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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燃仿若未闻，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先等临时标记消退吧……之后再说。” 时楚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宿舍吃完饭之后，她果断地抛弃在宿舍干活的沈悦年，抱着书到图书馆去了。 暑假的临近意味着考试月已经到来，图书馆人山人海，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沙沙作响，走廊上背书的人已经快站不下。 时楚特意在饭点过来，从一楼一路转上去，总算找到了一个空位。 她拿出笔默写知识点。 时楚是那种一旦开始做事情就会非常专注的人，根本注意不到周围的情况。 因此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她才看见微信弹出的一条新消息。 姑姑：【我明天早上到宁城。】 时楚猝然放下笔。
第18章 早晨六点半。 时楚从睡梦中惊醒。 她拿起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深吸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昨晚十点多开始下雨，此时窗外仍有细碎的雨声，浓郁的湿气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沈悦年和李云溪都还沉浸在睡梦中，时楚小心翼翼地下床，从衣柜里拿了件纯黑色的长裙换上，去阳台洗漱。 她没有开灯，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按亮，斜放在洗漱台上。 新闻学院住的这栋宿舍楼去年寒假刚刚翻修过，阳台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上之后，几乎听不见外界传来的声音，仿佛万籁俱寂。 夏季的天总是亮得很早，时楚开始梳头时，雨恰好停下不久，太阳从云后露出，明丽的阳光照落下来。 六点五十，时楚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楼。 校门口的公路上已经车水马龙，小吃街两旁站着好些买早餐的学生，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飘荡在半空。 时楚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青山园。” 司机没立刻起步，反倒有点为难地说：“这……姑娘，到不了最上边，把你放在大门口成吗？” “行。”时楚说，“您把我放在山下就可以了，我自己走上去。” “好嘞！” 去青山园的路与城区主干道毫不相干，这会儿虽是早高峰时段，也一点儿没堵车，道路两旁花花绿绿的景观植物飞速向后退去，如一条不歇的河流。 到了目的地，司机让时楚下了车，便一刻不停地调头开走了，车速比来时还快。 时楚站在山脚。 山体侧面挂着一块不锈钢招牌，上书几个金色大字——“青山园葬陵园”。 招牌虽在山底，墓园的入口却在半山腰，时楚沿着山路向上走，路上空寂无人，偶尔几只鸟雀惊起，在树间一晃，又安静下来。 很快到了半山腰，时楚穿过大门，循着墓园中央的台阶走到山顶，才见到第一个人影。 她在心里叹口气，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姑姑。” 墓碑前的女人转过身来，朝时楚轻微颔首：“别站那了，过来吧。” 作为时瑾周的妹妹，时文琦也已有五十出头，可并没显出太多老态，精气神依然很好，脖子上围了一条素色丝巾，看起来很优雅。 她虽然是Beta，身量却也很高，说话时堪堪和时楚平视。 “东西我都买好了，香、菊花、纸钱……”时文琦蹲下身，清点着袋子里的物品，“带了几个苹果，糕点也买了半斤，我记得他喜欢吃这个，是不是？” “您连他的喜好都记不清了？”时楚语气有些嘲讽。 时文琦从袋子里拿出一沓黄纸，拆开捆着的细绳，没有和小辈置气：“你一定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 “说得好像您会在乎一样。” 时楚嘴上不让步，但的确也不愿意在这地方和人吵架，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墓碑上的彩色照片——一个年轻的男生在照片里微微笑着，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和时楚长相有些相似。 照片下写着他的名字：宋南轩。 她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沓纸钱，说：“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去，您烧完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和你一起。” 时文琦一边拆开菊花花篮的外包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您也要去？”时楚的脚步一顿，“您一点儿也不恨他们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吧。”时文琦将手中的菊花花篮放在地上，说：“但我能理解他，这是难免的事，毕竟是意外。” “您能理解？”时楚的神情忽然冷下来。 一阵轻风吹过墓园，将她唇边那抹习惯性的微笑一并带走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仍觉得身体在风中一阵发冷，怒火则逐渐把血液烧热。 时文琦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平静地重复：“我能理解。这件事哥哥当然是做错了，违反法律也违反道德，但是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也不会为此多么恨他。” 