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不论臣英说的是真是假,只有打死不认,再从臣英身上的污点出发,质疑她言语的可信度。 褚良袖突然开口:“我没有被惑心。” 臣英挑了挑眉:“嗯?” 褚良袖清亮的嗓音如冰泉一样流泻而出:“有没有被惑心,我自己很清楚。我喜欢小师妹,是因为她很强,而且对我好。同样,我讨厌你,是因为你很弱,不敢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只敢一直躲在暗处使坏。你想灭世,想毁了修真界,毁了我们所有人的毕生的努力和希冀,你对我差,所以我讨厌你。” 褚良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微微停顿一下,继续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懂,沈牵、上凛然、王勉之和其他人都懂。” 说到这里,褚良袖露出真心实意的疑惑:“所以你在激动什么?惑心要是只有这个能耐,趁早收起来少丢人现眼。” 臣英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变得很怪异。 尧宁缓缓笑了起来。 臣英深深看了眼褚良袖,又扫了眼众人重新警惕起来的面孔,无所谓地摇摇头:“好,我不与你争论这个。” 她仰头看了眼殿中的透明穹顶,而后看向尧宁:“你不好奇,我为何称你为阁主吗?” “说起来,我只是天机阁上任阁主的义女而已,义女非嫡系血脉,虽能窥视天机,却得不到天道承认。”仿佛不想再遭遇一次褚良袖式的下马威,未待尧宁回答,臣英便抢先开了口,“而真正的阁主独女,气运加身的小凤凰,承天道旨意而生的灭世之主,是你啊。” 此话一出,又是满室寂静。 人群中的王勉之睁大了双眼,看了看尧宁,表情变得十分惊恐怪异,一下子憋红了脸。 尧宁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她疑惑地看了眼臣英。 方才臣英说出那句话时,她感觉体内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直栖居在她身体里的某种东西,终于不再疏远地游离飘荡,而是彻底与她融为一体,落地生根。 与此同时,众人惊讶发现尧宁体内隐隐现出一道金色的虚影,细看之下竟是一只凤凰模样,金凤盘旋在尧宁身体上,修长的颈项与尧宁交叠,在她回头看来时,凤凰一同转头,与尧宁古井无波的双目不同,金凤血红的瞳孔里射出冰冷高傲的光芒。 这一眼,臣英所言几乎已经无需怀疑,而同样的,尧宁的威慑无声中又上了一层。 天道所系,金尊玉贵,气运加身,才有这样的景象。 毕竟就连人皇血脉,被尊称为“殿下”的孟摇光,都从未展示过这等气运化身。 尧宁的目光再度冷寂下来,她刚要开口,沈牵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我很早之前就认识她。”沈牵看着臣英,看着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嗓音却十分坚定,“她不是什么灭世之主,是自小在悬清宗长大的弟子,是个心系天下苍生的普通姑娘。” 臣英讥诮一笑:“之前呢?” 沈牵脸色刹那惨白,臣英直视他:“在你认识她之前呢?可怜的小女孩,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拳打脚踢,差点冻死在一场大雪里,那之前的人生呢?” “当然是被我——”臣英似在欣赏沈牵的痛苦,一字一句道,“鸠占鹊巢了啊。” 他的母亲,夺走了他最爱之人本该平顺富贵的人生。 然后血淋淋展露出来。 臣英不在意,于是这份罪孽落在沈牵头上,他欠她良多,而今又添一重。 “没关系。”尧宁突然道,“我很高兴你夺走了,要不然我也不能上悬清宗修行,遇不上师父、师姐、沈牵与诸多同门。” “但是现在,你做过的一切——”尧宁握上扶光剑柄,“该偿还了。” 她的动作仿佛一个信号,跟随的魔界众人同时拔出了兵刃,齐刷刷的一声在大殿内回荡。 沈牵盯着臣英,或者说宋青云,无声地握住了霆霓。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冰冷的锋刃映着臣英艳丽的面容,其上没有紧张或畏惧,亦少战意与杀机。 “好。” 臣英道。 她 再次举头望天,琉璃穹顶之上只有漆黑不见底的夜色,些许星光还未坠落此间便已远远消散,臣英神色一片沉静,嘴角勾着笑意。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尧宁有一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她听到了无数倒抽气声,有人在大喊着什么,然而声音无法穿透无形的阻隔落入耳中。 尧宁闻到陡然浓郁的血腥味,像是一朵花在一瞬之间开放到极致后糜烂,骤然爆发的艳色令人心惊胆颤。 臣英倒下去时,横在脖子上的剑也随之哐当跌落。 尧宁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臣英的身子。 臣英的嘴唇嗫嚅着,反复念叨着什么,尧宁侧耳凑近。 “时间到了。” 尧宁以为会听到臣英的遗言,遗憾或是不愿悔改,对这个世界的爱或是恨,至少应该提及与她有关之人。 然而臣英只是说了这么毫无意义的四个字。 尧宁抱着臣英的身体,隔着华贵的布料仍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然而臣英的脸在飞速变得雪白。 她的性命的确在流逝,神魂也随着那一剑破碎,这是彻彻底底的自戕,并非掩人耳目或是惑乱心神。 尧宁死死盯着臣英的脸,无法相信这个搅弄风云,将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猝不及防地死了。 她说臣英该偿债了。 臣英说好,于是举剑自戕。 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发展。 尧宁他们甚至布置过战术,如何应对臣英的“虚空系”视若无物,如何抵御惑心,由谁主攻……他们规划得事无巨细,然而臣英却像是早就料到,嘲笑一般送予他们始料未及的死亡。 