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都平也笑,但又生出无尽的自责,她倔强地坚持送符,定是因为自己以前说过,会被金符所伤。 “师父,我腿脚有点麻,想起来走走。” “好,我扶你。” 严都平先抱着她坐起身,又搂着她站起来,半扶半托地带着她在屋里走了一圈,杨瞳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最后无力地靠在师父身上,这里她感觉很熟悉,只是对面的柜子有些突兀:“这个柜子,不是放在这里的。” “嗯,本来放在别的地方。” “里头放的什么?” 严都平笑道:“耳朵可灵呢,锁一开你就醒了,看来着实惦记里头的东西,自己打开看看吧。” 杨瞳的胳膊没什么力气,严都平就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打开了柜门,柜子里头满眼喜气的朱红,最下面一层,整齐放着百十根龙凤纹红烛,往上看是一双乌皮靴,一双红罗凤头鞋,再往上摞着数丈红绸,红绸上叠放着一套男子的蝶红礼衣,一套女子的青碧色深衣并广袖外衫,最高的一层摆着一顶梁冠和一顶莲花金玉冠。 严都平看到会心一笑,杨瞳不明白:“这是,给谁预备的?咳,咳咳…” “还是去躺着吧。” “成亲用的吧,是谁的?” 严都平颇思索了一番:“有没有想起自己的名字?” 杨瞳摇头。 他又问:“我的名字呢?” “也不记得。” “既然都不记得,那就凭心想想,眼前人能不能信,当不当嫁。” 杨瞳有些疑惑:“可是,你说,你是师父。” “是你以前叫了玩儿的,叫惯了就没改过。” “我们,有婚约?” “有。” “父母呢?” “都不在了。” “那就成吧。” “不用再想想?” 杨瞳抚着心口:“凭心嘛,我知道。”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杨瞳咳嗽起来:“今天?我都站不稳呢。” “凡间有个词儿,叫冲喜,咱们成亲,你就好了。” 杨瞳懵懵懂懂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是就是。” 严都平很快换好了衣裳,换完围着瞳儿忙活,给她穿衣,穿鞋,梳头,戴冠,还上了妆。杨瞳有些害羞,不过看着新郎官高大俊朗的模样,又很开心。 她身子没好,坐了这么半天越发疲惫:“我没有力气了。” 严都平把她抱起来:“我抱着你,一会儿就好了。” 严都平抱着杨瞳走到招摇峰最高的地方,小心翼翼跪下,杨瞳想下去:“我也要跪的。” 严都平手圈紧了些:“为夫跪,足够了。” “夫君受累。” 严都平被她这一声唤得容光满面,稳了稳心神仰头望天:“上拜玉清天。” 杨瞳也跟着念:“上拜玉清天。” “下拜幽冥地。” “下拜幽冥地。” “三拜万物苍生。” “三拜万物苍生。” 最后一拜,严都平抵着杨瞳的额头,淡笑着念:“四拜夫妻同心。” “四拜夫妻同心。” “礼成,回去睡觉。”严都平起身的功夫,杨瞳已经睡着了,他们身后,满山的祝余在清风中摇曳,蟠桃木纷纷吐出花苞,一片片盛开去,妃色的流光上照天阙,下盈深谷,严都平独自兴奋着,守着熟睡的新娘,让阴景宫里的红烛几天几夜不曾熄灭。 杨瞳平日里还是睡着的时候多,两个人自成亲以来没能说几回话,可严都平整天乐呵呵的,感觉做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天,严都平在药泉边上给瞳儿洗头,她终于想起来问:“这里是我们的家吗?是什么山?” “是我们的家,至于什么山嘛,你自己慢慢想。” “是不是萧山?萧山是什么山啊?” 严都平手一顿:“记得萧山?” “不大记得,就是好像听过。” “要不咱们去萧山吧,随便典个院子,住多久都行,那里不像山上没人,你肯定觉得好玩儿,去不去?” “我听你的。” “那就去。” 他们要离开罗酆山到凡间去,要是带着瑞隆和伯施就有些树大招风了,那最好的藏身办法就是变成真正的人,变成滚滚红尘中,最普通的一颗砂砾,于是杨瞳成了童童,严都平成了杨三郎,是童童的夫君。当然不是改个名字那么简单,从地府去做人叫投胎,得道的再去做人叫归凡,须找注生的南斗星君帮忙。 三界都知道南斗星君木獬是斗姆山紫光夫人的儿子,但只有严都平这样混沌中来的神,才知道他亦是混沌来客,能注神归凡。这件事莫说玉帝不知,就是紫光夫人也不知。 南斗星君和严都平在昆仑镜像中见了一面: “我就知道你要找我,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在你的司命册上,添两个人。” “你说。” “童童,杨三郎。” 木獬拿着册子刚要落笔:“你们要躲到人间去?” “嗯。” “怎么写?”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木獬清了清嗓子:“她可是给你奉过茶的,能够不能够啊?” “我们已经拜过天地。” 木獬心里也替他高兴,笑着在册子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恭喜了,这会儿成亲怪冷清的吧。” “酒都没喝。” “等这回事情过去,好好聚一聚,别的不说,你的喜酒错过太可惜。” “一定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简单,但是成亲啦~
