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等了片刻,那人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是一幅狱卒打扮,但是四处乱飘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狱卒的严肃硬气。 见到徐逸,他眼睛亮了一瞬,立刻走到徐逸的牢房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串钥匙。 这人的脸徐逸没见过,便问他:“你是卫桡府上的?” 假狱卒点点头,轻声道:“我按照老爷的要求提前在他们碗里下了药,没几个时辰醒不来,我把牢门打开了您穿上我的衣裳先走,我代替您留在这儿。” 徐逸盯着这人看了许久,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等他把门打开之,徐逸迅速地和他换好了衣服,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就走。 为了图方便,再加上必要时脱罪,他把常则的尸体藏在卫桡家里,既然自己已经把这件事作为筹码和卫桡交易了,那就不能让卫桡先一步找到。 他得把常则的尸体换个地方才行。 每日旦日,即使是夜晚,卫桡府上地下人也还在忙碌。徐逸再怎么说都该是个囚犯,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于是他凭借对卫桡府中布局的熟悉,从后院翻了进去。 确认没人发现自己后,徐逸径直向着祠堂走去。 好在下人们都聚集在前厅,后院就能让他畅通无阻,甚至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来到祠堂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躲在祠堂里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却在看清来人的那刻变成了一声冷笑:“徐逸?你不是被关在牢里了吗?怎么,逃出来了?” 徐逸身侧的手渐渐握起,咬牙道:“卫长陵……” “像只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来,怎么?平日里架子不是挺高的吗?”卫长陵出口就是嘲讽,此时的徐逸也懒得和他再装什么兄友弟恭,扑上去扯住他的衣领就是一拳。 卫长陵被这一拳打懵了,怒道:“你有病啊?冲上来就打?” “上次你不也是一样吗?这是我还给你的。”徐逸道。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个蠢货带那个叫祝茗的回来,我们会被下这么大的套吗?我会去府衙自投罗网吗?你不是说你聪明吗?啊?怎么现在我们两个连见人都见不得?”卫长陵反掐住徐逸的脖子,鼻息间的热气洒在对方的脸上,满是嘲讽。 徐逸自然也不甘心,反道:“若不是你想背后捅我刀子,你会被抓吗?说到底也是你蠢,卷宗都敢去偷。” “你不也是一样吗?你敢说你没想过除掉我独吞卫长言的家产吗?” 话音落下,两人顷刻扭打在一起,徐逸将卫长陵压在供桌上,拳拳冲着他的死穴,桌上的贡品烛台都被两人的动作扫落在地上。 奈何两人之间实力实在悬殊,即使徐逸占了先手的便宜,也无法将卫长陵全然压制。不消片刻,卫长陵就借力反制,打得徐逸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缠斗之际,卫长陵忽然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松了松,下一瞬就听到嚓的一声,小腿上也传来一丝痛意。 他将徐逸往外一推后低头一看,原来是脚下的地板裂开了,木板的断裂处扎进了他的小腿。 “你给我等着!”他恶狠狠地看了徐逸一眼后蹲下身搬开木板,却在掀开木板的时候愣住了。 他看到一只灰白的手。 人手…… 他怔了一下后顺着手往上看,虽然做好了准备,可当他正对上那张瞪大眼睛的脸时还是没忍住呕了出来。 这人不知道死了多久,腐尸的气味和样子给了卫长陵重重一击,让他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的思绪回笼后,他才转向徐逸,问他:“这人是……” 可还没等他说完话,就见徐逸手持烛台向他冲了过来。 因为脚还卡在木板里,卫长陵无法第一时间躲开,就这挣扎的瞬间,徐逸用力将烛台刺进了卫长陵的右眼框里。 卫长陵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拍开徐逸的手却被徐逸死死按倒在地。 鼻翼间充斥着尸体的腐臭味还有浓重的血腥味,眼眶的刺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徐逸拔出烛台,鲜血溅到了他脸上,眼下、唇边、鬓发,现在的他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狰狞可怖。 他叫道:“今天,我就让你去死!” 卫长陵强忍剧痛,在烛台的尖刺落到自己脖颈前握住了它,“徐逸,你疯了?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活不了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徐逸两只手握上烛台,用力往下压着。 就在这时,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了。 卫桡见到眼前的混乱后,惊慌叫道:“你们在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听到了卫桡的声音,徐逸转过头双眼猩红地看着他,对他吼道:“帮我杀了他,否则我带着你一起去死!” 卫桡冲上前去抓住徐逸的胳膊,颤抖着劝道:“够了,你不要再杀人了,会被别人发现的,快停下!” “被发现?”徐逸呵呵笑了几声,“你要是真的怕被发现就应该帮我杀了这个蠢货!你还愣着干什么?” 徐逸一眨不眨地看着卫桡,沙哑道:“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走一条新路了。” 卫桡脱力般放开手,跌坐在地上,不停摆着手。 “我不会再做了,我不会了。我是有错,但我绝对不会再错下去了。徐逸,回去吧,回到大牢里去吧,我也不会再瞒着了,等过几天我就去自首,你回去吧,我们都不要再错下去了……” 卫长陵一愣,细细揣摩着卫桡的话,半晌后他道:“你做错了什么?你杀了谁?” 闻言,徐逸笑出了声,“好啊,你说你不瞒着了,那我就帮你说出来。卫续的病可都是拜他所赐啊,一年的时间,一天不落的下毒,现在你说错了,来不及了!” “什么?卫续?”卫长陵诧异地看着卫桡,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两人说的话。 “是,卫续。你说一个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病成那样?甚至能要了他的命呢?