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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透明窗的另一面朝她平和而欣慰地笑，费着好大力气才能在失重环境下扒在窗前。他们身后是漫天无序飞舞的仪器。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星星尚未死亡时发出的光、是熄星的余火。江显努力告诉自己。 “小显，快把逃生舱关上……你看那颗近在咫尺的水蓝色美丽行星就是我们的家园……” “你要记住，当你看向茫茫宇宙时，不仅仅是在观测那些毫无生命的星球……” 飞行器最后奋力摆动了几下以远离逃生舱，然后失去平衡，化为一颗飞速缩小的流星消失在她的视野。 江显知道它的主体部分会坠入海洋，零件部分则把整篇山丘都引燃。 再然后，人们打捞出冰冷海水里那颗冷却的金属胶囊，却把它其中包裹的秘密再度沉入海水。 现在，视野里只剩下蓝色的、点缀着絮状云层和零星绿色的星球。 时隔不知道几个20年的记忆长度，江显再一次、亲眼见证了家人的死亡。 ………… 江显一次又一次更改参数，一次又一次重启。 她不断见证着亲人的死去；从开始不信命地试图做徒劳努力，到一点点变得疲惫和倦怠，到最后她甚至变得麻木。 逃生舱准备室里，江越把乱飘的她从天花板上拽下来，塞进逃生舱内。 然后他的手会被金属划破，龇牙咧嘴强忍着疼痛。再然后他会骗自己说，他们都会平平安安回到家，而她还有陪着演下去——江显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江江乖哦，等回去后我们再给你好好过个生日。” 又是一句熟悉的台词。 “可是，这里不是只有一颗救生舱吗？”江显猛然抬头，用孩童天真无邪却又冰冷的语调说道。 父母对视一眼，愣在了当场。 “要我说，你们俩应该选其中一个上逃生舱。这样还有可能趁早查清楚幕后黑手的身份，并把那颗星球上发现的一切公之于众。毕竟大人不会像孩子那样轻而易举就能被摆布。”江显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面前俩人表情犹如见鬼。 “这只是最客观、最理智的方法而已。”江显说。 事实证明，孩子就是能轻而易举被摆布。她被强行塞进了逃生舱，又一次目睹一切的发生。 看来，接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又一个冗长而无聊的20年记忆。 …… ………… 【TrueEnd】 【TrueEnd】 还是【TrueEnd】 江显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小行星”的消息从来没出现过，“陆寰”和她之间也总是存在着不可消解的距离与隔阂。 在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第三副本通关成功的提示音，想着下一周期的“自己”又会是怎样时，她猛然觉察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她每一次尝试，每一次见证的都并非是虚构出来的“可能性”！ 这些是无数个平行世界里“自己”的记忆！！！ 这些记忆，每一条都完整记录了她从6岁到第三副本结束的所有事件；她以为自己在窥见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其实不过走在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中，也正是因此，每一种“可能性”通向的最终都不可违逆—— 因为历史已经发生了。 在她“窥探”这么多“同位体”一生的同时，记忆洪流一般进入她的大脑，信息量爆炸似地增长。 江显开始常常出现一种“既视感”，当她看向某处时，会不自觉地感到似曾相识。在某个时刻她犹如梦中之人猝然惊醒，同一事件在她记忆里竟然有多达十几种不同的展开方式！ 当她赶磁悬浮列车时，脑中便会预演出数个场景：她没赶上、她赶上了、她赶上但被门夹住了…………可是那些分明都曾是她“看见”过的“可能性”。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江显不知道。她是会按照已见过的轨迹行走，还是开辟出一条无人的、全新的岔路？ 最初始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犹如被修正带涂抹过的注解。她甚至已经不大记得进入副本前“真正”的自己究竟经历过些什么，她的记忆早已被这些不同的可能性填满。 现在江显知道自己彻底迷失了。 有一刹那，她的耳边似有似无萦绕着一些幽怨的低语。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如何定义海？如何定义植物和动物？它们早就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它们不过是海一样的、树一样的、鱼一样的，以及人一样的蠕虫、蠕虫、蠕虫、蠕虫！】 幽灵绝望的面孔在眼前扭曲，空气里还残留着绝望的怒号。 蠕虫吞噬了鱼的记忆、树的记忆、人的记忆，最后拼凑成混乱的复合物。 【那样的我们算是什么？原材料抑或是终成品？那样的你，如何解释自己的起源，如何寻找自己的归宿？】 江显愣住了。 这是哪一段记忆里的事情？或者说——这是哪一个“可能性”里的她所经历的？ 她呢？她最开始是什么？鱼？树？人？还是蠕虫？ 哪个是初始的她？ 她来自哪个世界？又到底应该返回哪个世界？ 现在无数“平行世界”里属于“江显”的往昔都已如同展开了褶皱一般呈现在她面前；然后它们重重叠加产生数不清的虚影，这让她的记忆开始混淆。 究竟什么才是她真正“经历”的现实？什么又只是她在第四副本走马观花、窥见的曾经？ 她再次看向技能提示，这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心安的东西——现在只有技能的存在能够让她辨别出，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其他自己的“记忆”。