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雪抬起的手腕轻微颤抖,上面缠绕的光锁自从障眼法破之后,便一直时时刻刻存在着。 阿巳的表情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你……” “是我蠢,信你会改,觉得你和第一世时候已经不一样了。”这些话她从未打过腹稿,却是这般流利,戚雪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控太难堪,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声调:“难为你一直演戏,演得我声泪俱下,你知道你诈死那几天,我哭得有多痛苦吗。” “阿雪,”阿巳有些紧张,尝试想安抚她的情绪,却被戚雪直接打断:“你当然知道,你甚至一直偷偷欣赏着,看我为你痛哭流涕,到了合适的时机,趁我对你愧疚思念最浓的时候,再忽然出现——” 她浑身发麻,越往下说越是激动,最后咬住自己的指节,强迫自己再找到理智,冷声道:“好计谋,好手段。我不过是一介草民,配不上,也值不起你这般筹谋划策。” “不是你想的这样,阿雪。”阿巳皱起眉,但戚雪已经完全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 她的手拦在他面前,疲倦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戚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几个字来的,只见阿巳立即攥住她的手腕:“我不答应,怎么叫就此别过?是,我是骗了你,那把剑还在你身上我就不敢解开锁,离开了千年梦你真的会死,最后的结局便和现在一样,甚至更差,用我的妖元都不见得能换你性命!” “所以我只有这一个办法。”阿巳紧紧盯着戚雪的眼睛,胸膛罕见的起伏着,“我变了,但也没变,阿雪。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爱上我,一千年了,那么多世我试过无数种办法,不这么做,你怎么可能爱上我。” 阿巳的眼睛圆睁着,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显得理直气壮。 戚雪读不懂也不想再去弄懂他眼里那浓烈又复杂的情绪,只觉头疼欲裂。纵使他有千般理由,在戚雪心里,未来要嫁的夫郎,相互尊重、相互信任,这些都是排在首要位置上的。 戚雪一言不发,试了好几次,最后才用力将自己被他攥住的手给抽了回来,浑浑噩噩刚起身,就被狠狠抱住腰腹,力道之大,好像连骨骼都在发疼。 阿巳紧紧将她抱着,“你去哪,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还能走哪去。”戚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光锁,疲惫地扬手亮给他看,“松开,我想去透口气。” 阿巳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耐不过戚雪的眼神,松了手。 她再一次在戎陵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上次是以为阿巳死了生无可恋,这次却是完全就迷失了此后的方向。 戚雪心知阿巳这种偏执成性的妖,不可能会有放手的一天,但经过这么一遭欺骗,她也很难再会有冰释前嫌的可能了。 所以这么多世的纠缠下来,最后竟还是要成怨偶。 戚雪找了家酒肆买醉,一直喝到了日薄西山的时辰。 夕阳的颜色从浓郁慢慢变淡,戚雪脸颊绯红,酒罐撑着下巴,喝得双目迷离烂醉,戌时前后,店小二擦着手犹豫上前好心道:“客官,不早了,喝多了伤身呐。” 她听得稀里糊涂,认真思考道:“不伤,做梦呢,都是假的,伤什么身。” 那小二见多了胡言乱语的醉鬼,也见怪不怪了,见劝不动,摇着头走了。 天色渐晚,戚雪醉眼惺忪时候,瞧见前头街头的夕阳余辉里,好像站了个人。 明明那条街上的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但那男子一袭白衣站在那,平白就能与所有人隔绝开来,说不清是天外谪仙,还是更像孤魂野鬼逗留世间。 戚雪呆呆看了几眼,觉得跟自己没关系,又再喝了几口酒,心里却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引得她一再的转头去看那人还在不在。 但每一眼,他都在那站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出现,她好像认识这个男人,很*想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戚雪慢悠悠站起身来,手中拎着一只酒坛子,脚步虚浮着,一步一晃往那边走过去。 黄昏的街头不时还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戚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喝醉了,怎么方才一直看着的人,等真的走到街头的时候,怎么也找不见影。 她揉了揉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反应慢半拍的蹲在墙角缝隙,街道的夹角去寻他。 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戚雪心里觉得奇怪,醉酒间的思绪也并不清晰,挠着脑袋,短暂的忘记了被阿巳欺骗带来的烦闷,只一门心思想找到那个奇怪的人,“去哪了……” 随即一回头,她在街尾处又瞧见了那男人的背影。 这次他往方才戚雪在的那个酒馆里去了,甚至是就坐在她那一桌上。 戚雪茫然眨着眼,不明白这么长的距离他是如何这么眨眼功夫就过去了,但醉酒时候哪能细想许多,她晃悠悠又再跟过去,但就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她眼前一花,也不知道是被个什么飞虫挡了视线,人就又没了。 桌上的酒壶还是歪歪倒倒的,都是被她刚才碰乱的,小二正准备上前来收拾,见她直愣愣站前面,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收:“客官,还要再坐会?” 戚雪歪着脑袋,指着无人的里屋问他:“刚才这里的人去哪了?” 那小二胆小,不成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喝醉了却是看起来却有些神叨叨,四周看了眼,不安道:“没人啊,小店都快打烊了。” “不是,有个白衣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斯斯文文的。”戚雪认真睁着眼摇头,用手给他比划着高矮胖瘦。 小二接不上话来,也不敢再跟她讲话,灰溜溜跑了。 