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伞怔然,“不可能,要是这样他撬锁的手段哪来的?” “为了演戏专门学习过,但只是入门水准。”拉斐尔语气淡淡,“要不然,他怎么会和你一样以为,这间电疗室是地下一层的入口?” “医院确实有个负一层。” 拉斐尔紧接着说,“用来进行司法隔离,治疗那些对社会造成危害的病人。” “陶泽就是其中之一,犯了盗窃罪。” “他自己就是从地下空间,也就是医院司法隔离区域出来的,自然知道医院有一处这种地方。”拉斐尔哂笑了一声,指关节敲了敲墙面,“实心的,没夹层和密室,打不开。” “陶泽要真有侠盗的本事,怎么可能听信你一己之言,就将这里当做负一层的入口?” “真正的负一层入口在那边。”拉斐尔伸手指去。 林归伞转头,下一刻眼睛呆呆睁大。 只见陶泽身上到处是血淋淋的伤口,脸上还有火场出来的焦痕,此刻被绑了一身拘束衣,由保安护士专门押解。 他远远瞧见她,顿时激动地大喊大叫。 “林归伞,先前明明答应我迟早拆了这破医院,你怎么还杵在门口不进去?” “千万别信了医生的屁话,呜呜……” 护士连忙堵住他的嘴。 陶泽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在护士吃痛松手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喊。 “记住我说的,永远不要认定自己所见是幻觉,否则全完了!” 声音渐渐远去,保安推着他进了电梯。 林归伞面上浮现深深的茫然,颓然地背抵在门框边上的墙角。 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其实,按照正规程序,林小姐你也本该进入负一层进行治疗。”拉斐尔见她平静下来,这才出声。 “我会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呢?”林归伞还记得医生先前说的。 她病恹恹偏头,百无聊赖地望了过来,像一株被抽干了生命力,等待自己枯死的倦怠花草。 拉斐尔踏上阶梯,缓缓靠近她身侧。 期间林归伞只是看着,没有退避或阻止的念头。 拉斐尔站定后没有隐藏的意思,林归伞自然而然瞥到了他手机屏幕。 修长指尖蜻蜓点水般滑动,输入一串密码,打开了林归伞眼熟的,潜入资料室找到的指向医生的加密档案。 第一眼最明显的是一张照片,属于她自己。 紧随其后就是文档标题—— A市第七人民医院诊断证明书。 略过姓名性别年龄等一栏基础资料,她看到了大段报告内容。 其中最令她震骇的,一行行仿佛沁着血的文字死死烙印在视网膜—— 患者杀害其父母。 患者声称怪物替代养兄,受刺激后做出杀害父母的行为。 经诊断,患者出于负罪感,大脑防卫机制替换养兄与其本身行为,属于逃避心理的精神分裂症。 因患者具有刑事犯罪史,和潜在伤人风险,依法进行司法隔离。 主治医生拉斐尔·洛伦斯申请诱导治疗,暂缓患者的司法隔离程序,如治疗效果不佳,再行延续司法隔离的进度。 经审核,申请通过。 “不、不对!”林归伞慌忙移开视线,鲜红的电子印章仿佛还残留在视觉神经末端,她急得抓住了拉斐尔的衣领,“肯定有哪里不对!” “我怎么会……伤害我爸妈呢?” 拉斐尔素来将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如今被林归伞抓皱了领口,也没有阻拦她。 他眼眸微垂,虹膜折射深邃幽蓝,金色睫毛如探入海底的光,显出神佛般救济世人的慈悲。 “林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哪怕实在不愿意,也要仔细回想。” “为什么你口中神通广大,能肆意修改现实与他人认知的养兄,会用杀人这种最低级的手段?” “为什么他要将你藏匿于家中,被邻居举报后将你送来这里?” “他真的是怪物吗?” “他真的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吗?” 循循善诱的话语宛如醉人的毒药,将林归伞的思绪牵引回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只是与有怪物参与的记忆不同,她调换了自己与林雨停的角色。 林归伞回到家,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表情,质问父亲周末为什么晚归。 陌生的香氛,女性字迹的纸条。 母亲实在受不了拍桌而起,脸上是竭力掩饰体面的难堪。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似在安抚她。 林归伞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却只觉温馨家庭的表象下,是早已腐烂生疮的内里。 她哭着说对不起,小刀割破了父母的咽喉,小心翼翼将他们染血的尸体安置在餐桌前,装作还是记忆里的美好模样。 林雨停看着眼前这荒诞一幕,眼见林归伞将目标转向自己,抵抗时以餐叉划伤她的脸。 错位的回忆就此中断。 林归伞松开攥住医生衣领的手,惶然仰头。 “我好像……想起来了。” “事后,哥包庇了我,将精神失常的我关在家里。” “伪造父母的真正死因,制造了一场车祸。” “但他不知道,我已经疯了。” 林归伞疯疯癫癫笑了起来,摸索脸上的伤痕,“我将自己做过的事安在他头上,自以为清白无辜的受害者,逃出去向邻居求助。” 拉斐尔叹息一声,配合她的举动,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子,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左眼角。 林归伞看着镜中的自己,在那里,有一条伤口新愈的白痕。 她说出了不容置疑却也鲜血淋漓的真相—— “我杀了我爸妈。”