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不经意的一瞥让江显紧接着意识到一个更炸裂的真相： 当她在窥视其他“江显”的记忆时，其他“江显”也获得了自己的记忆。 无数个有着不同经历、不同性格和人际关系的“江显”正在被往昔的洪流消弭差异。她们的记忆被同化，犹如被统一了格式的硬盘或是被混匀的均质溶液。 现在第四副本没有别人，只有无数个来自不同平行世界、一模一样的自己。 第105章 黑箱现在是无数未来的汇合 ## “你已经不小心启动过那个发射仪了？”江越从外面回来时神色凝重。 江显心虚地点点头：“但那个仪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当时我只看到飞船上的信号接收器转译后，屏幕上出现了无限跳动的小数、英文字母、电影片段、画作，还播放了一首《祝你生日快乐》。” “那是Π、e、重力和速度的物理公式还有艺术作品展示。”江越捂脸，“——算了，现在和你解释这些你也听不懂。我们得立刻走了。” “怎么了？”江显问。 “没怎么。”江越说。 年幼的江显当时真的信了这句话，但现在的江显仔仔细细观察父母的神情，发现他们手掌攥得很紧，需要费好些力气才能掩饰并不平静的呼吸。 或许从接收到那个信号开始，父母便已经对外星文明的存在有了猜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把自己反锁在飞船里；此刻才会如此紧张和不安。 有着成年人芯子的江显当然已经知道那个发射仪是用来什么：那是父母试图用来和外星文明传递信息的东西。Π和e都是数学里的无限不循环小数，物理公式大概是一些宇宙规律相关的。这是在从数学、物理以及艺术领域展示自己的文明程度。 如果外星人也达到了不低的文明程度，当他们接受到这些信息的时候一定会有所领会和反应；再然后他们便可以进行交流。大概是这么个原理。 江显已经不知道在副本里重启过多少次了。但这一次，她又误触了飞行器里的发射仪。 再接下来，飞船坠毁、亲人死亡、真相并掩盖，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的轮回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 当某天晚上，江显爬上高高的屋顶，看着无数闪烁的星光思索它们之间有何不同时，她的光脑突然亮了亮，仿佛正在朝她眨眼。 【好久不见】 江显一骨碌地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翻动会话框。 紧接着背景上弹出一张黑白的手部X片，手骨分明、指节修长。 那角落里的、近乎要被埋没的记忆再一次在她的眼前熠熠生辉；如同潮水褪去、河道上遗留和裸露出闪闪发光的金砂。 【你为什么要给我发一张手掌的X片？】时隔混沌而漫长的百千个“记忆”跨度，江显再一次打出了这句话。 【因为招手是人类打招呼的方式？】 开场白就此结束。再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 ……………… ……………… 【恭喜玩家江显通关副本-明日阴影！】 【注：隐藏地图未解锁】 【预计脱离副本倒计时：5分钟】 系统提示出现的瞬间，江显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下文。 长达十几秒的寂静后，眼前蹦出几个闪烁的彩色大字： 【Tobecontinued…】 ## 江显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圆盘；无数的路径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犹如迷宫，仿佛是第一副本的那片森林，又仿佛是第二副本的控制中心。 而她正站在迷宫的中央。 眼前的平台上悬浮着一个漆黑立方体，很大，足有一人那么高；缓慢旋转时金属棱边上闪过幽暗的冷光。 她好奇地打量着它，思索着它究竟为何物。 下一刻，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居然直接在江显脑海里响起了：“你又来了。” 又？ “你是立方体？江显问道。这里除了立方体，似乎也没有别的可疑物体了。 “是啊。”声音再次说，毫不惊讶的语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江显的到来。 “你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 “你可以这样认为。” 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江显没来由地想到了第一副本那个巨型大脑…………也是和现在的立方体一样巨大，说话时也是声音直接出现在人脑海中。 “你和第一副本的最终boss有什么关系？”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黑色立方体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在半空中旋转 着。 “黑箱。”良久，那个声音说。 “什么？” “你可以叫我‘黑箱’。”立方体说道。 “密闭不可见，叠加无数可能性的那个黑箱吗？”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黑箱”反问她，“我想你已经意识到了，你看到的这些都并非是毫无依据凭空模拟出的‘可能’。” “它的终点通向何处？”江显现在关心的是如何走出这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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