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楠石英挺的眉头宛若打了结,甩下句没兴趣,便头也不回地钻入卧房打坐。 “祝师兄性情耿直,还望师叔多多海涵。” 纪长风打着圆场,“不如我陪师叔去?我再顺道问问两位姑娘。” “正有此意。” 衔珏望了眼墙头逐渐黯淡的天色,忽而疾风骤起,枝摇叶落。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 这头,谷雨刚准备把汤药处理一下,便遇到了来小厨房寻热水的花色。 琉璃与花色的院落虽然独立,却因为跟谷雨他们的院落挨着,还有相连的走廊,厨房也就没有另辟。 谷雨向来是个热心肠,知道姑娘家爱干净,连忙将灶台上为师兄们饮茶煮的热水装了大半桶给花色递去。 “麻烦谷雨小师父了,本来我还想着自己过来烧一些便好。” 花色绽着笑道谢。 她素来躲在暗处看着琉璃在无极宗各种吃瘪,自己初来乍到便遇到如此好心的弟子,花色只觉莫名幸运。 其实她也不是光为了打水,初来陌生的环境,总要四处探探才放得下心。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若是不够,再来寻我便是。” 谷雨本想把装热水的木桶交给花色,可拎在手里试了试,又觉不妥,“不介意的话,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修士用灵力提些重物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谷雨明白,愈是灵力低微,便愈是对修来的灵力分外珍惜,轻易不用。 “这如何好意思?” 花色连忙推辞。 虽明白他的好意,可这点灵力她还是出得起的。 谷雨也不好再强求。 席话间她注意到谷雨腰间别了个木雕人偶,很是别致,不经问出声,“谷雨小师父,你腰上别的是什么稀罕物件呐?” “自己无事做来玩的。” 见花色喜欢,谷雨便将它取了下来。 这拿在手里,花色才瞧清楚,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修士。 只是这雕功着实精妙,且不说这身形塑得老而不屈、瘦而不弱,单单这栩栩如生的翻飞衣袂,就颇具几分仙风道骨。就连修士面上的褶皱都塑得传神,有一股历经沧桑之后的泰然自若。 “妙啊!” 花色叹道,转而又诚惶诚恐,“这莫不是你为你们师尊清虚子所刻之物吧?我这般随意把玩,太失敬了。” 无极宗一门师祖清虚子虽近百年来不再出山,可他的博爱万物、渡济苍生的贤名可是这九州大地有目共睹的。 纵使在与人界对立的魔界,也是对他敬仰有佳。 花色万万不敢造次。 “花色姑娘说笑了,我这上不了台面的拙迹如何能为师尊塑面,不过是临摹一下修士老去的样子罢了。” 花色不解,凡人都羡慕他们修士青春长驻,他是如何想看老去的模样了? 谷雨明白花色眼神中的惊异,嗓音颇为郑重道,“一种愿景,希望世人都能平安到老,少受世道磋磨,这也是我成为修士的本心。” 修士的本心。 花色在嘴里默念这五个字。 宛若被什么骤然击中,她一时有种灵台开悟的感觉。 就像是在一条路上浑浑噩噩走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人告诉她——前方有光。 一瞬间,望着眼前这个总是打杂、隐在人群身后、默默无闻的男子,他的形象骤然变得高大。 似乎“高尚”一词从不拘于身份与低微,愈是出现在渺小的人身上,愈是发觉其珍贵。 “姑娘若是喜欢这个玩意儿,待我来日得空,也为姑娘塑一副如何?” 察觉花色看出了神,谷雨倒不吝技。 “真的?” 花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应上,“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第7章 它落到你身上了 戌初。 月明星稀。 衔珏、纪长风、琉璃、花色一行人一齐从沈宅出发前往洛河镇大街。 “怎么谷雨也没来?” 琉璃往身后望了望。 花色抚了抚特地戴上的翡翠珠钗,也跟着望过去,眼神颇有些失望。 祝楠石这个铁疙瘩不爱凑热闹,她能理解,可谷雨没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况且待在沈宅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还不如出来溜达安全。 “他说想留下修炼。” 纪长风解释道。 “也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花色故作很懂地接话,也不知在安慰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听得琉璃想笑,本还想编排几句,却抬眼被挂在天空的圆月吸引。 今晚无星无云,长夜如绸、幽深莫测,像是一个不留神就要把人吸进去,唯独一轮玉盘似的圆月高悬空中,给人无与伦比的孤寂感。 “月亮可真圆呐!” 琉璃感叹道,将一行人的视线都引至圆月。 衔珏也跟着抬眼。 转过沈府的边角,喧闹声渐起,花色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纪长风的一句掩扇低语挑拨得战战兢兢。 “不对劲儿,被跟踪了。” 一股飘渺的妖气若隐若现地朝他们袭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其实琉璃也有察觉,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沈府没有丝毫妖气,为何跟踪他们的人会有?