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忽然害怕了。 帝君一步步朝母亲走去,温柔地抬手,拂去母亲鬓边散落的发丝:“朕曾想过, 你或许会老老实实地活在宫里,与朕相守到死。可惜,你比朕更贪心。” “朕能捧你至云端,也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是你的,唯独,朕的江山不行啊。” 帝君在母亲额前落下一吻:“你死后,朕会记得你,会很想你,哪怕几十年后,也会想你。” “可若朕再看到你一次,朕还是会杀你,就像现在这样。” “朕是真的很爱你,可惜爱,对帝王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说罢,帝君转身离去,连看都没再看时幼和时奕一眼。 身后,火把落入殿内,烈焰顷刻而起,帷帐被点燃,烈火噼啪作响,吞没了所有的金碧辉煌。 母亲哭了。 “是我错了。”她低声道,嗓音虚弱,“我不该错信帝王会有情。” 时幼的手在发抖,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母亲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快走。合欢宗的人应该会在外面接应,若现在跑出去,你们还有机会能活。” 可时幼不愿意,她跪在母亲身边,摇着头,声音发颤:“不,母后,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时奕也抓住了母亲的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直喊着“不走”。 母亲看着他们,眼神有些晃,却藏着欣慰,遗憾,也有说不出悔恨。 她已经走不动了,因为她喝下了帝君亲手喂下的毒,就算是跑,又能跑多远呢。 可她的孩子得活,她的孩子一定要活。 必须活着。 母亲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推了他们一把:“听话,快走。” 可时幼依旧跪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时奕也哭得停不下来。 母亲百感交集地看着被火焰映照得血红的宫殿,轻轻地,轻轻地哼起了一首童谣。 那是她常常唱给他们听的童谣。 铃声远,脚步轻, 小小人儿跑不停。 转过阶,掠过影, 前路方是真光景。 火焰舔舐着母亲的衣角,烟雾弥漫,呛得时幼喉咙一阵刺痛。她听着这熟悉的旋律,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一刻,母亲终于红了眼,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时幼和时奕推了出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 “跑啊,小小人儿,跑啊!”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前方路,才是真光景——!!” 母亲这一声吼,彻底撕开了时幼脑中最后一丝懵懂与迟疑。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记得哪来的力气把时奕扛上肩的,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唯有母亲的声音,仿佛一道长长的鞭子,抽打着她的脊背。 前方路!才是,真光景! 她跑,跑的飞快,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红。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跑,也不知道前方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她不能停。 身后是大火,身后是母亲,身后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回头去看的东西。她也真的害怕,自己永远走不出那场大火,走不出母亲推开她的那一刻。 那一晚,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这一切,对一个孩子来说,太痛了。 所以,时幼选择将这一切痛苦都遗忘了。 忽然间,一股温暖的力道传来。 玄霁王那只握着她的手,正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用着力。 时幼的意识猛然一滞。 她的身体还在发颤,脑海里还残留着母亲的声音,可这只手的温度,将她从痛苦的泥沼中拉回现实。 她低头,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是啊,她再也不用跑了。 这一次,她的真光景,就在前方。 …… …… 时幼与玄霁王,就这样背靠背坐着,度过了漫长的三天三夜。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交谈,连一点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寂静和彼此的体温。 时幼自认为,自己可以挺得住。但玄霁王已成了凡身,这让时幼总是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撑不住?他会不会饿得发晕,渴得嘴唇干裂?他会不会已经陷入昏迷,只是靠着她的背撑着,没有倒下去? 可她始终能感觉到,玄霁王就像一座不倒的山,一座未动摇过的山。 时间拖得太长了,连思绪都变得迟钝,时幼只能盯着那盏魂灯打发时间,数着灯芯处火焰跳动的次数,这才让自己不至于去想,过去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 终于,在第三天的最后一刻,魂灯终于熄灭了。 时幼连忙站起身,回头去看玄霁王。 他也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厉害,但他的眼神仍旧沉静,坚定,像是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撑过来。