全责,害我丢了好大的脸,我什么人,我山主哎……这两天,我都没脸出现在风惊濯面前了,你说,因为这件事,他会不会就不可能喜欢我了?” 宁玉竹实在没忍住:“废话,那是当然了。谁会喜欢傻子。” 宁杳一脚踢的宁玉竹踉跄好几步。 “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你看,都留鞋印了!”宁玉竹大怒,指着被踢在膝盖窝处半个脚印控诉。 宁杳没心情看。 宁玉竹撇撇嘴,回身一屁股坐在宁杳旁边:“我说杳杳,你别上火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吧。我昨天去给风惊濯送药,他还欲言又止的,我感觉他是想问你怎么不去看他了。” 宁杳不怎么信:“你能有本事瞧得出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 “别的不说,”宁玉竹来劲了,“就说那天,我看的真真的,他强压着嘴角,分明是在忍笑。反正我就没见这人笑过,他能笑,应该是不嫌弃你。”
第9章 别叫山主了,叫杳杳 宁玉竹说的话宁杳信了,倒不是因为相信宁玉竹这个人,他个颜狗知道什么。只不过,他说的是一件好事,好事么,她喜欢相信。 人心情一好,就惦记干点正事,宁杳去翻了翻古籍,早早研究九阴寒灵芝怎么炖最有效。 这玩意太稀少,想她爹在世的时候,正是寒灵芝快要成熟却未熟之时,知道她正巧会赶上这万年一株的盛况,便早早备下了一些记载方便她用。 翻来翻去,有点眉目,却不怎么拿得定主意。正打算找解中意商量,他先找来了。 解中意知道宁杳这两天在忙什么事,瞅了瞅那些古书,颇为哀怨地看宁杳。 宁杳问:“太师父,你怎么一身怨妇味?” 解中意道:“边去,没大没小。” 宁杳笑了,贱兮兮地往前凑:“你还心疼呢?老解,做菩提要有魄力。” 解中意抽抽嘴角,不情不愿:“听你的,你说是就是。但是吧,咱们祖训摆在那,救命么,确实应该,可这毕竟是大事,是全族的圣物,是不是应该让族人们都知道,一致通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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