第65章 窥伺 这天,杨三郎在院里做木工活儿,要给童童搭个秋千,他家下人少,所以这些事情一向是三郎亲力亲为。 童童拎着一小篮子桂圆坐在台阶上看他干活儿,三郎抬起头抹了一把汗:“地上冷不冷?让芸娘搬个个椅子出来给你坐,她又去哪儿了?怎么成天不见人影。” “我垫了垫子的。官人还说呢,什么事儿都叫你做了,人家杵着发呆啊,她和张二娘上街去了,是去桂云楼买糕点,挺远的,来回费时间。” “远就套车,要做事儿的时候没人,不像样。” 童童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剥桂圆,剥出一颗肉多的,舍不得自己吃:“官人,张嘴来。” 说着朝他扔了一粒桂圆,三郎稳稳接住,得意地挑了挑眉:“甜。” “那是,不看谁挑的。” 两人正眉来眼去,张二娘和芸娘打外头进来,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三郎沉着脸刚要教训两句,童童赶紧抢了先:“聊什么呢,说来听听。” 芸娘道:“我和二娘在外头遇见隔壁张员外家的姑奶奶,说是他们家老爷不好了,过来瞧瞧。” 童童有些意外:“没听说看病吃药啊,可是什么急症?” 二娘道:“好像是中风,半夜发起来的,姑奶奶都回来看他,想是时日无多,唉,说起来年纪也不大。” 芸娘哼了一声:“色鬼一个,早该死了受罪去。” 张二娘觉得芸娘这样讲不好:“小姑娘家,别说话这样狠,他家富裕,妻妾多些倒是正常。” 芸娘叉腰想和她对理,童童拉了她一把:“妻妾多,有几房?” 芸娘转身和娘子说话:“除了当家的夫人,还有六房妾室,外头那些也不说了,听说他们家里的丫头,少有他没收用过的。男人下贱,有妻不够还要妾,有妾不行还去偷,要咱们能跟爷们儿似的出去闯荡,谁愿意沾那点富裕,他欺男霸女你不说狠,我骂两句就是狠了,以后别叫二娘,叫二男好了,男人能三妻四妾,少不了你们这些二男子的功劳。” 张二娘从来说不过芸娘,挎着篮子讪讪地走了,芸娘这才进屋放下东西,给娘子搬了张椅子出来:“姑爷真是的,怎么让姑娘坐在地上。” 童童塞了颗桂圆给她:“姑爷拗得过我?” 芸娘笑说:“也是。今儿可算买着那红枣糕了,还热乎呢,快别吃桂圆了,容易上火。” 芸娘去泡茶,童童跟着起来拿了糕点吃:“嗯,是不错,没怎么放糖,甜都是靠枣子自己甜,别家的做得腻,桂云楼是不错,就是太远了。” 她掰了点送给三郎尝:“味道不错吧。” 三郎点头:“喜欢就让这家常送,多花几个钱罢了,难得有你爱吃的。” “官人这么说,好像我很挑嘴似的。” 芸娘走过来:“姑爷说的不错,姑娘吃东西是有些挑剔,早先怎么都不肯吃肉,最近肯吃了,还只吃两排肉。” 三郎没觉得这样不好:“不就是两排肉,买不着怎的。” “姑爷就惯着吧,赶明儿不会走路了,还不是您自个儿背。” 三郎听不得这样的话,眉一皱,芸娘就跑了。 第二天一早,张家来了人报丧,平时没怎么处过邻居,下人去添了些香烛也就没再有什么话,不过自打他们家有丧以来,童童就不大睡得好,老是听到奇怪的声响。 这天夜里,她一直翻来覆去,三郎醒来搂着她:“怎么了,又睡不着?” “官人,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隔壁死了人呢,会不会有鬼魂飘到我们家来?” 三郎瞬间清醒,回头扫了一眼屋里,起身放下帐幔:“怎么可能飘到咱们家来,害怕了吧,来,让为夫抱着你睡,我们童童是胆小鬼呀。” 童童笑着翻了个身,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嗯,官人给我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 “上回没说完的,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听到哪儿了。” “我想想,紫薇帝被万箭穿心,最后一丝气息就要沉入冥海,北阴帝追到冥海边上,把他最后的一丝气息救下,听到这儿。” “原来这么快就睡着了?我一直讲到尾呢。” “哈哈,再讲一回嘛。” “好。这个北阴帝呢,向师兄借了昆仑镜,把紫薇帝的气息放进昆仑镜像里面养了四十九年,紫薇帝终于醒了过来,但是他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连最最心爱的姑娘都忘了,北阴帝突发奇想,若是这般他二人依然能相遇相守,那这世间应该是有所谓真情的吧。于是他把紫薇帝和沈喓喓送到人间,无论经历几世轮回,他们都会相遇,相爱。大概过了五百年,紫薇帝竟然又记起来了,记得自己是谁,记得怀里的姑娘曾经是个任性刁蛮的小草虫,神识恢复,对他来说飞升不难,但他只是在午夜梦回时笑了笑,再没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继续生生世世,守着心爱的姑娘。” 童童很快就睡着了,三郎浅浅吻了下她的额头,轻手轻脚起身,撩开床幔,趿鞋出去。 其实童童的感觉没出错,他们院子里的确不大干净,张员外的鬼魂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杨三郎都没察觉。夜里竟然还扒窗张望,杨三郎气笑了,竟有鬼魂敢来窥伺他的卧榻,狗胆包天了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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