醉酒的戚雪百思不得其解,瘫坐在椅子上,挪动半天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心里那股想找人的冲动,就像猫抓似的刺挠。 就在这时,戚雪眯起眼,再次在街角的某处,看见了那个人。 他仍然站在街头墙脚下,戚雪觉得如果她再慢悠悠过去,肯定又会被他跑掉。 这次她懒散倒在椅子上,没有直接行动,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久到周围游走的行人百姓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最后才痴痴笑了笑,似是想到了办法,摸索着重新站起来,闭上了眼。 此刻本该因醉酒而迟钝的思绪却反而分外清明起来,灵台通透,戚雪第一次感觉到了之前那虚无缥缈的‘问路’,其实真的是有所谓‘感觉’存在的。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一种方向,不过三五步的功夫,戚雪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成功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抓到你啦!”她脸颊红扑扑的,与他隔着七八尺的距离,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这整条街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戚雪这时候才发现,那些小贩走卒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这一声嬉闹过后,戚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没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有些迟钝地左右望了望,开始有些怀疑什么突然消失出现的男人,其实就是她喝醉酒睡着了在做梦。 戚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动作看起来有些呆傻,脸上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很真实,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确认了不是做梦,她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 样貌清秀,气度儒雅。方才大约是隔得远又吃醉了酒,才会将他误认成哪个故人,此刻靠近了再看,这分明是张陌生的脸。 可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却分毫不似初见,那双眼里饱含着克制的激动,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帝君,卑职来迟了。” “卑职无能,真身无法躲过那条蛇的眼睛,只能以这种方式引您前来相见。” 这两个字的称呼实在太陌生了,一时间戚雪反应不过来他是在叫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戚雪在这种炙热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 “帝君,巳蛇狡猾,设计将您困于蛇蜕之中,您的三魂七魄蒙尘,是以才会失去记忆被暂时被蒙蔽。” 戚雪猛地回想起昨日梦中听到的那句话,阿巳对和尚说,‘你是我最后一张蜕’。 【作者有话说】 莫慌,不虐女主
第60章 变故 ◎“如果我已经给他了呢。”◎ “你、”戚雪摇着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 她下意识想逃走,那男人动作却极快,戚雪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绕过来的,人就已经堵到了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就这么利落笔挺跪了下去。 “欸你、这是作甚!”戚雪自是无法坦然受人家一跪,慌忙想躲,但他跪在地上调整方向,始终面向着她膝行去追:“帝君,时间紧迫,卑职知您现在不记得我便很难相信我说的话,但巳蛇能靠取巧封住您的记忆,却没那本事能封住您的神通,只要您守住精元……” 戚雪往前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发麻。 醉酒的后遗症仿佛这个时候突然显现出来,她的太阳穴肿胀发疼,本就混沌的思绪被这一记重锤,砸得体无完肤。 “你说,什么?”戚雪艰难发出声音。 戚雪知道,她本不该轻信一个陌生男人说的话,即便阿巳再如何蒙骗她,她该相信他的初衷不是为了蓄意伤害自己。 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戚雪忽然觉得,原来她与阿巳之间的信任,如此不堪一击,连这一点点最基本的信念,都是她单方面臆想的。 戚雪曾无数次于睡梦中梦见一条浑身带火的赤色大蛇,阿巳的体热如火,他自己亲口提过的蛇蜕,还有他三番五次想要拿到的,所谓‘精元’。 这些种种都在证明着,这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见她停下,赶紧膝行追上来,目光坦荡揖手道:“帝君,卑职接下来说的话,您记在心里就好,切莫在那巳蛇面前表露出来,他太狡猾,若被察觉您已有了反抗意识,只怕会再行他法阻挠,届时咱们想要挣脱蛇蜕的难度便会大大增加。” 这些话听在戚雪耳朵里,都不及这个念头来得伤神:“你说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要我的精元?” “是,……也不是。”男人点头后又摇头:“巳蛇的目的是将您永远困在蛇蜕之中,但这世间无人能有本事彻底封印您的神通,即便您现在一无所知就像个普通凡人,一旦意识苏醒,您便能挣脱束缚成功归位。所以抽走您的精元藏起来,将其于**永远分隔存放,是最好的办法。” “但您放心,您的身躯乃上古天生地养,亦非那厮可以轻易强行操控,只要您不愿意,任他千般手段都是徒劳。” 戚雪觉得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喉咙,吸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阿巳才会再三强调,要她心甘情愿给才行。 顿了良久,她才艰难干哑道:“如果我已经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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