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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设计杀死了他们。”季勋平静地点点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翠冕计划’的那些人，我示意总部和他们切断联系、断了补给；对于那双可怜的天文学家，我让人在他们的逃生舱做了手脚；对于露西亚上校，我也的确派心腹前去解决她。但如你所见，我现在还是功亏一篑了。” “你真是个魔鬼。”审讯员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变态共处一室，只恨不能快速结束审讯拂袖而去。。 “也许吧。”季勋点点头，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最后一个问题。根据我们现有的档案，整个绿松石星上的浮空城市都是在你的授意下建造而成的，是吗？” “是。” “城市的浮空动力来源于那里得天独厚的磁场，而相应的磁场奇妙变化现象——我们调查得知，这项技术最早是由联邦军方科技部的部长首先发现的——他曾是你已故的文职研究员朋友林创的直属上级，是这样吗？” “错。”季勋突然笑起来，“大错特错。” 那神情里充斥着怜悯和嘲笑。有一瞬间，审讯员甚至产生了心慌。但转而他便反应过来，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上将，仅仅是联邦罪大恶极的犯人。 “老实点！好好说话！”审讯员吼着拍了下桌子。震动顺着季勋搭在桌面的手掌传遍全身。 “或许你愿意给我一些时间，讲一个很老的故事。” 审讯员摁住耳麦向审讯室外正在监视的上级请示，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让他说”。于是他点点头。 “那是70年前的春天，我和林创被调去金天鹅星附近的区域勘探。那是一个极其荒芜的恒星系，体系里所有星球的环境都恶劣到人类力量无法改变的程度：零下一百多度的严寒、酷热难耐没有水的荒漠、满是有毒气体的大气…………” “最后，我们不抱期望地来到了这颗满是海洋的星球。它是恒星系里的第三颗行星，那里有水、有适宜气体环境，海里已经诞生了数不胜数的海洋生物。除了人类无法居住之外，那里堪称完美。” “林创和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精妙无比的奇异磁场。他做了一个简易装置，能够和磁场相互作用，让人那么重的物体悬浮在高空。经过试验后我们成功悬浮在了半空中。回去后，我们把关于磁场的发现报告给了上级。” “后来，我被调任，林创则受尽打压至死。我们的发现被他们部长作为学术论文刊登在了那一年的星际最高权威期刊上。”季勋微笑道，“他靠着这一意义重大的发现吃了几十年却毫无实际作为；一直吃到骨灰被我洋洋洒洒扔向太空，成为某种未曾载入史册的新型太空垃圾。” “只可惜，蠢货终究是蠢货，坐拥金山也不过是一种浪费。”他鄙夷道，“许多年后，我回到了绿松石星，重启了年轻时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并将之变为了现实。” “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审讯室和审讯室外都陷入了死寂。 “可以了，审讯暂停。十分钟后继续关于细节的审问。”耳麦里传来上级的声音，审讯员如获大赦，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或许，能麻烦你给我带杯水吗？”在他离开前，季勋叫住了他，说。 * 审讯告一段路后，季勋被押回监禁室，从监控屏幕上消失。 当他推门回囚室时，看到的却不是正常的摆设，而是一片白茫茫的密闭空间。 短短一秒内，空间变换。季勋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曾在直播屏幕上见过数次的脸。 “看来，你已经知道 那一切了。“季勋点点头，甚至冲她笑了下。 江显想不出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情境下还能坦然一笑。 “别搞得我好像什么杀人狂魔一样。”季勋说，“那只是必要的牺牲。” “你杀了他们。”江显冷冷地说。她恨不能让每一个字都变成钉子，把眼前的老人钉在墙上。 “是啊。我杀了他们。”他承认，“但我向来对科研人员抱有好感。他们都是很聪明有用的研究员，我本来并不想这么做的，我甚至驳回过俩次他们的探索申请，如果他们听话地待在‘瞭望号’上，本可以度过安稳又平静的一生的。” “可惜他们固执地想要知道真相。为了不让我的那一切研究项目败露，我只能让停泊港的人对他们动手了。” “毕竟，真相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他用一种好奇而审视的眼神看着她，“我很想知道，把我拉入这个类似副本的地方审问，你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江显沉默不语。 “看来你对我还是有很深的误解。”季勋说道，“事实上，我从不喜欢无谓的牺牲。对此，幸存下来的你应该深有感触才对。” “别和我谈你那假惺惺的仁慈。”江显打断了他，“当时的你只是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败在一个孩子手里罢了。” “打败我的是你吗，孩子？”季勋微笑，“告诉我，打败我的真的是你吗？” 江显沉默。 “如果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副本直播，一切都将维持原样。”这位曾经的上将自嘲地笑，“我没有败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了一个远远驾凌于人类之上的文明。” “但我并不对此感受到恼怒。如果人类有一天在那个文明下覆灭的话，我会十分期待它的到来的。”他说。 “疯子。”江显评价道。 “弱肉强食，自然界向来的法则罢了。”他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说，“适者才能生存。纵观人类的历史，哪一次飞跃不是一场对于弱者的清洗？蒸汽机出现时有人为纺织厂女工发声吗？电力出现后呢？自动化、计算机、人工智能、星际航行出现后呢？那么多的人都曾因着这些失业、穷困潦倒，但如果我们就此可怜他们而放慢脚步，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你看到了，我们必须牺牲现在、甚至是一部分未来，才能换取更远的未来。无论是那些城市居民还是你的父母，都只是这壮丽牺牲里小小的一角。我在那颗星球上所研究的一切不过是在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我不过是把一切资源都利用到了极致；至于那些可怜的人——人本身就是一种取之不尽的材料，你说对吗？” “不敢苟同。”江显攥紧了拳头，“我只知道，‘今天的我们如果杀死了明天的自己，那么当我们走到未来时也将被来自过去的自己杀死。’” “上将，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谈论人类科技发展史的。”她弯下腰捡起了那把手枪，“我们之间没有天下大势和文明兴衰，只有私人恩怨。” “你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季勋举起双手笑道，“我求之不得。” 子弹出膛，季勋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枪穿透他的脑袋，最终钉在墙壁上。 “我不清楚这一击会对现实里的你造成怎样的影响。但生远比死要痛苦。”江显淡淡地说，“我无法代表任何人，这一枪只是为我自己讨的。” “如果幸运的话，你会从副本里出去，回到现实。”她说，“在那之后你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全盘失败、众人的谩骂，以及法律的裁决。如果副本里的伤能带到现实，你会被困在这具难以活动的身体里了此残生，但意识是清醒的。” “如果很不幸的话，那现在就是我们的最后会面了。” 说完这些，她朝着白色的墙壁打出第二枪，便再也不愿回头地转身离去。 第107章 坍缩【所有副本通关完全】 子弹嵌入墙壁，蛛网似的裂纹在墙上蔓延。 下一刻，墙壁连带着整个房间轰然坍塌，化为无数湮灭的白色光点。 江显朝四周看去，自己已经再一次站在了迷宫最中央的圆盘。在她不远处的上空，黑色的金属立方体依然悬浮着转动。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江显盯着“黑箱”，“现在，我有权知道除此之外的一切了吗？” “不知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黑箱”说，“副本里所有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技术——从意识交互到记忆共享，究竟是来自何处。” “绿松石星上那个更高等的文明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黑箱”说。 “所以，副本和直播等一系列事情，是你所代表的那个文明对于人类的警示和提醒？你们帮助我们揭示这一切，为亡者沉冤昭雪，让我们得以自我反思内省？”江显问道，“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为什么你会执着地认为我们别有目的？”“黑箱”叹了口气，“我可以向你展示那些副本未降临的、平行世界的未来。” 它话音刚落，黑色的箱体上光芒闪烁，亮起一片又一片小小的窗口。 江显的目光在那些窗口之间来回移动着。 她看到了被灰霾笼罩的、不见天日的星球；看到了“辐射危险”标志旁生锈的铁丝网、荒废的工厂；看到污浊海水里探出不知名生物怪异的脑袋………… “这是我们的未来？” “是。倘若不加以控制和干预，这便是我们的未来。”“黑箱”说。 是环境污染。 “也就是说，如果副本没有降临星际，一切都未被揭发，季勋和他背后的创世纪科技公司就不会倒台；而人类最终会因为毫无节制的开发和移民毁灭自我？” “是。”“黑箱”解释说，“正是副本的降临，使得这一切都得以避免。” “我见到过无数个有副本降临的世界。”江显蹙眉，“但凡是选择了‘踏上旅程’那个选项，便必定会有副本降临。” “准确无误。” “换而言之，让副本降临的必要条件是我父母的死亡？是这个意思吗！？”她一切的言语爆发成一句苍白无力的质问，“为什么？” “我很抱歉，江显。”“黑箱”说，“但是，因为种种的巧合，很多时候事情都以我们未曾想到的方式展开。” “这听起来没有任何说服力。”江显说，“不久前才刚刚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他告诉我，他们不过是为了人类文明的进化而牺牲。”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黑箱”说，“而你选择了真相——那本是你最后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并不是因为这一选择后悔——”她争辩道，“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她又一次清晰无比地知道，自此之后切切实实要和过去的一切做了断了。 “先前你曾说过，副本是对不同世界‘我’的筛选。而筛选对象是所有踏上旅程、因此导致副本降临的世界内的‘我’？” “完全正确。其实，整场副本都在指引你——只有经历了不幸的‘你’才需要这些。”“黑箱”突然靠近她，近乎贴在她的面前，“整场副本不仅是对于人类的启示，也是在帮你揭开那些困扰了你数十年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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