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他们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像是两个经历了太多生死之后,终于走到了同一条路上的人。 他们没有再回头看那盏燃尽的魂灯,因为他们知道,从今往后,他们不需要再熬过这样的黑夜了。 时幼和玄霁王大婚的消息一传开,整个世间都沸腾了。 鬼域之王,那个千年来不近人情、不沾尘世烟火的存在,如今竟要迎娶王后了!更别提,那位未来的王后,是佑神! 民间奔走相告,酒楼茶馆里全是议论声,连妖族一些老妖怪都感慨,居然还能看到鬼域之主成亲,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遇上。 很多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们都记得,在佑神消失的这二十二年里,玄霁王都为她做了什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尤其是那些信奉佑神的人,总觉得玄霁王配不上时幼。 玄霁王是谁啊?是鬼域之主,是万鬼的王,是阴邪诡谲的化身,是怨气的集合体,这样的人,怎配染指他们的佑神? 这话很快便落进了玄霁王耳朵里。 时幼本以为他会不悦,甚至要给那些人一点教训,没想到他非但不怒,反而得意的很: “本王的女人,上能覆灭天道,下能掌控万鬼,既纯真,又善良,若真要论配不配,本王确实配不上她。” 这话一传出去,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一时竟无话可说。 魂灯已点,时幼想着,婚事既然定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管,让千风一个人忙前忙后。 可玄霁王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本王的王后,自然只管享受即可。” 还有这种好事? 时幼倒也乐得清闲,可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不对劲了。 玄霁王走哪儿都不忘盯着她,她走得稍微远一点,他的目光就会追过去,甚至有几次,她不过是在殿里转了转,转头就被他堵在了门口。 她想走?走不了的。 时幼走一步,玄霁王跟一步,她停下,他便若无其事地选东西。 “这块玉镯如何?”玄霁王握着一只白玉镯,问她。 “不错。”时幼看了眼,随口应了。 “那这双鞋呢?”他 又指着一双金丝绣履。 “也好。” “嗯。”他轻轻点头,似乎满意,又似乎只是单纯为了找个理由把她留住。 这样过了几日,时幼实在是忍不了,但她也明白,玄霁王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留下了阴影,实在是怕她再跑了。 想明白了以后,时幼也不再只顾着乐享清闲了,反正根本清闲不了一点。 她陪着他选吉服,陪着他选送到每张桌上的花灯。她不走远,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为他们的婚礼做安排,偶尔提点意见,偶尔逗他一句,看他嘴硬着不理她,眼里却藏着温柔。 直到那日,她和玄霁王刚从议事厅出来,才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尉迟风游站在那里,眼里盛满了嚣张的战意。 “呦,公玉白离。” “之前是谁丧气得跟守寡似的,如今大婚在即,倒很是春风得意啊。你可别忘了,你还欠老子我一场架呢!”
第120章 大婚夫,夫君。 这要是放在之前,时幼定会担心一番。可如今双生魂灯已点,玄霁王已褪了凡身,她自然无需操这份闲心。 玄霁王负手而行,悠然走至尉迟风游身前,站定,眯起眼睛看他。 他比尉迟风游高出半个头,光是站在那里,气势便压了尉迟风游一头。 然后,玄霁王抬手,云淡风轻地一掌打下去。 掌风未起,人影已飞。 砰—— 尉迟风游直接被一巴掌拍进了墙里,四周碎石簌簌往下掉。 时幼看着尉迟风游嵌在墙里的模样,皱起眉头,心想这下估计得挺疼。 玄霁王注意到时幼皱起眉头,连忙道:“时幼,不必担心,本王手下留情了。” 墙里的人抖了抖,缓慢地扯着嗓子骂:“留你个头!” 玄霁王背过身,慢悠悠地甩了甩袖子:“你,赶紧滚,别碍本王的眼,看见你就烦。” 尉迟风游气笑了:“你烦?你凭什么烦?你杀了我全族,把我囚进刀里,你还敢烦——” 玄霁王冷漠道:“住口,本王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当成礼物,送给了时幼。” “你你你,时幼你听听他这还是人话吗!”尉迟风游肺都快被气炸了,艰难地从墙里拔出来,伸手指着玄霁王。 他手还没稳住,便眼见玄霁王侧过身,一手揽住时幼的腰,语气自然得就像他方才只是扇飞了一只苍蝇:“别管他,脏了眼。你饿不饿?一会儿想吃点什么?” 玄霁王变脸变得飞快,声音还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尉迟风游看得目瞪口呆。张嘴半天,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他娘的赔钱货呢?!我呸! 很快,婚礼筹备得差不多了。 整个鬼域从内到外都焕然一新,城门口挂满了红绸,光是绣在上面的云龙图纹,就用去了整整七千两赤金丝。街道两旁燃起万盏长明灯,灯火通明,从百鬼山一路铺到天昭,连夜空都被映得一片亮红。 整个鬼域都沉浸在狂欢里。沿街燃满鬼灯,酒楼客满,桌桌都摆起了玄霁王为鬼民准备的长夜宴,只为提前庆贺这场万众瞩目的婚事。 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玄霁王本人的态度。 众所周知,这位王素来不好相与,生性薄情,不近女色,更不喜人多,但这回却反常得厉害,不仅事事亲自过问,就连大婚的仪程都改了三遍,连婚服上的绣纹都得他亲自点头才行。 聘礼准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箱,珍奇异宝不必多提,光是列出的清单就厚达百卷。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46 首页 上一页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