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肯离去,终日徘徊在盛梳身边,和文皓却已找到了重塑他躯体与神魂的希望,比程悦还要更紧密地看顾着那棵菩提树。 他想起那棵轻轻地恐吓着不给菩提树晒太阳,自己却要蜷曲起触手,躲在阴影下看着菩提树绿叶婆娑的青年。 他只是想看一看临渊长大的样子,看一看,叫神也有片刻心软的魔君,有一颗怎样能包容佛心,同样干净明澈的心。 掌门让他们散去了,和文皓手按在储物袋上,却被一个孩童撞了一下,他正要申斥,忽然看见是盛梳捧着一小包石榴,正分给这些孩童。守在外面的修士纷纷挪动脚步上前,看见应沧澜一行人之中没有师兄的身形,又顿住。 盛梳拍拍其中一个的头:“吃慢点。” 正是那个撞了和文皓的男孩。 和文皓一下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那个孩童,恍惚间居然觉得他从前在盛家时也该是这样的,他挪不动脚步。 那孩子见过他们,看了看和文皓,又看了看盛梳,忽然问:“姐姐,你身边的大哥哥呢?”其他孩子也围过来,他们是避难的凡人带上来的,可能没有仙根,却喜欢学剑,燕无争使给他们看,这孩子鼓掌声是最大的:“哥哥答应教我们学剑的。” 立马有其他孩子附和:“对,大哥哥还说他现在眼睛看不清不方便,等他好了就回来教我们呢。” 那孩子注意到和文皓的眼神,有些委屈,他怕极了被这些修士教训,只有大哥哥大姐姐对他们没有偏见:“大哥哥去哪了。” 覃清水原本还担心小师妹记忆反复,若是不记得了会被提醒再记起来,要是记得了就会更加难过,但盛梳只是拿出罗盘给他们算着卦玩:“大哥哥受了点伤,等他好了就会回来了。”孩子们完全没有怀疑,吃着石榴就四散去玩了,在可横跨九州四海的飞舟上,他们很安全。 远处便是万里海盛会的集会,无数修士在那聚集,为参加之后的仙门大比,万剑门却仍然没有什么弟子下飞舟。他们仍然在等师兄的消息。 有杜无悔的师兄师弟迎上来,也有那日给程云玉牌的藏书阁长老,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一行人。 其实他们本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拯救了此界,但程云却莫名觉得,从他和神算阁一起去燕国皇陵开始,这一切便都错了。他闭上眼,完全不敢去看盛梳的表情,和文皓却觉得心里出现了更大的空洞,灌着风:“他对盛梳也用了缚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难过,只是觉得临渊到这地步都是全然无辜的,仍然落得这个下场,而其他那些人呢? 如果燕无争没有出现纰漏,没有叫这一切都让他们发现了,他现在是不是也还恨着临渊?在知道师妹被魔界俘虏那一日,直接杀入魔界,然后把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永远留在他不喜欢的魔界那里。他竟然也真的看到了这一幕,临渊被魔军护着,但他的恨太深,加上那日闯进魔界,原是在他们找到了师父师娘的神魂之后。 于是那两个魂魄出现的一瞬间,临渊倏然一怔——和文皓原以为那是因为他对师父师娘的畏惧和愧疚,是因为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自己害死的人来找自己索命,于是一时不敌,更令和文皓心神俱痛的是,他击中的仍是八鞘那颗心,他的伴心不止在沈扶闻面前从未有过戒备,对这个没有照顾过他多少的师兄,临渊也没有过。 他就算侥幸活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年的魔族少主,被天道忘记的时候,宿命也仍是被自己信任的人一剑穿心。 他们并非是代替临渊他们的天命之人,分明就是,一个个刽子手。 和文皓又开始视线模糊,程悦发现异常,想扶着师兄去疗伤法阵之中休息,听到身后他们在说燕无争故去后他们应该怎么办。 盛梳:“缚情的确是个好东西。” 隐约中程悦感觉女修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她说:“我没有什么好问你们的了,去参加仙门大比吧。”她说:“说不定他们会有看到的一天。” 其实盛梳已经在琢磨自己下线是不是有更好的效果了,但话不能这么说。 燕无争和沈扶闻马甲下线利用了天雷惩戒沈扶闻的特效,雁禾马甲下线导致天道设定的结局团圆BUFF自动触发,内外一片海晏河清,就连临渊马甲出现都引发了魔君封印震动,按理说该洗的都洗完了,她也是时候让马甲再上线了,但是沈扶闻都下线了,般若秘境都还没开,只是给主角加了个思绪清明BUFF,她要是再不推动一下最后这个秘境的出现,唯恐生变。 再者就是,她的马甲都下线了,本体也理当以身作则,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 马甲们:说得对。 有道理。 我可以给本体设计剧情! 不要血,晕血。 应沧澜实在是面对不了盛梳,他更无法面对师兄和雁禾驱使下铺天盖地的缚情。其实若是修仙界真的忘却了师兄,他当然也会震怒,可是那震怒是那样无力,面对整个修仙界,他不知道从何处去申辩,从何处去让他们知道,师兄并非真正作恶之人。可若是修仙界只是因为缚情,因为那法器吞噬了人的情感,而导致他们对于师兄如此漠视,他反而感觉到更深刻的悲凉。 因为他清楚,如果不是缚情,修仙界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再次安稳,他想阻止此事发生,也只要阻止师兄一人。可他阻止不了。 这无力反而更使他于心境无所精益。 因此晚上意识潜入师兄留下的太上剑法时,他竟然进入了一个更玄妙的境界,仿佛瞥见了天雷那日师兄问盛梳:“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应沧澜手指攥紧。