时楚尽力地压制着呼吸，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因为愤怒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与情绪相反，她的声音反而变得非常轻，如同断续的呓语：“时瑾周的药物实验害死了你的儿子，然而现在你说你可以理解他？” “我可以。”时文琦把烧着的纸钱放进祭祀盆里，抽出几支香点燃插进香炉，“药物研制很少有一次成功的，这种案例也不少见，唯一可惜的是哥哥的实验最后也没成功。” 她将灵香上的火焰吹灭。 香尖上的火星仍然闪烁着，颜色很红，像一滴正在呼吸的血珠。时楚盯着火星看，直到风忽然将燃烧着的香灰啪嗒吹落在地上，那血珠一闪而过，滴落进她的眼中，带起足以令人流泪的刺痛。 但时楚并没有流泪。 我哥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她想。 时文琦很快把带来的纸钱全部烧完了，她擦了擦瓷盘里的灰，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都放了进去：“好了，你有什么话想和南轩说吗？” 时楚出神地盯着碑面正中的彩色照片，脊背挺直，整个人单薄又脆弱，像一片飘落到一半就忽然融化的雪花。 愤怒像烟花一样瞬间就烧尽了，只剩下飘零的灰烬，她感到时间正在一片一片地破碎，让人失去开口说话的力气。 看啊，我身体里就流着这样的血。 时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下台阶。 扫完墓，时文琦开车把时楚送回了学校，然后就准备离开了。 “我猜你也不想见我，那就在这里分开吧。”时文琦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们的观念，会是一件好事。你可以清醒，也可以沉睡，但是不能站在二者中间，否则只有辗转反侧。” 时楚问：“您小时候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吗？” “不，我用不上‘说服’。”时文琦摇摇头，打量着多年未见的侄女，说，“我不像你一样浑身反骨。” 时楚差点笑出声来。 “好吧，那我们的确是不必再见了，姑姑。” 她们约定的时间太早，时楚走到南湖时钟声还未响，第二节 课刚下。 距离和沈悦年约定的十点还差二十分钟。 时楚在南湖边上的长椅上坐下，歪头看了看湖畔的景色，拿出手机开始翻阅校内论坛。 A大的校内论坛是许多年前由计算机专业的几个学生开发的，经过多年的更新和维护，各种功能都逐渐齐全，完全没和时代脱节，A大学生几乎人手一个账号。 时楚点进闲聊板块，从上翻到下。 论坛和以往一样，一大片二手旧物出售的帖子里面夹杂着少数问某个老师是否严厉的、某门课好不好过、学分如何计算的帖子，间或有几个捞对象的。 琐碎的小事中，一条充斥着感叹号的标题格外显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晕了我没了！！！！院里的绝美Omega教授今天离职了！！不行了，真的，救救我……交材料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怎会如此！人生都灰暗了呜呜呜呜呜】 下面跟着许多回复。 L1 南湖不知名镁铝（楼主） 好窒息，救我…… L2 三十号元素 什么！怎会如此！ L3 生科氧离子 我来证明是真的，早上从实验室走还帮教授收拾器材了…… 这层楼下面跟着一堆破防的“人生无光……”“怎么会这样！”“鲨鲨鲨！”。 直到帖子末尾，才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L96 终南余雪 人家本来就不是你们直系老师吧，挂名教授而已啊，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学期就走，研究生都没被指导过，一群本科生破防啥呢。 L97 锌锌相钇 姐的事你别管，文院退！退！退！！！ 时楚难以置信地把帖子翻到最顶上重新看了遍题目。 江清燃今天离职？ 时楚知道他作为外聘教授，原本就只是为了研究项目在A大挂个名，办事方便，两边都添彩，任期一满就会离开。 但这学期不是还没结束吗？ 她站起身，边走边给沈悦年打电话。 “喂，宣传单的事情等会我给你找人帮忙，我不来了，突然有事。”
第19章 今天的天气好的出奇，粼粼发亮的金色阳光洒在湖面上，衬得南湖通透清澈，如蓝宝石的切面；一层白雾浮在湖上，散发着淡淡的凉意。 南湖边已有很多散步的游客，几个小孩子在人群之间跑来跑去。 时楚皱着眉头从他们身旁走过，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日光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却像是阴影。 她的脑海乱得像团迷雾，数不清的疑问连续不断地冒出来，叫嚣着要得到回答，这其中能询问江清燃的问题只有一个——您为什么突然要走？ 剩下的疑问全是自言自语。 我想做什么？我用什么理由去找他、该以何种立场出现？我要得到什么答案，问题又是什么呢？ 我好像有点生气，时楚想，但是我在气些什么呢？ 她一下子冷静下来。 没有理由。 无缘无故的冲动。 时楚捂住胸口，感受到心脏正在一阵阵收紧，难以言喻的细微惊慌一点点漫出。 如果说先前还存在着某种勉强成立的师生关系，能让时楚心安理得地和江清燃站在一起，那么现在随着他的离职，这点牵扯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横亘在中间的只有临时标记。 但那是双方都不愿意发生的意外，仅仅是一个麻烦。 时楚停下脚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信息素冲昏了头，需要好好清醒清醒。 “学姐？” 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时楚转头看去。 魏舒抱着厚厚的一沓传单站在几步开外，见她回头，露出一个微笑：“学姐来的好早。” ？ 时楚先花了点时间思考这人是谁，然后立刻有点想避开，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忽然意识到什么，问：“毕业歌会宣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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