第14章 父亲出轨,母亲分明有所觉察,却选择了替他遮掩。 林雨停早早发觉了家庭的龌龊,担心影响自家妹妹的学业,尤其林归伞是与他不遑多让的敏感。 他便在日常生活中多留意几分。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反倒愈发刺激了林归伞,终是发生一桩惨案。 在父母与妹妹之间,他羞愧地选择了还活在人世的亲人。 制造一场车祸,试图掩盖父母死因。 将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妹妹藏在家里。 直到林归伞出逃,敲响邻居家的门。 没有怪物参与的回忆,一切都是那么符合逻辑,像极了真相。 不。 这就应该是真相。 从头到尾,都是林归伞将自己错漏百出的记忆,甩锅给臆想中能修改现实的怪物。 林归伞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视野里掌心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手上是至亲的血,与自己这具身体同源的血脉。 前所未有的重量,沉甸甸附在手心,她已经负担不起,沿着墙壁滑落,抱住膝盖一点点佝偻了脊背,眼神麻木,形同一具死尸。 拉斐尔没有阻止她,反而紧挨在她身旁蹲坐。 “我提出申请,希望对你进行诱导治疗,所以医院将你真正的病历保密,一切治疗流程按普通的精神分裂症来。” 他以闲聊似的口吻,“自然一开始的出院是骗你的,病历都是假的,怎么可能真的病好?”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你潜意识察觉到异样,睡不着遇见早已等在走廊的我。” “拿个安眠药,却特意绕远路去急诊楼,是因为我想让你回忆起,你一开始就是被警方送来这里。” 拉斐尔轻叹,“林小姐。” 林归伞眼珠子转了过来,楞楞地看向他。 拉斐尔擦了擦眼镜,重新戴好,“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都到这份上了你依旧不肯接受现实,猝不及防就这样逃了。” “披着人皮的黑毛怪物,是对医护人员的丑化与不信任,形象参照天使原典的眼球怪,是这所医院的教堂前身与你心中恐惧的混杂。” “甚至于——” “你连我都不再相信,而是凭空臆想了一个正常版本的医生。” 拉斐尔揉着眉心苦笑,“当时追在你身后防止出意外,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与不存在的我交谈,只好选择不露面,直到目送你回了病房。” “实在抱歉,医生。”林归伞没什么底气地说。 拉斐尔摇摇头,“没关系。” “所以,我哥早几个月不来探望,最近又不顾工作频频拜访的原因。”林归伞回想起,她认定怪物存在的理由。 拉斐尔迟疑片刻,终是说:“林先生毫无疑问犯了包庇罪,正处于庭审阶段。” 林归伞呼吸一窒,他怎么能这么傻? 她慌忙向拉斐尔求证,“我记得有一天,给他的苹果里撒了药——” “不妨事。”拉斐尔温声道,“那天我也在场,安眠药剂量小,不会影响林先生的健康。” “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林归伞想知道真相,在她的记忆里是林雨停用腐尸的姿态吓唬自己,还留下一截断手紧抓她不放,之后被眼球怪物驱逐。 拉斐尔几乎有问必答,“林小姐不知受何刺激,突然尖叫起来。” “你像这样——” 拉斐尔攥紧她手腕,动作看起来似乎是向外拉扯,但林归伞能感觉医生施力的方向,是抓握自己不放。 “林小姐抓住了你养兄的手,对我的靠近有明显排斥。” “等医护人员赶来将你们分开,我让林先生先出了病房,检查你有无受伤后才离开。” 原来如此。 她抓握的不是一截断手,而是林雨停本人。 将医生看作那具腐尸,之后审视她的眼球怪物也是他。 林雨停随后发来他没事的消息,是对这件事的回应。 “那还有一次,哥他准确复述了医生与我的对话,是医生告诉他的吗?”林归伞问。 正是因为这次警告,她怀疑林雨停在监视自己,从而主动疏远医生,选择独自探索电疗室,结识了陶泽。 拉斐尔面露迟疑之色,“如非病情相关,我不会将你我二人的对话转述他人,而且林小姐说的这件事我没有印象。” 是了,医生那次不在场,是姗姗来迟打断林雨停的。 至于林雨停为什么能清楚知道医院发生的事,或许他其实并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又一个幻觉,记忆混淆了而已。 林归伞意兴阑珊地猜测道,不打算继续深究。 拉斐尔却体贴道:“需要问你养兄吗?” “不!”林归伞下意识抗拒,神色一刹那变得激动,“我不想见到我哥!” 拉斐尔立时不再说了。 突兀的寂静,却让林归伞内心顿时煎熬,她无措地解释,“我没有讨厌他,而是没想好面对他该用怎样的态度。” 林归伞深深将头埋进膝盖,“我对不起他,实在没脸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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