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师兄问小师妹?为什么会是小师妹....... 他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喉间窒涩地看着眼前场景。 沈扶闻交代系统做的结界还在他们头顶,晴朗日光穿不透这层屏障,而御兽宗带来的灵兽们正在万兽园中懒洋洋地晒太阳,他们之中不乏许多付了灵石来看这些灵兽的修士,五湖四海的宗门,汇聚在这个六界集市里,在开市日,因着三界停战的繁华与宁静得以在此处走走停停,笑语连连。 应沧澜常于历练之中遇到耐心蛰伏的灵兽,此刻发出的攻击,往往于许久过后才会回旋至修士心脏,至中招,可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日光冰凉,多日前的絮语,埋下今日苦果的种子。在这繁华间,燕无争眼上的白绫都显得透明了。 他显然是在听这安宁,听这繁华,也在听女修的答案。 过了片刻,他轻轻低下头,手指在她掌心蜷缩片刻,一个剑修最真挚的眷恋就只在掌心这三寸之间了,从前他只有握剑,剑在人在,如今他明明有退路了,沈扶闻不一定能撑得住,可是只要天雷继续扩大,牺牲掉天雷附近的一些修士和百姓,天道也不敢再做什么。相比可能没有意义的牺牲,这对于燕无争来说,显然是妥帖的途径。 没有人敢断定一个不是仙的未来剑仙,就能拉下天道,就能使六界无声。 盛梳像是被烫到一样脱开手,她那目光也明明不是催促,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燕无争就把剑穗摘下,摸索着放在她掌心。 往日剑修看不清东西,盛梳都是会带着他一个个认的,她也不会允许一个曾为天子骄子的人,被时刻提醒自己眼盲的事实,可是这时的她却在走神,在想些别的什么,剑修也就耐心地先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凭感觉从腰间取下剑穗,捋直后轻轻地扣在她掌心。 盛梳才惊醒:“其实也.......” 燕无争回答得比她更快,捂住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好。” 其实应沧澜从来都没有想过,被卷进这一幕的其他人都没有想过,为什么知道未来的卦象后,盛梳会与天道作赌,天道选择将神的心魔也卷进这几世之中,那么盛梳又做了什么呢? 她闭上眼。 天雷将一切都劈开,又使得天地忽明忽暗,在白昼与黑夜之间切换的时候,女修就坐在万兽园里,听着修士一点点变少,一直到整个世界都归于沉寂,手指还落在那方罗盘上。她听着算出那些卦象的自己,手指颤抖而惨白地算出第二个卦象。 如果想要保住此界,她应该怎么做。 她选择了众生,所以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错了。 女修慢慢地闭上眼睛,无边的法器和以其他人神魂为契的法阵约束着她,她原本不该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女修没有挣扎,灵力没有运转,于是她也就成了凡人一个。 混沌的河水淹没口鼻不能呼吸的女修。 她在这水里看见无辜遭难的神农谷数百人,看见清河改道孤苦无依的百姓,看见被种下祸心引苦苦挣扎的孩童,看见合欢宗烧杀抢掠,看见魔族无恶不作,看见血水翻腾的血池,看见染满燕无争鲜血的法阵,看见沈扶闻身死道消,看见雁禾瞬间坐化。 她看见一切天地,看到天道趁虚而入之时,她装作天道,唤醒了燕无争,并让他去阻拦刚刚下界的沈扶闻真身,天道与神博弈,然而她才是他们一切轮回的起点,她向天命之人透露了他们既定的命运,希望他们可以于无数轮回之中自救,然而以保住众生为目的算出那卦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天命之人献祭是最好的结局。 无尽的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往河水里蔓延,恍惚之间还有雁禾他们的声音,似乎想要伸出手,将落水的人从水潭底部捞回。 可是碰不到她。 她看见临渊会死,燕无争会死,沈扶闻会死,哪怕雁禾都会死。 她看见她救了众生却救不了特定的那几个人。 她看见,她原本的死法就是该在池塘中溺毙的,既然如此,她也本来不该不死。 缚情这个法器,原本是天道给盛梳稳定情绪的,她借着这个法器忘了前世下水救人反而溺水而死的事,她让雁禾沉睡,让临渊永远以那个时候的模样活着,让燕无争和沈扶闻拥有无尽保护马甲和本体的能力。可她还没有真的释怀过。 她没有真的确认过,她真的解开这个心结了,这个世界真的适合她和马甲待下去了,于是,河水温暖又冰凉,冲刷着女修的衣裙,将她一层层卷入更加冰冷的水底,将缚情对于女修的束缚,对于其他人的束缚一夕之间尽数斩断,于是汹涌的记忆几乎像是拥挤的灵兽潮,瞬间袭入众人的脑海,让他们头疼欲裂。 于是般若秘境大开的时候,盛梳才知道,这秘境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是因为它本不是一方小世界,它就藏在六界轮回之中,只有天地震荡时才有修士有幸窥见它真容。她看见,主神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印鉴总算发挥了价值。 有真龙金凤盘旋其上的印鉴盖在了般若秘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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