并且探灵力,不像是什么跑腿跟踪的低等妖物。 难不成他们不是同一拨?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南、一路北,甩开跟踪后亥时一刻在沈府门口集合。” 还不待琉璃思考,纪长风便迅速地下达指令。 敌我不明,兵分两路,也好探探那边的虚实。 说着,纪长风朝他身边的花色使眼色,示意她跟他走。 花色无措地望了望琉璃,得到许可后,便悄悄跟在纪长风身后快步离去。 虽然身后的妖物有些修为,但身边跟着个这么法力高强的半神。 琉璃甚至觉得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位于中间的两人一空,衔珏与琉璃自觉缩短了距离,原本拥挤的小巷霎时变得空旷。 月光如水笼在两人身上,只听得到两人轻微的脚步声与衣摆摩挲的声响,感官被无限放大。 许久没有与女子同行,琉璃身上自带隐约的暖香与夹道浓烈的桂香融合形成好闻的合香,令衔珏灵台一空,仿佛好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不觉放慢脚步,落在琉璃的身后,与她拉开距离。 愈接近正街,桂花的香味便愈是浓烈。 转过一个昏暗的街角,宛如坠入一条莹亮的灯河。 裹着糖浆的山楂串、摇着摆子的拨浪鼓、冒着热气的红糖馒头。 叫卖声、问价声、笑声、嬉闹声充盈入耳。 相似的场景,令衔珏片刻晃神。 面前琉璃的身影仿佛与梦中白瑜的背影重叠,她笑着摆弄摊位上的人形泥偶。 “青玉道长,这只面具好看吗?” 白瑜戴着兔首面具朝他转过身,摘下面具露出琉璃的脸,“衔珏道长,这个泥偶和你真像!” 骤然灌入脑海的回忆仿若撕开过往时光的口。 一股熟悉的柔软触感隔着漫漫时光抚向他的右手,令他心口微微发颤。 五百年前,也是这样一条热闹的长街,他与白瑜并肩走过。 女子微微垂眸,左手擦过两人相触的衣袂,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右手。 心跳在霎时乱掉,片刻犹豫后,他紧紧回握住。 感觉不会骗人。 他可能,的的确确,动心过。 羞辱、难堪一拥而上。 衔珏不愿承认,他作为天界最受瞩目的新神,若不是受到蛊惑,怎会对一介凡人动心? 这种情绪蔓延到眼前的女子。 “无趣。” 衔珏冷冷瞥了一眼琉璃手中刻画得呆板木讷的道士泥偶,背身朝前走去。 “臭道士!不解风情。” 被泼了一盆冷水,琉璃小声嘀咕,本想一怒与其分道扬镳,可身后渐浓的妖气还是迫使她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接着便是两人一前一后、毫无交流地游街。 衔珏双手负后、箭步如飞、像是在刻意甩开什么,却恰好够琉璃的步速跟上。 直到行至长街灯火阑珊的尽头,一颗硕大的百年金桂出现在两人眼前。 旁边白日灯火鼎盛的寺门紧闭,像是被隔 绝在繁华之外。 “走那么快干嘛?又不赶着投胎。” 琉璃边抱着潭边的白玉石柱喘着粗气,边抱怨,瓷白的瓜子脸染上胭红,鬓边的连枝海棠绒花微微颤动。 这个臭道士,可真阴晴不定。 霎时,晚风拂枝、桂落缤纷。 衔珏好似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似地转过身,眸色凌厉地盯着琉璃,站在晦暗的月光之下,他仿若暗夜中走出的神明。 这阵仗,唬得琉璃立马直起了身。 “琉璃姑娘,你说这世间的债该如何还?” “那得看是什么债。” 还以为要问什么石破天惊的大秘密,就这儿? 琉璃整个人松弛下来,随口一答。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看衔珏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身外俗物。 “莫非是情债?” 琉璃眉骨轻抬、试探道,滴溜溜的眼珠直转。 衔珏眼眸回避。 琉璃顿时心下了然。 不过看这臭道士人模狗样的,勾引几个无知少女倒也不是不可能。 琉璃摸了摸下巴,一脸复杂。 “不过既是情债,你还她一段情,不就完......” “不可能!” 琉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衔珏斩钉截铁地打断。 还没见过有人出尔反尔这般快的,琉璃有些惊,结巴道,“既然不想,不如.....别还了......” 可转瞬间,男子高大的身影已逼近琉璃的鼻尖。 衔珏轮廓分明的脸在琉璃的眼前不断放大,漆黑的眸子如浸水的玉石,仿佛拥有吸附人心的魔力。 惊得琉璃差点咬了舌头,往后退了一大步,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这世间大多男女之情皆是缘起情落,两不相欠。” 琉璃觉得她这反应速度与辩解能力已经近乎完美。 奈何眼前之人仍毫不放松、步步紧逼。 “若是非还不可呢?” 不是,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吧? 怎么还跟她较上劲儿了? 男子衣袍上清淡的檀香由于距离过近愈发浓烈,衔珏极具攻击性的长相自带气场。 “那你就......让她开心。” 灵台岩机了半刻,琉璃才将将憋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想嘛,情不光只指情爱,情绪也是一种,换个角度补偿也是一样。” 琉璃觉得她已经将牵强附会发挥到了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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