是因为先天体弱吗?当然不是。” 徐逸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烛台,看着低着头的卫桡,道:“是因为有一个见不得人好的叔公,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你丧妻丧子,卫长言却能事事顺心?所以你恨他,你恨他顺遂恨他能娶到自己的爱人,恨他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你当然不会让他顺心的,你借着他对你的信任,提前在他府中安排下内应,设计他妻子在生产当日难产而亡,你又在他孩子的吃食里下毒,这毒会取人性命,药效却很慢,因为你想看着卫长言一点一点的失去希望,像你在你儿子的病床旁等的那一月一样。” 说到这里,徐逸突然笑了,“你怎么就那么恨啊?所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他的声音突然狠厉了起来,“你还不帮我?!” 见徐逸又朝着卫长陵刺去,卫桡大吼一声:“够了!” 这一声吼竟让徐逸和卫长陵两人都愣在原地半刻,徐逸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转过头去看卫桡却先一步看到了敞开的门,以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 卫续? 卫长陵自然也看到了,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用力地眨了好几次眼睛卫续都没有消失。他惊恐地往后挪了挪。 卫桡没有在意两人突然变换的表情,也没有在意身后吹来的阵阵凉风。 他道:“是,我是嫉妒,我是恨。我嫉妒他众星捧月,我嫉妒他能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我只能和一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成婚。” “好,成婚就成婚,不就是家里多一个人的事情吗?我认了,可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接受她,她却在生下孩子之后悬梁自尽,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分明我从未缺过她什么,她怎么就要一心求死呢?” 此刻的卫桡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麻袋被刺破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情绪都从那个小口喷涌。 “那个孩子又是那么的弱小,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染了重病。我在他身边陪了一日又一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脸变得灰扑扑的,最后没了气息。你们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难过吗?我觉得老天都在和我开玩笑,为什么什么样的坏事都能落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卫桡深吸一口气,“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卫长言的妻子怀孕了,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笑着讨论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取名。你们知道那个笑有多刺眼吗?凭什么我遭受这么多苦难,丧妻丧子,他卫长言却能家宅美满?” “我右手断了,他都能放弃右手陪着我用左手握笔,那现在我没了妻儿,他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呢?” “所以,你就想让他也丧妻丧子陪着你吗?” 听到这个声音,卫桡呼吸一滞。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每个晚上都会出现在他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害他。 卫桡僵硬地转过身,在真真切切看到卫续的那一刻却又释然地笑了。 “续儿……” 他终于又见到卫续了,终于能当着他的面对他说一句“抱歉”了。 第61章 这次,他甚至没有问卫续为什么会出现,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拼命地往卫续身边爬去,在握上卫续冰凉的手后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在起身的过程中,他的双眼没有离开卫续一刻,卫续却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卫桡像往常一样帮卫续整理着发冠,摸摸他的脸,这些动作就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在关心自己久别归来的儿子一样。 只是这一次,卫续的身体比往常都要凉,就像是用雪堆出来的一样,卫桡都不敢用力去触碰他,生怕多用些力气,卫续就会在他眼前化掉,消失掉。 “续儿,叔公就知道上一次不是我的幻觉,叔公好想你,叔公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卫续推开他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想说什么?说你设计害了我娘,还下毒杀我?” 卫桡又一次附上了卫续的侧脸,“这是叔公不对,是叔公年轻的时候太过愚蠢,可以后不会了续儿,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爹不在了,我就像你爹一样照顾你,爱护你,我可以赎罪,我用我往后的日子去赎罪。续儿,原谅叔公好吗?” 卫续把“赎罪”两个字念了好几遍,一时竟说不出来心里有什么感觉。最后,他竟然笑了出来:“照顾我?爱护我?可是我已经……我已经……” 哽咽许久,他轻声道:“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啊。” 卫桡立刻握住他的手,道:“没有,你看看你现在不是还在吗?我还能看到你,能碰到你,你没有死续儿,你没有死。” 卫桡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现在还能碰到卫续,还能和卫续说话,那就是卫续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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