她若这么容易就去死,为何要费尽心思布下从前的局? 她若愿意去死,曾经为何又骗了所有人偷生? 时间到了,谁的时间?什么时间? 种种疑问盘旋在尧宁脑海,让她的思绪出现一瞬的空白,然而尧宁很快就拨开迷雾,找到了最想质问臣英的那个问题。 “一点都不在意吗?”她抓着臣英的衣领,将那张惨白失血的脸提到跟前,一字一句犹带血气,“他就在你跟前,甚至没有一句道歉,一句问候,他的人生,他为你苦心孤诣的无数个日夜的人生,为你摒弃情欲拼了命地去登仙途,你就一点不在意吗?在你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然而只是转眼的功夫,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消解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臣英的面容早已僵硬,瞳孔涣散,只余嘴角挂着的一点诡异的笑意。 尧宁失去力气一般,松开了手,臣英的尸体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喧嚣扰攘中,震惊的王勉之回过神,忙看向沈牵。 王勉之心头涌上一股酸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臣英……姨母就这样轻易地自杀了,但他知道所有人也许会因此疑惑、惊喜、怀疑、警惕……但她的遽然的死亡,唯独会给沈牵带来崩溃。 王勉之急忙上前,却见沈牵苍白着脸色,目光落在低垂着脑袋的尧宁身上。 王勉之愣住了,手停在半空,想要脱口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那时怎样的一种眼神呢?王勉之无法形容,无法描述。 直至很多年后,他经历了沧桑世事,才多少能理解一点。 如果要说,那应该是很多很复杂的心疼。 就在王勉之恍神的片刻,清脆响亮的碎裂声在众人头顶响起,紧接着是一片琉璃碎片倾斜而下。 一股强大的,令每个人脚底发寒的气息在顷刻间逼近。
第104章 “既然你要先泯灭尧宁…… “混沌之气。” 尧宁仰头看向穹顶,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 所有人都被这铺天盖地的气息震慑在原地,片刻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运转体内的灵气或是魔气。 吵嚷惊呼声四起,畏惧的人们抛出无数疑问。 “怎么会有混沌之气?” “是从天上来的?” “她,她看起来好好的。”有人指向尧宁,“不是她吧?” 然而惊恐的人群只顾着发问,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尧宁体内的混沌之气与压下来的气场呼应,那一瞬间某种奇怪的联系建立了,以至于在所有人都慌乱惶然之际,她能感受到骤然降下的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尧宁只感觉自己被称为“混沌之源”,听起来十分骇人,然而在那个东西面前,就像一只蝼蚁看到整个天幕遽然垂下。 “跑……”尧宁喉头蠕动,在压顶的畏惧中,艰难地嘶哑出声,“跑!!!” 声音贯彻大殿,庞然四顾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尧宁。 下一刻,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裹了她,尧宁的衣物、血肉、骨骼以极快的速度寸寸消融,融入虚空。 尧宁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却不是什么隐身或障眼法,没有人理解顷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的心底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受混沌之气侵染之人,与混沌同化。 尧宁本就是混沌之源,究竟是多么磅礴的混沌之气,才能一瞬之间不留余地地将她同化。 尧宁感觉自己的神思随着肉。体的消融在飞速泯灭,她眨了眨眼,看着先是碎成齑粉,而后融入虚无的指尖,看着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不可抗拒地席卷自己的全身,她眼中依次闪过惊恐、慌乱、愤怒……继而一切都寂静下来。 所有声音与光线尽皆远去,她听到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遥远的、模糊的、挥之不去的呼唤。 “阿宁!阿宁!!!” 沈牵飞奔向尧宁,大声含着她的名字,他伸出手,试图握住她的手腕。 也许已经结束了,他们就这样毫无价值地如蝼蚁一般死去,没有人能够抗衡,他知道宋青云的,若是一切未如她所愿,她怎会心甘情愿去死。 他们就要化作混沌,从此作为虚无的一部分,无知无识,无思无想地存在亿万年。 他们会遗忘所有的记忆,失去微不足道的人生。 可是……可是,在存在于世的最后关头,在生命的最终时刻,他不要尧宁保留着冰冷的记忆赴死,他不要说不清的误会、纠葛的亏欠仍横亘在他们之间。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沈牵猛地克服了那山岳那一般的威压,靠近了尧宁。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手腕。 然而还没等到沈牵高兴,就看到两人接近的身体在飞速消融,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明明没人后退,却无可奈何地变远。 “阿宁我……” 沈牵大喊出声,他想要尧宁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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